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七，豹七照例回房。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時刻了，家裏軟乎乎卻又一臉正經的女人，哎呦，別想，一想起來都急不可耐。
怎麽沒出來接爺啊？
他有點不滿。
這女人還真不能慣着，一身脾氣。他走進兩步，忽然覺得味道不對，有一股熊瞎子熟悉的臭味，一聞就知道是黑熊那個老小子。
他來幹什麽？
一推門，看見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縮在牆邊，老熊則在整理衣服，腦袋忽然嗡的一聲。
“怎麽回事？”
他問。
“七兒，七兒你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老熊見他進來，慌忙解釋。
女人流着眼淚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本就縮在牆邊，現在直接縮到了牆角。
“怎麽回事兒？”
他又問了一遍，牙關咬得生疼。
“将軍，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
女人眼睛都沒了焦距，顫抖着說。
“你添什麽亂！別跟我在這兒演戲……”
“你到底幹了什麽！”
豹七不管黑熊對女人的指責，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領。
“我能幹嘛！她莫名其妙叫我過……”
女人的哭聲打斷了黑熊的辯解，她哭得撕心裂肺，整個人都裹着被慢慢滑倒在了牆角，臉埋在手掌間，身子蜷縮着趴在地上，眼淚從指縫間滑落，落了一地。
豹七一拳就糊在了黑熊臉上，把沉重的熊身都打出老遠。
黑熊捂着臉，一臉的莫名委屈。豹七跑過去拉女人起來，她卻吓得像只受驚的兔子，向另一邊猛縮，被子把自己裹的緊緊的，說：“別碰我，髒。”
她好看的嘴唇沒了血色，慘白慘白。
心如刀絞。
這時候有個傳令兵敲了敲門：“報告将軍……”
“滾！”
“報告将……”
“立刻給我滾！”
豹七一雙眼睛血紅血紅，吓得傳令兵面無人色，雙股戰戰拔腿就溜。
“你也給我滾，”他不肯回頭去看老熊，“老子不想看到你。”
“什麽事兒都沒有！你別被她騙了！”
“讓你滾你聽到沒有！”
“行，”黑熊冷笑，“你自己檢查檢查，不信我，不信拉倒。”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殺了你！”
黑熊沒再辯解，回頭就走了。
“斓斓，回過頭來看我，沒事的，我不會嫌棄你的，都過去了。”
女人依舊向後縮着，嘴唇顫抖着，抱着膝蓋，圓睜的大眼睛裏眼淚無聲地流淌着。
“不要躲我，不要害怕，真的沒事的，他已經走了，不會再把你怎麽樣了，你看看我，我在這兒的，我在，什麽事都沒有。”
女人眼淚決堤，臉埋在膝蓋間失聲痛哭，傷心欲絕。
豹七趁機上前一把把人抱在了懷裏，小心翼翼捋開蓋住了側臉的額發，輕吻她秀美的臉頰，結果在靠近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到有哪裏不對。
她的臉頰美好如初，又香又軟，沒有一絲熊瞎子臭烘烘的味道。
他察覺到不對，直接去剝她的衣服，想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被熊瞎子污染過，她卻吓得死命掙紮。
這點掙紮就太毛毛雨了，完全無法阻止他的行動。
然而他不明白她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她幹幹淨淨的，至多身上有一些他留下的味道，乃至于，懷崽兒那股子甜甜的奶味。
他眯起了眼睛。這事情不簡單，有一股陰謀的味道。她為何要如此自污？這是圖什麽呢？更何況如此簡單就穿幫的故事，編出來有什麽意義呢？
“怎麽了寶貝，”他整個人隔空覆在她身上，并沒有多餘動作，只是慢慢壓迫越來越近，“你到底受了什麽委屈？什麽髒了，你是嫌我髒嗎？”
女人的眼珠飛快地轉動了一下。
門外響起急切的敲門聲，他還沒鬧明白女人的反常，不耐煩的吼道：“等着！”
“皇帝跑了！”
門外是老熊氣急敗壞的嘶吼。
豹七整個人都僵住，怔怔地看着外面火光将黑熊龐大身軀印在窗紙上的剪影，又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着害怕得牙齒都在打顫的女人，一切就都明白了。
“你他媽玩兒我！”
憤然起身，豹七氣得全身發抖，指着床上的女人再沒說出句什麽話，一轉身推開門就跑了，大力甩上的屋門扇滅了屋裏的油燈，黑暗中回蕩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沒敢出動太多人，以免鬧得滿城風雨，豹七帶着一隊人在地面跟着鷹先鋒的指示跑來跑去，一宿過去了還是沒有抓住人。
天還沒亮，百官就開始魚貫入宮上朝，有那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坐在車裏還打着盹。
皇帝跑了，這消息絕對不能讓傳出去，豹七囑咐好了大太監，就說皇帝身體不适，罷朝一天。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百官們還在乾元殿前排着隊互相議論着等皇帝出來，大太監還沒來得及将那句“身體不适”宣之于口，清晨的第一縷朝陽升起，金碧輝煌，乾元殿前那道長長的蟠龍石階上忽然顯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跡剛勁有力風骨卓然，正是皇帝陸玺的手筆。
罪己诏。
赫然是一篇罪己诏。
“朕自登基以來，渾渾噩噩，疏于朝政，任人擺布，混淆視聽。奸佞當道，敢怒而不敢言；顧惜身死，荒嬉以自樂。惜大長公主岚山，鞠躬盡瘁，竟遭讒言毀謗至此；太傅張拳鐘，滿門忠烈，奈何禽獸屠戮無度。朕每思之，心痛如絞，黃袍加身，又有何用！愧為人子，愧為人君，愧為人兄！而今略施小計，雪夜而奔，誠不敢當江山社稷之責，猶恐大權落入魍魉之手，自攜國玺，定覓心系百姓之君。望百官勤勉，誠而惜民，不畏強權，戮力同心。”
大大的印玺閃爍着紅光，竟有三尺見方大小，朱砂略微流溢而出，俨然泣血。
百官嘩然。
大內總管一看局勢已無法控制，立刻派小太監傳信給半獸人的頭領豹七，自命散朝，卻沒有人肯聽。
這罪己诏寫的沒頭沒尾，文采也算不上頂好，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傀儡皇帝抛下了百官獨自溜了，還囑咐他們為國為民。
這誰聽啊。
然而這罪己诏出場的方式太震撼，太華麗，轉眼一堆小太監拿着木桶刷子過來洗地，水潑上去，刷子刷上去，竟然絲毫沒有用處，沒多一會兒扯來老大一塊布想要把這些字蓋住，誰想這字竟浮在了布上，越發清晰起來，猶如神跡。
“皇上！”
一名老翰林撲通跪倒，嘶聲力竭。
“皇上！”
百官齊齊跪倒，呼啦啦一片，那些個心懷鬼胎的，摻雜在其中，也不敢不跪，随大流呼着“皇上萬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