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生第 54 章 ☆、證情

對醉後的種種兩人有志一同的保持沉默,只是梁君默躲在房內讀醫書的時間越來越長,蓮實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趁空回自家打掃晾曬了庭院。梁呂氏雖然不知就裏也隐隐覺得兩人似乎是有些事情。臨水不算大,與她又是近親,多少知道些梁家的細事,蓮實又是全臨水都默認的梁家子媳,梁呂氏私下裏暗暗觀察,這兩個人雖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卻如同情窦未開的少年,雖在一處住了多時兩人還是秋毫不犯。梁呂氏邊感嘆便也埋怨梁秉仁的散漫。

這一日,蓮實告訴梁呂氏要回家送些東西,把這老婦人急慌了神。她去梁君默房中想要知會一聲,跟君默互看半晌,全無辦法。可巧的是,梁秉仁得了些新消息要與君默商量。梁呂氏如同得了救星,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其間也摻雜着對梁秉仁的數落。

梁秉仁安慰着老婦人,拍着胸脯保證後,梁呂氏猶自絮絮不止地去了。梁秉仁站在君默房門口,看着他背對着自己專注于書卷中,想到此時就是有人在他身後狂呼亂叫也是沒有用處的,心中不免有些酸楚。自己已是風燭殘年,若是一日撒手,君默身邊總要有個可以交談的人。

蓮實,自然是她。梁秉仁毫不懷疑君默與她堪為良配,君默心中所想自己也能猜出十之□。梁呂氏的埋怨也不是毫無道理,這一筆亂了的鴛鴦譜除了自己真是沒人可彈了。

梁秉仁伸手取過君默手裏的書,梁君默見是他,急忙起身,笑道:“二叔。”

梁秉仁點點頭,讓他坐下。習慣性地,梁秉仁想喊蓮實。意識到這一點後,老懷大慰,誰又能像蓮實這般對君默耐心。自己尚且不耐煩寫字交談,她卻與君默談之甚歡。

梁君默寫道:有事?

梁秉仁決定單刀直入:蓮實打算回家。

梁君默心知是那日酒醉對蓮實唐突了,卻也沮喪不已,她心裏終究還是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你有何打算?梁秉仁問。

君默疑惑:打算?

梁秉仁接着寫道:當初就沒有同玉家定下将蓮實嫁于誰,但臨水人都知道蓮實是梁家的媳婦。你打算怎麽處置。

君默寫道:爹娘的意思很明白是定給嘉禾的,只是嘉禾從戎,身常涉險,怕累了蓮實才沒說明白。

梁秉仁寫道:嘉禾已殁。

我不知蓮實對嘉禾到底如何,嘉禾對蓮實确實情有獨鐘。君默寫道。

梁秉仁寫道:若說是親近,嘉禾不及你多矣。

梁君默知道二叔所指是蓮實病中照顧,心下不安:情非得已,并不是蓮實心中所願。憐我無依罷了。

梁秉仁心中感嘆,這竟是個不解風情的笨人,遂不再費筆墨,寫道:要說有憑據,我處尚有你與蓮實的一紙婚書。

寫完擲筆,玩味君默臉上的神情。君默這才想起當年謝宜言所書的婚書,記得自己曾夾于書本之中……是了,是那本《浮生六記》,從二叔那裏借來的。當年離家匆忙,想是随書一同交給了二叔。

君默開口道:“那是當時的權宜之計。”

梁秉仁卻不接話,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梁君默說:“我頭顱中還有些彈片未曾取出,哪天有一塊移至致命部位也說不定。我……恐怕許不了蓮實百年。”

梁秉仁提筆又寫:世間夫妻哪一対是查過生死薄的,當時當下便是最要緊的,非要同二叔一樣境地才後悔嗎?

君默心念轉動,寫道:總要問過蓮實才好。

梁秉仁寫道:那是當然。你問還是我來?

君默急忙說道:“我來問。”

梁秉仁滿意地點點頭,心道你當老頭子耐煩做這等女人事。忽然,目光落在屋角的一件東西上,君默順着他的視線,臉不禁一熱,那日與蓮實喝的一壇酒只剩壇底。梁秉仁指着酒壇寫道:你喝酒?臉上的神氣裏帶着不贊同。

君默寫道:是蓮實釀的蜜酒,喝來玩的,也只喝過一次。

梁秉仁吩咐:拿來,我看看。

君默無法只得把酒壇子交給梁秉仁,酒壇子一打開,那股子香氣就撲了出來,梁秉仁不禁叫好:“好香。”

梁秉仁好酒,嘉禾像他,君默早已取來酒碗,替他斟滿了。

梁秉仁端起酒先放在鼻端細聞,竟然分辨不出是何種花香,抿一小口,入口綿軟滑潤。一小碗的壇底酒,讓梁秉仁贊賞不已。心道:就是為了有酒喝,也得把這對鴛鴦點成了。

梁君默已經在大門前站了許久,蓮實去了一日,至傍晚仍然未歸。梁呂氏不識一字,君默不知如何才能與她交談,自失聰後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不便。

