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生第 57 章 ☆、故人

山中日月久,梁君默自接了康延年的藥箱子,十裏八鄉的就都奔着玉家的小院來了,蓮實照舊收些衣料,雖然君默一再說養家是男人的事情,蓮實也只是抿着嘴笑,倒也一時拿她沒有辦法。

這一日,梁君默本是要陪着蓮實去送衣服的,臨到出門時偏遇上個急診病人,只得讓蓮實先去了。

忙活了半日,終于先把病人的疼止住了。君默寫好藥方,安慰家人:“沒大事,這病只是看上去厲害,吃點藥就好了,我把藥名寫好了,鎮上現在有西藥房了。若是沒有西藥,就到中藥鋪子裏抓草藥,一樣見效。”

送走了病人,君默坐在桌旁整理好筆墨紙硯,打算去尋蓮實。因為聽不到聲音,君默做事總是背對着死角,面朝着門窗。擡眼看見來人,他不禁一愣,慢慢地站起身來。

宋維峥笑着拍拍梁君默的肩膀,君默緩過神指指桌旁的木椅。

等宋維峥與安琪在桌旁坐好,君默提筆在開方的紙上寫道:兩位怎麽有空來臨水了?

宋維峥接過君默遞過來的筆,寫道:我被任命為縣委書記,縣委縣府就設在你們梁家的大院子裏。

君默笑着寫道:恭喜。

宋維峥寫道:老毛病不改,喜歡取笑別人。

哪裏。君默寫道。

宋維峥寫道:有什麽要求嗎?只要符合規定的。

君默寫道:沒有。

宋維峥寫道:你結婚了。擡首看着牆上大紅的喜字,目光最終落在安琪的臉上。

君默寫道:是。

宋維峥問:是她?

君默知道嘉禾一直心裏裝的就是蓮實,必定是對宋維峥提起過,他寫道:是她。

安琪認真地看着兩人紙上的筆談,臉上有剎那的驚疑。

以筆做談終究是不習慣,宋維峥與君默聊不多時就覺得似乎無話可說了,想到過去兩人把酒言歡的日子,宋維峥心下感嘆,再不會有了。

宋維峥寫道:安琪有話要同你說,我來時見門外的河流向很有意思,你們聊吧。寫完後,朝安琪點點頭,徑自出了院門。

安琪接過宋維峥放下的筆,有些笨拙地寫道:你不是陸嘉禾。

君默釋然,寫道:我是梁君默。

安琪寫道:可是徐世昌當初說……。

不待她寫完,君默接着寫道:當初嘉禾傷重,需送往大醫院才有救治的可能。

安琪問:可能?

君默寫道:是。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起身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醫書,從中翻找出一張泛黃的舊報紙,遞給安琪。

訃聞兩字一入眼簾,安琪心中了然。

君默默默地等她平複情緒後,在紙上寫道:若是嘉禾仍在,他要娶的也不是安醫生,您應該放開心懷才好。

安琪苦笑,自己對陸嘉禾的情意似乎已經是件人盡皆知的事情。她提筆寫道:你無需開解我,他的心意我一早知道,如今我也已經嫁人。

這倒出乎君默的預料,他不禁發出一聲疑問:“嗄?”

安琪倒是不在意,她寫道:我已經與維峥結婚了。

君默更是吃驚,寫道:李醫生?

安琪颔首,寫道:你猜得沒錯,寒芳犧牲了,她請求我照顧好維峥和兩個孩子。

君默寫道:這,豈不是太委屈了你?

安琪寫道:委屈嗎?不,感情有很多種,愛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少了它也不是多麽不能忍受的事情。

君默不知該說些什麽,安琪繼續寫道:她知道你是誰嗎?

君默寫道:知道。

安琪問:她知道他已經不在了嗎?

君默一怔,搖搖頭。

安琪與宋維峥告辭離開後,梁君默一直怔怔地看着院中已經結實的蓮蓬子,心中想着安琪的話。蓮實知道嘉禾已經不在了嗎?自己拿出訃聞是為了了卻安醫生心中的癡念,讓她能放開心胸接納別人。可是自己一直都希望那不過是謝家為保全嘉禾用的障眼法,嘉禾依然還是活着的。訃聞也從來沒有認真藏着,蓮實也有看到的可能,她知道麽?她會不會就像安琪一樣,只是對自己有着其他的感情?

