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沒完。北安門城樓前那一片空地上也出現了一地的字跡,這次卻是大白話的《與萬民書》,言簡意赅說明了這次政變的來龍去脈,半獸人突襲皇宮,控制了皇帝,公主夫婦回宮救駕,反遭伏擊,以豹七為首的半獸人燒殺搶掠,搬空了國庫,并聯合以衛希、李雲帆為首的衆奸臣意圖繼續魚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半獸人大軍進犯,被岚山公主擋在了廊關。
北安門前萬民攢動,齊齊拜倒山呼萬歲,有人帶頭揭竿而起,要與禽獸奸佞拼個魚死網破。
豹七知道,大部隊的進攻非常不順利,被那岚山公主和驸馬卡在了廊關,他本該派出兵力兩面夾擊,而如今已絕無可能。
大勢已去。
半獸人軍團各自收拾着搶來的財寶,怎麽來的,就又準備怎麽回去,此番已經是大賺了一筆,倒也不虧。
豹七回房的時候也不知是個什麽心情,只是這一夜而已,一夜之間,一切都已颠覆,這一夜過去,昨天的風光徹底不見,今天他惶惶如喪家之犬,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那個看起來病殃殃的小白臉皇帝,還有他屋裏那個看起來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女人。
可是他還是想帶她走。
她有了他的孩子,這是他第一個孩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想帶他們走。
然而門內空無一物。
地上空餘灰燼,地板正中央畫了個不大的傳送法陣,裏三圈外三圈的神文寫得很秀氣,和他的女人一樣秀氣。
“那種敗家娘們,你還管她作甚,快點走吧!”
老熊在外面叫他。
“來了。”他最後不死心地搜了一圈,确定真的沒有人在,最後嘆息一聲,帶隊離去。
“跟我走好不好?”雪蜃樓拉着駱崇山的手,玫瑰色的漂亮眼睛裏充滿希冀。
“你說什麽呢,”駱崇山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我瘋了,我跟你去幹什麽?”
“他們不會放過你的。”雪蜃樓焦急道。
“不放過我幹嘛?”駱崇山一臉不解,“我一個平頭老百姓,神仙打架有我什麽事兒?”
“鷹衛都是靠你留下的标記一舉闖進皇宮擒住皇帝的!現在我們走了,他們抓着過去的事不放的話,你怎麽辦?”
“我留下的标記?”駱崇山更加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幫你留下過什麽标記?”
“我的血!”雪蜃樓急道,“那天,你手上沾了我的血,然後去宮裏交接,來來往往,你接觸過的所有侍衛,都沾上了我血的味道,侍衛之間再互相傳播,只要沾上一點點,在鷹衛的眼裏就是一束小火苗,黑夜裏,宮城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幅标明了所有防衛的地圖。如果沒有你,我們的一切計劃都不會那麽順利完成。”
駱崇山滿臉震驚地看着雪蜃樓精致的臉蛋,一時失聲。
“原來,原來我幫你們立下那麽大功勞啊。那你當初得勢的時候,怎麽不來給我加官晉爵呢?好,現在卷鋪蓋走人了,想起我來了?你省省吧,我不過是被你利用,從未真的幫你什麽,你走吧,一想到自己當初被你耍的團團轉,就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傻子。”
雪蜃樓漂浮在半空中,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肯走。
“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那天的春夢再次重演,眼前飄過萬千幻象,精關瞬間失守,又幾滴白濁彙入雪蜃樓手心,金光一片。
“你……不知廉恥!”
駱崇山惱羞成怒,目眦欲裂。
雪蜃樓嗤笑一聲,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一轉身飄然離去,翩跹如風。
又一次噩夢中驚醒。
“陸玺,陸……”
向晚的手在床畔胡亂尋找着什麽人,摸遍了才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物。
她慢慢坐了起來,被子披在身上,地暖烘得床上熱乎乎,心底卻是一片冰涼,熱淚滾下來,她閉上眼,揉着腦袋好像這樣就能不那麽難受。
這是他們建在火山口邊兒上的城池,叫千城。這裏是她在千城的家,隔壁住着她的弟弟和母親。
陸玺……大概是個幻覺吧。她以為他存在過,她以為他們一起有過那麽多美好的或者痛苦的回憶。
這裏的生活很充實,很真實。早上起來,和母親、弟弟一起吃飯,然後聽屬下彙報糧食的産量、北城施工的進度和東邊大乾朝都城以及更東邊廊關的消息。
不過有的時候她也會有種錯覺,其實一切都是一場木偶戲。
當她作為百工會的山主開始真正的呼風喚雨,紙上畫了一座城于是真的有了這樣一座城,她走在路上,擡頭看見的一座座高樓都是自己一時起意的結果,而人們竟然在裏面生活,上上下下走來走去……
忽然覺得成住壞空,不過夢一場而已。
她擁有的一切,都是創造者的驕傲,而不是征服者的。
所謂神機,擡頭通神,俯首造萬物。
“小晚啊,今天你過生日,娘給你煮了碗長壽面,你快趁熱吃。”
啊?
向晚有些沒反應過來。快二十年沒過過生日了吧?自己完全記不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生的,只大概知道個年紀。看見她這樣,母親眼圈又是通紅:“你都二十五啦!這麽大姑娘,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真讓人操心。”
向晚笑了笑,拍了拍母親的肩膀,連忙拿起筷子開始吃。
母親在一旁看着,多次欲言又止。
“你們也吃啊!”向晚吸溜了兩口面條,嘴裏滿滿登登的含糊不清地說。
“哎哎,吃,都吃。”
母子倆在她旁邊坐下,也各自盛了一碗面條,開始下嘴。
看着向晚一碗面條見底,一邊還在咀嚼,一邊開始擦嘴,母親終于還是開口:“這麽多年,一直沒在你身邊,娘實在沒有急急把你送走的道理,可是你這個歲數,其實已經耽誤了好些年了,再留你就是娘的不對了。要不咱們招個贅吧?比你小兩歲也不打緊……”
“小原今年多大了?”
向晚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弟弟子書古原有些不解,但是回答得很老實:“十九了。”
“啧,可不,該找了。有喜歡的姑娘就告訴姐,姐幫你把關。”
“小晚……”
“娘,北城那邊,新造的推土機壞了,我去瞄一眼。”
“我跟你去!”
古原擦擦嘴起身就跟在向晚後面。
“好快來我們走了要是回來太晚就在工地吃了娘你就別等我們了拜拜~~”
面對滑溜如油的大齡女青年,意圖催婚的親媽默默收起碗筷,深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