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47 章 章

第 47 章

說來也是巧了,聞澄與夫人襲青瑤在外游玩數月之久,本來就準備順路過來看望老父親,途中忽然接到聞晚歌的傳訊說襲家堡出了事,便快馬加鞭于傍晚時分趕來了辰州。

才走到義莊門外,便聽到裏頭有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一男一女,細聽那女聲正是聞晚歌。

兩人尋着聲音慌慌張張地往右側一間靈堂跑去,一進門就見聞晚歌和一個小和尚正伏在棺材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一旁還站了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那女子正是他二人傳奇般的養女蕭翎。

沒料到聞澄和襲青瑤竟來的如此之快,蕭翎怔了一瞬才迎上前去,“阿爹,阿娘。”

襲青瑤點點頭,疾步走過去把聞晚歌扶了起來,“這是怎麽了?”

聞晚歌淚眼婆娑地看着母親,下一刻撲進她懷裏哭得更傷心了,指着棺材抽抽噎噎道:“我伯……伯娘她……死……死了……”

“伯娘死了?”襲青瑤疑惑地偏頭往棺材裏看了眼,渾身就是一顫,那一動不動地躺在棺材裏頭蒼白如紙,一身死氣的人不是燕蓉菀是誰?

伸了手過去探了探鼻息,下一刻似被吓了一跳,刷地又把手收了回來,她整個僵着,縮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着,另一只手在聞晚歌後背機械輕拍着,許久才終于落下兩行清淚下來,卻仍舊不敢相信燕蓉菀真的就這麽死了。

“嫂子!”

見狀,聞澄也走上前來,看清棺材裏的人,也愣在當場,“這是怎麽回事?嫂子她……”

襲鶴齡早哭成了一攤泥,這會兒好不容易得了些氣力,撐着棺材站起身,一搖三晃地走至襲青瑤身前,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姑姑……”

襲青瑤還處在突來震驚與悲傷中,忽聽有人喚自己姑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垂眸盯着跪在自個兒身前的小和尚,打量了許久才認出他是襲鶴齡,驚道:“鶴齡?你這孩子怎麽這般模樣?”

“鶴齡?”聞澄也走将過去,彎着腰仔細地看了看,見他一副僧人扮相,頓時痛心疾首,“你這是……好端端的,你怎麽……好孩子,先起來。”

襲鶴齡卻拂開欲拉自己起來的聞澄,抿着嘴巴,蒼白地笑了笑,“姑父,您便讓鶴齡跪着吧……”

見他實在執拗,聞澄也只好任他去了,回頭困惑地看了看妻子,可眼下襲青瑤也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我本想着他日後改過,那我便在歸雲寺了此一生,順便給他贖罪,來日我死後,那個秘密便也帶進地下去,逝者已矣,就算殺了他,大師伯和師叔他們也活不過來了,他畢竟是我親爹,生我養我一場,這恩總得還,我以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我沒想到……”

他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說到這裏突然猛咳起來,喉間一陣腥甜湧上來,卻被他狠狠地吞了下去,聲音便啞的更厲害了,“我沒想到他連母親也不放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每說一句“對不起”便重重地磕一次頭,地上很快殷出血來,最後再擡不起頭來時,便抱着臂膀伏在地上縮作一團,哭聲隐忍,連呼吸都在抖。

聞澄與襲青瑤皆呆住了,在心裏把襲鶴齡說的每一個字颠來倒去重複了好幾遍,也沒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襲青瑤卻沒來由地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突然一陣陣地發冷,甚至輕微有些打顫,“你在說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不知是不是陡然拔高的音調稍微尖銳了些,襲鶴齡明顯抖了下,身體便蜷縮得更厲害了,就連偶爾的啜泣聲也努力憋了回去。

蕭翎看了一瞬,覺得不忍,便上前道:“阿娘,還是我來說吧…”

許久許久過去,襲青瑤都沒有反應,丢了魂一般,神情呆滞地看着蕭翎,腦袋裏嗡嗡直響,覺得自己好像是聽懂了她在說什麽,但又好像什麽也沒明白。

二十六年前死在悲鳴刀下的地宮殺手荀無涯……就是襲青川。

怎麽可能?!

抹了把不知為何控制不住的眼淚,她推開聞晚歌,愣愣怔怔地把襲鶴齡從地上拽起來,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指着蕭翎問道:“你師姐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真是襲青岩設計讓我爹親手殺了我弟弟?我大哥知道真相後,他又殺了我大哥一家滅口?!”

襲鶴齡卻不開口,只一個勁的哆哆嗦嗦掉眼淚。

聞澄此時才回過神來,忙一步跨過去,一手攬過歇斯底裏的妻子,一手抓住她手腕,溫聲安撫道:“夫人你冷靜一些,鶴齡他也只是個孩子,二十六年前都還沒出生呢。”

襲青瑤偏頭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看抖個不停的襲鶴齡,咬着牙仰面閉了閉眼,須臾松開手,笑着給他整了整衣衫,溫和了聲音道:“吓着你了?鶴齡你別怕,殺人的是你爹,不是你,姑姑分得清的,即便你之前有意要隐瞞,那也是出于父子之情,姑姑不怪你,但如今也瞞不下去了,你說呢?”