眼見的天色漸暗,梁君默按捺不住擔心向玉家小院的方向走去,路上行人稀少,他格外留神身前身後經過的人,生怕與蓮實錯過了。

這條路梁君默只走過一次,還是多年前的事。石徑曲折有致,遠遠地能看見院門開着,梁君默略略放下心。

進了院門,一彎清亮的河水帶來的濕潤水汽撲面而來,令人心怡。屋門也敞開着,君默信步向前。

屋內的人聽到有腳步聲,一起轉頭看視。

梁君默的目光釘在兩只手上,蓮實見是他急忙要掙開虎頭的手,虎頭卻理直氣壯地不放。君默的眉頭慢慢攏了起來,蓮實還未弄清楚,他已經走到身邊,伸手捏住虎頭的胳膊,也不知他碰到了虎頭哪裏,虎頭呲牙咧嘴的,又不願認輸喊疼,剛剛還如同鐵鉗樣的轄制一下子松了。

“你是誰?”虎頭悶悶地問。

梁君默猜也猜得到他問什麽,只是不理,背轉了身低頭查看蓮實的手腕,不算豐腴的腕子上有一圈淤青,剛剛才舒展開的眉頭又皺起來,蓮實一臉央求,悄悄拉他的衣袖。

“他是誰?”虎頭不滿地看着蓮實與別的男人眉來眼去,追問道。

蓮實柔聲說:“這是梁家少爺。”

虎頭一愣:“他就是。”

蓮實點點頭:“就是他。”

虎頭心中不忿:“都新社會了,沒有什麽老爺、少爺了。”

“可是,我心裏的人就是他。不管他是不是少爺。”蓮實握着梁君默的手,君默的目光落在她的雙唇之上,“虎頭,你還是個孩子,叫聲姐我當之無愧,別再想些不該想的事。”

虎頭看着眼前的男人,知道蓮實說的是真的,偏就不願相信:“我不是孩子了,我這些年賣力攢錢,就為了回來娶你。你騙人,我會讓你後悔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蓮實想要追出去,卻被梁君默拉入懷中:“不許去。”

梁君默自作主張地幫蓮實落了鎖,一路上握緊了她的手。

蓮實一直在想着虎頭的舉動,不明白他怎麽能對自己産生這種想法的。念及虎頭臨走時說的話,心中不免擔心。

“君默。”蓮實喚道,這才發現他正在幫自己洗手包括手腕。蓮實想要看着他的臉,梁君默卻賭氣似的不肯看她,蓮實無奈只得任他作為。蓮實的不作為讓梁君默心情稍稍好一些。他擦幹淨蓮實的手,從櫃中取出藥酒細細地擦拭着她淤青的手腕。

等他弄得差不多了,蓮實伸手扳正他的臉,問:“出什麽事了?”

梁君默不忍看她着急,搖搖頭。

“為什麽去找我?”蓮實問。

梁君默沉聲問:“他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蓮實聽他這話有些哭笑不得,又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見她不出聲,梁君默忍不住問:“他是誰?”

蓮實寫道:虎頭,鄰居李嬸子的兒子。

“他為什麽要拉你的手?”梁君默的手指摩挲着蓮實的手腕,蓮實心道,少爺您不正在做同樣的事。

蓮實寫道:他說要娶我。

梁君默手上一緊:“他,不行。”

蓮實問:“什麽?”

梁君默一臉尴尬,他放開蓮實的手,輕聲說:“你值得更好的人,他不是。”

蓮實不知道心裏哪裏來的一股氣,寫道:我覺得虎頭就很好。

梁君默急道:“你真想嫁他,他……”

蓮實寫道:他怎樣,他不在乎我是別人的未婚妻,不嫌我年紀大。

梁君默的眼睛被“不嫌”兩個字刺得生疼,他看着蓮實的臉問道:“你喜歡他嗎?”

蓮實執拗地不看他,說:“喜歡。”

梁君默松開了握着蓮實的手,說:“那就好。”

“我現在就走。”蓮實朝屋外走去。梁君默攔住她的去路,蓮實左走不通,右走不行,急得落下淚來,君默只是說:“今晚不行,要走明天走。”

蓮實也是累了,先是虎頭再是梁君默,她轉身坐到床上,手指着門外。梁君默替她關好門窗,蓮實負氣地把門插好。撲在床上哭的夠了,嗚咽着睡了,也能一夜無夢。

窗外,天色大明。

想起梁君默昨夜的話,蓮實起身略作梳洗,開門要走。不成想,門一開,門外坐着的人仰面躺進屋內,倒把蓮實吓了一跳。看清了,不是梁君默又是哪個,腳邊還放着帶着濕泥酒壇子,蓮實不用聞就知道是前兒說起的梅子酒。院子裏大樹底下還敞着幾個大大小小的洞。

生氣歸生氣,還是狠不下心讓他就躺在地上,只得喊了梁呂氏,兩個人連拖帶拽地把梁君默扶到蓮實床上。

梁呂氏嘟嘟囔囔地去廚房煮醒酒湯,蓮實取來熱水,用濕手巾擦拭君默身上髒漬,聽他呼吸粗重,伸手探他的額頭,竟然熱的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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