等卿已千年第 111 章 章

第 111 章

烏壓壓的人群中還來不及傳出一聲驚嘆,這鳳首巨龍竟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猶如深山老廟敲響的古鐘,帶着回響,神聖又威懾人心。

“吾乃鎮守瀚海的神獸,感子民有難,故借助凡人之軀降世,化解災難後吾本應離去,卻奈何使這修佛之人見多了生命的脆弱,以致心中畏懼死亡,從而起了貪念,用邪術将吾的魂魄困在其體內,妄圖借吾之神力羽化登仙,以得永生,自古凡人成仙者必是大慈大善,功德圓滿,方可得機遇飛升九重天,不遵循天道者必受天譴,吾已于夢中尋到兩位俠士,并将助吾脫困之法詳盡告知,爾等凡人若膽敢阻撓,必給瀚海帶來無盡災難,此刻時機已到,二位有緣之人還不動手助吾脫困,更待何時?”

巨龍說完最後一個字,便又散作一團白霧,高臺上随之傳來異動,似有人在霧中打鬥起來。

光芒閃動,隆隆作響,猶如電閃雷鳴,接着鳳首金龍沖天而出,竟有無數魂魄緊随其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面目猙獰,尖叫着撲至金龍身上不斷地撕扯,那金龍撲騰着龐大的身軀,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

天空乍暗,如暴雨前的黑雲壓城,金龍掙紮的身影眨眼就被一團又一團的黑影所覆蓋,只聞凄厲的嚎叫,震耳欲聾,周遭愈來愈冷,眨眼間竟像是回到了隆冬時節。

這等畫本子裏才會出現的妖魔場面大概都是頭一回見,一些幼童更是吓得哇哇啼哭,又被爹娘迅速捂住了嘴巴,生怕鬧出更大動靜。

衆人回過神來紛紛逃命去,可四下漆黑一片,看不清路,又亂七八糟撞成一團。

就在這時,空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竟戛然而止,不知什麽鬼東西從天而降,噼裏啪啦往身上砸,落在衣領裏冰得人直哆嗦,驚恐萬分地掏出來,摸在手裏竟是鴿子蛋大小的冰疙瘩。

大家便不敢再跑了,屈從本能抱着腦袋蹲在地上,此時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閉着眼睛默默祈禱,只希望那兩位有緣人趕緊現身破了這駭人的邪術。

所幸,虔誠的祈禱很快得了回應,冰塊雨停了,黑雲散去,光明重現,卻無人敢動,更不敢睜眼,直到那道神聖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多謝二位小友助吾脫困,他日必有福報!”

似有一陣清風吹過,四周徹底安靜下來。

有膽子大些的小心翼翼擡起頭,只見神龍和駭人的魂魄都不見了,萬裏晴空,地上卻落了一層厚厚的霜和一堆又一堆的冰塊,方才居然真的天降冰塊?

六月飛霜,天寒地凍,當真是遭了大冤?!

雖說過程驚心動魄,可前前後後也不過就吃盞茶的功夫,起的突然,去的也快,眼下大部分人的腦子裏仍是一團懵,若非入眼一片雪色,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

擡眼看去城樓上頭的王侯将相們全都縮着脖子躲去了女牆之後,唯見發冠攢動,登仙臺外籠罩的白霧盡數散去,吟誦梵音的一衆高僧約摸也混進了人群中,只剩三兩個被丢棄的木魚翻倒在臺階上,不難想象方才的慌亂景象。

登仙臺頂,了無站起了身,在他身側立着兩個江湖打扮的人,一男一女,一着黑衣,一着紅裙,

看起來應當就是神龍方才所說的那兩位有緣人。

直到此刻方敢相信了無大師竟真不是神龍轉世,不僅不是,他還起了妄念,想借神龍成神!

那是守護瀚海千千萬萬子民的神獸哇,這可真是造了大罪過,便是他曾救治過許多人,怕也彌補不了!

怎麽突然就這般糊塗?!

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到了此刻已經有人開始出言譴責了,就連那日在小酒肆聽見聞晚歌和長孫靖質疑了無大師的醫術,跳起來百般維護他的老漢也捶着大腿惋惜不已。

計劃遠比設想中順利,蕭翎滿意極了,垂眼看着虞子珩手中的悲鳴刀,不禁啧啧有聲,“得虧有如此神兵利器,燕陽這出大戲才唱得像那麽回事兒!”

虞子珩也低頭看去,悲鳴刀和霜降乃同種寒鐵鍛造而成,出自何處,由何人鍛造已然不可考究,刀身上有七個大小不一的圓孔,真氣在孔洞中來回穿梭能發出尖叫聲,悲鳴二字應該便是由此得來。

使刀的人內力愈是深厚,尖叫聲就欲刺耳,到了虞子珩這裏約摸就是登峰造極的境界,這便使得方才那些冤魂看起來格外逼真駭人。

有人痛快自然就有人不痛快,此刻的襲青岩怒火沸騰,五髒六腑都燒得疼,明明再有片刻功夫,他就無需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還能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如今,一切都被毀了!

曾以為得到上古兇獸的一縷魂魄乃是天意,還曾洋洋自得,忘乎所以,不曾想,天意竟是要他滅亡,甚至連自求一個灰飛煙滅,永無輪回的機會都不行。

這無間地獄是不得不去了。

“既然天要逼我入絕境,那我便就拖着天下人一起陪葬!”