襲鶴齡終于擡起頭,眼睛通紅,臉上鼻涕混着眼淚一團糟。

也曾是她很疼愛的一個孩子呢。

襲青瑤嘆了口氣,取出一塊手帕來給他擦拭幹淨,“鶴齡,姑姑要知道真相。”

襲鶴齡又跪下去哭起來,好一會兒才哽咽道:“蕭師姐說的都是真的,那日我去找我爹,到書房門口聽到他與母親在裏面說話,就沒敢進去,但又忍不住好奇,因為平時母親同父親根本就像是兩個陌生人般互不往來,話都不多說一句,我便站在外頭偷聽了一會兒。

母親不知聽誰說了虞公子的事,跑去問我爹,問他是不是小師叔的孩子,我一開始也聽不明白,直到我娘突然提起了二十六年前的事……說我爹故意讓太師父殺死了小師叔,後來大師伯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此事,他怕事情敗露又親手殺了大師伯一家……如今,如今他連我母親也殺了,姑姑對不起,我不該替我爹隐瞞,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聞言,襲青瑤心中繃着的那根筋便徹底斷了,腿腳一軟,整個人往後趔趄了幾步,好在有聞澄和聞晚歌扶着,“我小外甥才不到七歲,我大嫂眼看就要臨盆,那是我爹和我弟弟,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襲青瑤抱着丈夫放聲痛哭,聞澄也只能心疼地把妻女攬在懷裏無聲地安慰。

其餘人等都低下了頭去。

一時之間這靈堂上便只聞悲戚的哭聲。

天光逐漸散去,襲青瑤從丈夫懷裏直起身子,擦幹淚水,把仍跪在地上的襲鶴齡扶了起來,然後走回棺材旁。

燭火搖曳,燕蓉菀的臉看起來就更慘白了。

去年大哥祭日前,她們還一起在佛堂裏為他們抄過經書,不過才一年的光景,怎麽就這樣了呢?

她伸手摸了摸燕蓉菀的頭頂,頭骨深陷,确是死于碎心掌。

碎心掌乃燕家獨門內功,素不外傳,如今這世上會此掌法的除了燕蓉菀,便只剩燕家父子了。

她果然是被自己一掌打死的。

“什麽蠱如此厲害,能讓人莫名其妙把自己給殺了?”

“那就得問他了?”蕭翎指着角落裏躺着的自進靈堂,忽然得了失心瘋一樣怪吼怪叫,後被虞子珩點了穴的人。

“那是何人?”襲青瑤問。

蕭翎回道:“前些日子在客棧遇到了無回島的殺手,為引出幕後之人,昨日跟老堡主提起此事時,我們将計就計說那個殺手被抓住了,就吊在了城東斷崖上,沒想到那聽牆根兒的人通風報信的速度倒是快,我們當晚便在斷崖那裏抓住了此人。”

襲青瑤與丈夫對視一眼,明白過來這言外之意,異口同聲道:“是襲青岩?”

“他雇傭殺手殺你?”襲青瑤有些驚訝,針對地宮他一向不都是明着來?

蕭翎指了指虞子珩道:“不是要殺我,是要殺他。”

聞澄夫婦順着看去,皆是面色一變。

這不正是那個即便成了階下囚也依然面不改色,整日擺着一張死人臉的狗膽包天的盜劍賊?

但思及地宮之衆如今已然金盆洗手便也懶得再計較,只哼了哼作罷。

“單單要殺你?臭小子,你又做了什麽?”聞澄問道。

虞子珩只看了聞澄一眼,便又垂下眼去,一如既往地目中無人,看得人牙癢癢。

蕭翎只好站出來替他辯解,“阿爹,他什麽也沒做,就不過使喚了下噬怨螟,估計襲青岩以為他是襲家血脈,所以……”

她頓了頓,偏頭看了眼虞子珩,複又道:“但外公已經驗證過了,他同襲家堡并沒有任何關系,至于噬怨螟為何聽他的話,那就無從得知了。”

雖然噬怨螟之事很讓人震驚,但襲青岩因為懷疑虞子珩是襲家後人便要殺他,這件事更讓人心驚,這是要對他襲家趕盡殺絕嗎?

襲青瑤只覺得心口一陣一陣地疼。

當年若非她爹把襲青岩撿了回來,他興許早餓死街頭了,悉心教養這些年,想不到卻是養了一頭喪心病狂的惡鬼!

這要讓她爹知道了,襲青瑤不敢想……

怪不得早些年她爹要把悲鳴刀傳給襲青岩時,他不肯接,說萬一哪天青川回來了呢?

她還曾為此感動了一番,覺得不枉襲家養他幾十年。

呵。

原來不是他不想接,而是他不敢接啊。

“把他弄醒,我要親口問問他。”

蕭翎看了眼虞子珩,後者隔空給地上之人解了穴。

那黑衣人一個激靈要跳起來,不想被綁了手腳,“哎喲”一聲又摔了回去。

雖然靈堂裏光線不明,短暫一瞥襲青瑤也認出那人來,“袁吉?”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袁吉回過頭,擡眼看見到襲青瑤,眉間一喜,掙紮着爬起來,蹦蹦跳跳地躲在她身後驚恐道:“這幾人來襲家堡做客,卻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就把小侄抓了來,師姑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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