蓮實沿着河沿,走得并不快。沿河的楊柳垂下蔭涼,河中的水汽也帶走不少熱氣。怕君默一人在家不方便,一路緊趕出了一身的汗,見着家門口了,她放慢了腳步落落身上的汗,免得讓君默笑話自己。想到自己就是這一會兒見不到他的人就心慌,自己也要在心裏笑話自己了。

有兩個人從自家院子裏出來,蓮實不由地仔細打量着,沒見過,不像是本地人。兩人雖是并排走着,中間卻是隔着一個人的距離。像是覺察到有人正打量着自己,兩人中的女子朝蓮實看過來,蓮實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那女子卻朝着蓮實走過來。

容貌并不見得有多出色,只是那眼角眉梢的意态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安琪心道:這也對得起陸嘉禾與梁君默兩兄弟的執念了。

蓮實見她盯着自己不說話,眉尖微蹙。安琪笑道:“我們是嘉禾的戰友,以後會在這裏常駐了。”

蓮實恍然:“嘉禾?!”卻又想起君默與嘉禾弄錯身份的事,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安琪笑道:“今天,我們還有些事情,改天再登門拜訪。告辭了。”

蓮實也笑道:“慢走。”

君默深深地陷坐在圈椅中,風吹起桌上的素箋,有些已經落在地上,他只是眼看着卻不想動一下手用桌上的鎮紙壓一下。

蓮實俯□子撿起寫滿了字的紙,一張張理順了,壓在桌角。

“回來了?”君默強笑道。

蓮實在他身畔蹲□,仰起臉,問:“能跟我說說嗎?”

君默伸出手摩挲着蓮實厚實的頭發,半晌不語。蓮實輕輕地枕在他的腿上,伸出手在他身上描畫。傍晚的陽光穿過雕花的窗棂把光影印在兩人的身上。

“蓮實。”君默聲音低低的,若是不仔細聽倒像是自己的幻覺了。

蓮實轉頭看着他,悶悶地答應:“嗯?”

“蓮實——”

“嗯。”

“我——餓了。”梁君默說。

蓮實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想要站起身來,卻是蹲的時間久了腿腳發軟,梁君默伸手将她攬進懷中,問:“腿麻?”

“想吃點什麽?”蓮實捧起君默的臉,讓他看着自己說話。

“今天還好嗎?”君默的手輕輕按揉着蓮實的腿腳,問道。

“很好,菊青喜歡我做的嫁衣,正趕上表姊妹們來給她送嫁,一下子就定下了幾家的活計,正經得做幾天。”蓮實指指放在條幾上的包袱。

梁君默皺皺眉頭,說道:“做衣服太傷眼睛了,養……”

“養家是男人的事。”蓮實笑着說,“可是我喜歡做。”

君默笑着用額頭碰碰她的額頭:“都依你。”

“不是餓了嗎,我去做。”蓮實懶懶地賴在君默的懷中,并不行動。

君默笑道:“一起去。”

蓮實把飯菜擺放好,君默到院子裏把院門關好。

吃飯的時候,兩人很少說話,只是有時會給對方夾上一筷對方愛吃的菜。今天兩人似乎都有些心事,比之往日更顯的沉默。

蓮實收拾好碗筷,從廚房內端出些新鮮的瓜果,在君默書桌旁坐下來,用一把裁紙的刀子将桃子切成小塊遞給君默,君默放下手中的書。

“回來的路上碰見兩個人。”蓮實看着君默。

君默将桃子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

“他們說是嘉禾哥的戰友,要在這裏長住。”蓮實說。

君默像是陷入了沉思,神情一如下午蓮實所見,“蓮實,你……”梁君默最終還是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君默。”蓮實伸手握住君默放在桌上的右手,眉頭一皺,手冷冰冰的,“你的手為什總是這麽涼?”