蕭翎聞言冷嗤了一聲,“就憑你一個人?這青天白日的,怎的就開始說夢話了?”

見襲青岩陰狠地看向臺下,她輕揚了揚眉,“你想說還有那些個被你用血控制的和尚?那你不妨試上一試,看看他們究竟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到眼下這般境地,襲青岩早已自負不起來了,聽蕭翎如此說,遲疑一瞬,趕緊往平臺外走了兩步,振臂高呼道:“給我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等了幾息不見回應,便又重複了一遍,可底下的和尚全無動靜,甚至有些抱着胳膊悠閑地往臺上看,往常可沒這樣的,只要他一聲令下,莫敢不從。

襲青岩便急了,脖頸上的青筋根根鼓起,指着臺下,扯起嗓子大喊,“都聾了嗎?我說殺了所有人!所有人!”

在衆人心中了無大師從來都是一副和善模樣,誰能想到一夕之間他竟變得這般癫狂,竟要殺人!還是所有人!這還了得?

沒一會兒功夫在場的除了和尚、侍衛,所有人全都跑沒影兒了,家家戶戶關閉大門,躲在被子下依然心有餘悸,瑟瑟發抖。

高臺上,蕭翎神秘地笑了笑,也走至臺階邊,一抱拳道:“諸位想必都悶壞了吧,辛苦了,趕緊出來透口氣吧!”

話音落地就見護國寺的和尚們,一個接一個竟從腦袋上扯下一個人皮面套來,粗略一瞧,他們竟不是僧人,而是,而是來自不同門派的江湖人,男女老少,叫得出名號或名不經傳的都有。

“你……”

襲青岩顯然沒料到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換了,氣得太狠,竟說不出話來,只五官扭曲,兩眼猩紅地瞪着蕭翎。

後者擡劍指着他,面上帶着他自诩為神時對衆生的那種蔑視。

“襲青岩,老堡主他們還在路上等着你呢,你是不是該下去了?”

蕭翎微微翹着嘴角,可眼底的笑意卻是淬了冰,陰冷得厲害。

襲青岩不由得背脊一涼,踉跄後退數步,而後腳一蹬地,竟施展輕功逃之夭夭。

蕭翎和虞子珩也不急着追,相視一眼,一同轉身朝城牆看去。

常祁将将攢夠勇氣把腦袋伸出來,眼見這紅衣女子冷冷地看着自己,又唰地縮了回去。

就聽見有寒涼的聲音傳來,“咱們這神獸可說了,積功德行善事才能有福報,諸位貴人千萬把這句話記住了,便是吃飯睡覺也不可忘!”

待他再次扒着牆頭往外看,臺上哪裏還有半個人影,不知怎地就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腦海裏反複回蕩着适才那紅衣女子說的話,總覺得那“諸位貴人”四字實際上就是在敲打自己,摸了把腦門兒上不知何時冒出的冷汗,常祁拉過一旁的宮人磕磕巴巴命道,“去,去将所有通緝長孫靖的告示都給我撕下來,漏掉一張,我打……”他緊急捂住嘴,緩了許久才以眼神示意那宮人立刻去執行。

這頭,襲青岩出了王城便直奔山林子裏去,林木茂盛,跑了一會兒已然辨不清方向,只憑着直覺往深處去,時不時還回頭看上一眼,确定甩掉了難纏的追兵,才尋了處水源停下歇息,此時口幹舌燥,正欲掬一捧溪水解渴,那水面上突然多出一個倒影,他猛地起身,一張慘白又蒼老的臉竟貼近了眼前。

“好徒兒,你這慌慌張張的是要去哪兒?”

襲青岩便如被掐住脖頸的公雞,尖叫驟然憋在了嗓子裏,只斷斷續續發出幾聲抽氣,之後撲通跌進了溪流中,水不足膝深,撲騰了幾下露出腦袋,大驚道:“師,師父?不可能,你死了,你已經死了!”

襲老堡主攤着雙手,笑道:“沒錯,老夫的确是死了,你不也死了嘛,不然又怎麽能看見我?”

襲青岩眼睛一瞪,掙紮着起身,下意識就往自己臉上狠狠扇了一大嘴巴,頓時疼得哎呀咧嘴,“你胡說,我沒死!”

“哦,是嗎?”老堡主嗤地一笑,眼神轉瞬變得狠厲起來,“那現在死也不遲,好徒兒,陪為師一道上路吧!”

說罷,作勢要出掌,襲青岩趕忙一縱而起落在了溪對岸,也顧不得探究對方究竟是誰匆匆轉身離去。

待人走沒影兒了,這老人家撕下臉上的假面,竟是徐同風,徐老莊主,叉着腰活動了下筋骨,他往地上啐了口,“呸,混蛋玩意兒,若非前頭還有人等着你,老夫定把你挫骨揚灰!”

唯恐山裏還有埋伏,襲青岩索性放棄山路改走官道,半路搶了匹馬直奔東去,一路未有任何風吹草動,直至辰州邊界,緊急勒住缰繩。

哪兒都能去,唯辰州不行,便又調轉方向往北,豈料才跑出一裏地,疾風驟起,道路兩旁的樹葉呼啦啦滿天飛,眯着眼看去,那起風的盡頭似乎立着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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