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排隊是很打過幾架的，人腦子打的像狗腦子。後來沿路刻了符文，來的按時間順序乖乖站好無法僭越，年紀老的身體差的抱小孩的另有一隊，不符合條件假裝老弱病殘的會被自動踢出來，三月內再無資格入城。
漫長的隊伍其實很安靜，很平靜。從一開始的不适應到慢慢習慣，人們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唠嗑打雙陸打麻将的熱熱鬧鬧，沿隊伍兜售小馬紮的生意也極是紅火。
“嘿，新來的吧？”
貨郎鄭五笑着問身前不停踱步的青年男子，他手裏抓着個瑪瑙手串不停地在搓，能不能出包漿不知道，繩子快被搓折了是真的。
“啊？”
男子沒有意識到別人是在叫自己，反應過來之後尴尬地笑了笑：“哦哦，大哥是在同我說話？”
鄭五笑着搖頭：“別急，急也沒用。等城門開了，走的就快了，滴滴一個，滴滴一個，沒多一會兒就都進去了。”
“城門就沒有提前開的時候？”
“軍報都是空軍送，個別時候陸軍送情報，都有傳送陣可以走，所以從不提前開門。老弱病殘那邊倒是也有傳送陣直接送城內，病者直接傳送到醫館。你要是實在等不及，狠狠心給自己一刀，照心窩……兄弟我說着玩的你別真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啊……兄弟！”
“我，受了，刀傷。我，需要，進城，醫治。”
袁玉郎捂着流血不止的肚子，走進了老弱病殘的隊伍中，終于沒多久等到前面的大嬸顫顫巍巍的進了，牙縫裏對城門口的兵役蹦出這些話。
“哎呦，您趕的真巧，”目睹了他自殘全過程的街道司小吏咧開一口白牙，“今兒王半仙王大夫拿了山主開的工錢在棚子裏面搞義診。您過去請王半仙給您包紮一下吧！”
袁玉郎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我，我其實只是想……”
“快去呀，等什麽呢，這麽重的傷可不得趕緊處理。來來兄弟扶這位過去。”
“我……”
“下一位！”
袁玉郎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那邊正隊已經開始放人了，如那鄭五所言，走得真的很快。
“仙人，這位剛剛為了進老弱婦孺的隊伍，給了自己一刀。您給看看吧？”
“嗯？莫非是腦子有毛病？來我……這位先生，我看你怎麽有些面熟？您難道是……是……袁……袁什麽來着，袁哪個大人……”
“仙人貴人多忘事，”袁玉郎面皮抽搐，“家父袁恩載，在下袁玉郎。”
“袁玉郎……袁……哎呦！莫不是……莫不是王爺做太子時候的，伴讀吧？”
“對，當年，我正是太上皇當年在身邊的伴讀。”
“呦，聽說您在朝廷裏混得不錯？都當了宰相了我聽說？就是您這個傷，治是不治？您是不是打算不治了，到王爺面前的時候，可憐一些，也好說動他跟你回去？”
袁玉郎一張白皙的臉紅了一紅，卻終究因為失血過多還是恢複了慘白：“仙人還是那麽幽默。還請仙人幫小可包紮一下，能活着見到太上皇便好。”
“成，”王伯禹手腳麻利地幫袁玉郎簡單包紮了一下，“送這位去見王爺吧，急的跟什麽似的刀子都往自己身上捅了。也不知道王爺看到你如今的模樣，會不會還記得你當初做下的那些個事情。”
袁玉郎滿臉苦澀：“先生……說笑了。”
旁邊幾個小吏聞言都是對望一眼，也不敢輕慢，說了聲“您這邊請”，就帶着袁玉郎向城門樓裏面那個內部人員方能使用的通往自在居門口的傳送陣去了。
聽說是有故人來了。
不過陸玺表情淡漠，不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向晚認識陸玺十年，一直也沒聽他說起過從前在宮裏有什麽朋友，宮外面有些個酒肉之交，他也不走心不往心裏去，偶爾提及，嘴角也總挂着冷笑，不願多談。
伴讀啊。
這……本該是那些年最親近的人吧？
他父皇那個樣子，母後也不在身邊，一幫小宮女小太監也無非是些奴才，唯一和他地位比較對等的同齡人就是這個伴讀啊。
“你不喜歡他啊？”向晚問他。
很直接又很天然的問題，像個孩子，特別單純，卻又直指要害。
陸玺笑笑：“他從那麽小，就想着攀上我這棵大樹，等我當了皇帝，好飛黃騰達。你說我喜歡他嗎？”
“你從那麽小就看透了他，也是挺可怕的。”向晚聳肩。
“都是孩子，誰比誰機靈，心裏想什麽誰還看不出來似的。”
“我那個時候比較傻。”向晚撅嘴。
“我很遺憾沒認識那個時候很傻的你。”陸玺笑着摸了摸向晚的頭，很自然地在額頭上親了親。
這個時候袁玉郎已經進來了。
“太……”
“呦，怎麽還挂彩了？”陸玺直接打斷了他的開場白，“都受傷了，別站着了，那邊兒有座自己坐吧。”
“微臣戴罪之身……”
“打住，大乾亡了。沒有微臣了。看見沒我現在就是個吃軟飯的，這是我們當家的。我現在什麽都聽她的，她指哪兒我打哪兒，一點兒政務不管。說吧，帶着什麽任務來的？還給自己一刀，怪不容易的。”
敢情您開板兒那句怎麽還挂彩了是徹底明知故問了。
向晚心中好笑，陸玺真是越來越壞了，是不是被那王半仙兒帶的。
“您怎麽能說大乾亡了這種話呢？您身為明帝的嫡長子，金枝玉葉龍子龍孫，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國家亡了，就這樣無動于衷嗎？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從小您就看不上我。您是谪仙，活在世外，心都在那雲層上呢。您鄙視我俗氣。可是作為太子，作為儲君，您就不覺得自己這樣很過分嗎？您不稀罕那皇位，您覺得就讓他們去争吧就讓他們去搶吧，可是您就沒想過您那些庶出的兄弟，那些眼裏只有權勢的俗人，當真坐上皇位會把這天下攪成什麽樣子？那本是您的責任！結果呢？先是您那三哥，才華平平庸俗至極，倒也勉力能當個守成之君。可偏偏奪嫡的時候，殺孽太重種下那樣的禍根。當初如果不是您退位，怎麽會有後來這些事情？當今天下之亂有您大半責任，您現在撂挑子不管了，不在意的是權勢嗎？您不在意的是大乾萬千子民！東山之國一片血海，黎民在犬瘟和半獸人鐵蹄的肆虐下掙紮，您在這邊坐享清福，您就不慚愧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