“嗄,沒事兒。”梁君默反手将蓮實的手握住。

“做大夫的要是自己的身子骨都調理不好的話,誰還會相信你能治好病。”蓮實說。

梁君默笑笑并不辯解,自己的身體當然是自己最清楚,怕讓她擔心,平日裏飲食休息已經很注意了,只是有些事醫生也是無能為力。

“來的是當年嘉禾隊伍的指導員和醫生,他們如今已經是夫妻了。”君默試圖轉移蓮實的注意力,“咱們家現在是縣政府了,他們就住在那裏。”

蓮實點點頭:“所以說要常住了。這麽說,還是你的同行。”

“蓮實,你沒有問過我嘉禾的事。”君默猶疑地開口。

“你知道的一定會告訴我。”蓮實說的篤定。

君默一時間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蓮實關于訃聞的事,“嘉禾哥比你能幹,一定會沒事的。”蓮實說給君默更是說給自己聽。

“我不太能幹?”君默壓低嗓音,身子欺向蓮實,炙熱的氣息令蓮實的臉色變得緋紅,“是真的嗎?”

蓮實伸出手抵着他的胸口,明知故問:“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梁君默堵住了蓮實絮絮叨叨的小嘴,遭遇片刻的阻撓後順利的進入了甜美之地。

蓮實伸手環住君默的腰身,輕輕撫弄着他的脊背。君默緩緩地解開蓮實胸前的衣扣,露出松白色的亵衣,蓮實捉住他将要撫上雙峰的手。君默會意,将她抱起進到內室。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停了下來。

蓮實身子蜷曲如同蝦子依在君默的懷中,君默的手指順着她身體的曲線描摹,激情漸漸退去後,蓮實的身上冒出米粒般的小點,君默伸手取過涼被将兩人裹在一起。

遠處傳來悶悶的雷聲,蓮實想要起身關上開着的門窗,身子剛有動作,君默伸手将她按住,問道:“怎麽了?”

蓮實在他手中寫到道:要下雨了,打雷了。

君默說:“我去。”

蓮實點點頭,君默披上外衣起身關好門窗後,将外屋的燈盞帶了進來。

有閃電透過窗簾的縫隙,緊随而來的雷聲大了起來,像是在耳邊炸響一般,君默一無所聞,正用茶水沖洗着杯子,擡眼看到蓮實怔怔地看着自己發呆,笑道:“看什麽這麽入神,是看我嗎?”

蓮實展顏一笑,雖然早就知道他是再也聽不到了,剛剛的一瞬間還是覺得心有不忍。伸手接過君默遞過來的茶,蓮實低頭抿一小口,将溫熱的茶水含在口中一段時間後,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喉嚨。

君默含笑看着她,說:“為什麽要把水含在嘴裏?”

蓮實一愣,笑道:“不知道,習慣吧。”

“像是不愛喝藥的孩童,藥在嘴裏就是不往下咽。”君默放好茶杯,在蓮實身邊躺好。

蓮實挪動着身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勢擠進君默的懷裏,君默卻扳着蓮實的肩背,讓她臉對着自己,說:“陪我說說話。”

蓮實覺得眼皮似乎有千斤重,閉着眼睛說道:“你說,我聽着。”

君默伸手撥弄蓮實的眼皮:“不許睡。”

蓮實捉住他的手,輕笑道:“別鬧,我清醒着呢,你說就是了。規規矩矩的說話就好,別動手動腳的。”

梁君默笑道:“我說話一直是規規矩矩的,只有某人才對我指手畫腳。”

蓮實呵呵的笑出聲,眼睛依然松松地閉着:“就胡說。”

君默握着蓮實的手,玩弄着她的手指,蓮實的手不大但是手指細長,掌心手指肚上有薄薄的細繭。

“蓮實。”君默心中笑自己總是喜歡喊她的名字,覺得這兩個字含在嘴裏像是有清香的氣味,“嘉禾,他一直也沒有消息。我竟然連打探的法子也想不出來,你說的對,我是不能幹。”

蓮實的意識已經模糊,她強撐着點點頭。

“很久之前,二叔給過我一張訃聞,說梁君默已經不治身亡,我想那該是嘉禾。”君默看着蓮實的臉,神色安穩不見半分變動,知道她是睡着了,“我可能不會對你說第二次了。”

君默側身依着蓮實的身子睡下,将她緊緊地摟進自己懷中,想是箍得太緊不舒服,睡夢中的蓮實輕輕掙紮一下,只是君默牢牢地不放手,她也就不再有舉動。

燈油燃盡的時候,君默終于朦朦胧胧地睡了過去。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