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身後……你?”木辭朝愣了下,不屑地嗤笑起來,許久才捂着抽疼的肚子停下,“胡吹大氣,小丫頭,你才多大點兒年紀?”
瞧不起誰呢?
多大點兒年紀?就怕說出來吓死你!
蕭翎本想跟他理論一番,可看了看那一圈抱着追魂弩四平八穩地立于原地,連自家堂主被挾持也全然不為所動,虎視眈眈地瞪着虞子珩,只等着一聲令下好把他變成白骨的弓·弩手,又頓時沒了耐性,揪着木辭朝的衣領冷聲道:“廢話多,讓你的人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
貼着脖子處的劍刃陡然傳來一股邪門兒的寒氣,木辭朝脊背一僵,忖了忖,識時務道:“你也放我走?”
蕭翎點頭,“成交。”
這麽爽快?
木辭朝低頭輕笑了下,“小丫頭,你就不怕我回過頭來再去殺他?”
蕭翎也笑起來,末了波瀾不驚道:“怕什麽,反正你肯定是會死在他前頭的。”
木辭朝噎了下,可眼下人為刀俎也只能打了個呼哨将人全部撤走,等了片刻仍不見蕭翎有半分放自己走的意思,“啧”了聲不滿道:“我的人都已經走了,小丫頭,你是不是也應該信守承諾把你的劍從木某脖子上挪開了?”
蕭翎卻是不疾不徐道:“當然,不過你需得再回答我一個問題,誰雇傭的你?”
木辭朝眼角一陣抽搐,“小丫頭,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吧?”
蕭翎聞言緊了緊手中的劍,“那就要看木堂主有多惜命了。”
雖然抵在自己頸間的劍未曾開刃,被劃拉幾下也不見疼,但被這麽威脅着感覺總歸不好,木辭朝稍稍側了側脖子,“小丫頭,你不講江湖道義啊!”
蕭翎眯了眯眼,不可思議道:“哦?木堂主幹殺人買賣的時候,居然還先跟別人論一論江湖道義?”
木辭朝果斷搖頭道:“當然不。”
蕭翎嗤了一聲:“那不就結了。”
木辭朝又搖着頭理論道:“不不不,那可不一樣,你們不是改做好人了麽,這好人不是總把仁義道德挂嘴邊上的麽?”
蕭翎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于是利落地收劍回鞘。
木辭朝轉身詫異地看着蕭翎,真的要放他走?
能把整個地宮裏的人都訓得服服帖帖的人這麽好忽悠?
啧,大言不慚,那麽個傳奇人物怎麽可能是個粉皮兒捏的小丫頭?
即便不像他們家島主那般虎背熊腰,面目猙獰,可止小兒夜啼,至少也得像對面珩公子這般整日擺着一張你死我活臉,從頭到腳裹着黑風煞氣,殺人狂魔氣息溢于言表的才對。
見木辭朝站着不動,還擺出一副一臉藐視自己的樣子,蕭翎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抱臂道:“木堂主還不走是想等着我反悔?”
木辭朝忙擺擺手,“不,我這就走,這就走。”走出兩步卻又轉了回來,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問:“小丫頭,能問你個問題嗎?這好人,當起來是什麽樣的感覺?”
“什麽樣的感覺……”蕭翎仔細地想了想,她自己也才改邪歸正沒多久,非要論的話,那就,“覺得活着像個人,死後或許不用下地獄,且下輩子還能投個好人家的感覺,怎麽,木堂主也打算改邪歸正了?”
木辭朝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神游許久,哈哈一笑拱手道:“待我回去後好生思量思量,告辭!”
說完便閃進竹林,沒了蹤跡。
蕭翎撇撇嘴,轉身就見虞子珩一動不動地盯着木辭朝消失的方向,冷着臉不太高興的樣子,于是便上前解釋道:“無妨無妨,他若敢再來,到時我再給你殺了他也不遲,放心,我是不會讓任何人傷我家阿尋半分的。”
他自然知道她不會,虞子珩收回目光靜靜地看着蕭翎,良久淡淡地道:“不足為患。”
蕭翎将信将疑,盯着他看了會兒,确認他全然沒把木辭朝放在眼裏便問:“那你不高興個什麽勁兒?”
虞子珩眉心一皺,“阿翎答應過不再動武。”
蕭翎怔了下,頓覺哭笑不得,這狗崽子不高興是因為她适才又用了凝霜決,可,“我才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斷沒可能會激發寒毒的,這樣都不行,那你倒不如幹脆些封了我的內力算了。”
虞子珩眸子徒然一亮,似乎覺得這是個相當不錯并可行的主意,當下便取出幾根細小到肉眼幾乎難以看見的銀針來,以內力送進了蕭翎身體中,做完這一切,眉眼終于松動下來。
看着眼前那張突然就眉舒目展起來的臉,蕭翎有些呆滞,半晌兒才回過來神,擡手摸了摸适才被釘進銀針的地方,不疼不癢也沒有任何感覺,便以為什麽也沒發生。
可當她運轉內息時卻震驚地發現自己的內力真的就只剩下了一成,不多不少就一成,這下便怎麽都笑不出來了,“啊,你這狗崽子,我說着玩兒呢,你還當真吶,你趕緊的把這破玩意兒給我弄出來!”
卻不想虞子珩搖着頭拒絕的徹底,“你體內的寒毒每化解一分,內力便會恢複一成,待恢複到十成時,自己便能取出來。”
蕭翎于是哭喪着臉問:“那我要等到何時才能徹底恢複?”
虞子珩頓了頓答道:“這個得視情況而定,興許半年,興許一年,興許更久。”
“一年?還更久?”聽到這個答案,蕭翎差點兒沒跳起來,叉着腰便嚷道:“江湖那麽險惡,你這是嫌我死的慢?”
虞子珩似乎聽不得那個字,當下便沉了臉色,“有我在,阿翎日後只管躲在我身後便是。”
躲他身後?
蕭翎不樂意了,好歹也曾是個呼風喚雨的大魔頭,再說,哪有師父躲徒弟後頭的?
但不等她辯解,虞子珩又道:“林子裏寒氣重,先回去,能不能走?”
“瞧不起誰呢你,能走,當然能走!”蕭翎說着把劍掄上肩頭大刀闊斧地往前走,邊走邊回頭道:“哎,我可跟你說,醉的根本不是我,是這小姑娘,先前我頭腦就一直清醒的很,是這身子不争氣,不聽我使喚罷了……”
然後也不知是踩住了自己的裙擺還是絆了自己的腳,整個向前栽去,若非虞子珩反應迅速一把扯住了她胡亂撲騰的胳膊,蕭翎此刻便摔了個嘴啃泥。
跟着,身後就傳來虞子珩有些幸災樂禍的哂笑,“我看阿翎好像走不太利索。”
說完徑直繞至蕭翎身前,拉過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頭,然後彎了腰托着她的腿稍稍使力輕輕松松地将人背了起來。
蕭翎有些僵,一股不知是別扭還是什麽的情緒從心底油然而生。
那一世打打殺殺自是沒少受傷,阿尋這小崽子也沒少背她回家,可這次……
蕭翎低頭看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滿臉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啧,倒黴丫頭這心髒到底是出了什麽鬼毛病?
自己當真如此粗魯,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給她用壞了?
*
無意間從聞晚歌口中得知了那日虞子珩一行人入堡時的情景,深居多年的襲老堡主親自出堡馬不停蹄趕往客棧将人接進了襲家堡。
然而結果卻另他大失所望,虞子珩并非襲家血脈。
襲老堡主呆坐在院中,原本忐忑卻充滿希冀的心情一點點頹然下來,蒼老的臉上滿是悲戚,擡手比劃了一個高度,喃喃自語道:“丢的時候才這麽大一點,如今四十六年過去了都沒找着,我的青川吶,怕是早就沒了,沒了……”
凄怆的話語一出,立在一旁的襲青岩夫人燕蓉菀手中撚着的佛串不知為何突然斷裂,佛珠噼裏啪啦蹦得滿地都是。
聞晚歌雖然讨厭襲青岩,但對這個師伯娘卻向來是尊敬的,見其面色有異正欲上前詢問,不料她卻丢下一句“身體抱恙”便匆匆退出了院子。
襲老堡主也以“乏了”為由佝偻着身子徑直回了房。
頭先外公大喜過望,火急火燎地把虞子珩弄來,害得聞晚歌還以為這黑風煞氣的冷面神當真是襲家的孩子,自己表兄,吓得個半死,這會兒才松下一口氣,但同時又不禁難過起來。
若他真是襲家的孩子,若能找回小舅舅,外公不知道會多高興,唉!
蕭翎将散落的佛珠一顆一顆撿了回來堆在石桌上,視線越過院牆,落在外頭從虞子珩一進來便瞬間支棱起聳拉的枝幹,此後一直維持精神抖擻的噬怨螟上,幽幽地嘆了口氣,“既然你不是襲家人,那東西為什麽這麽怕你?”
虞子珩擡眸順着望去,那些樹枝似有靈性,感知到他的視線後原本恣意晃動着的幾個稀稀拉拉的葉片也嚴肅起來不動彈了。
對于蕭翎的這個問題虞子珩顯然沒辦法回答,皺着眉收回視線,瞥見那一堆佛珠,忖了忖看向聞晚歌問道:“你說你師伯娘整日禮佛,對于外界向來淡漠的很,我看也不盡然。”
對此聞晚歌也很是困惑,“是呢,我也覺得奇怪呢,以前逢過節或外公生辰,伯娘還往靜思小築跑一趟,後來外公不讓人去打攪他,伯娘便不再出門了,一整年都待在小佛堂裏,別的事情一概不管,鶴齡師兄雖不是她生的,但卻算是她養大的,叫了她十八年母親的人,多少也是該有些感情的,可得知鶴齡師兄突然剃發出家,她竟然連表情都未曾變過,更奇怪的是,适才外公出堡後我去跟她說了你的事情,沒想到伯娘竟然比外公還激動,小木槌都敲斷了。”
确實奇怪,自己養大的半個兒子出家不去管,卻對他這個疑似襲青川兒子的人感起興趣來,這其中必有蹊跷。
虞子珩與蕭翎對視一眼,又問:“聽說這襲夫人早年間也是一代俠女,為何忽然退隐江湖了?”
這個聞晚歌就更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她大舅一家死于非命後,燕蓉菀便開始吃齋念佛了,除非大舅忌日,她從未踏出過襲家堡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