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不是法外狂徒第 42 章 不會說話的大自然

1.

“請你們一定不要去打擾她!”

電話裏,林律師的聲音很焦急。他關閉了全息投影的實時人像,不希望被唐靈發現自己身後正站着炸毀結界的罪魁禍首。

“是的,沒錯,我是收留了一條人魚。她也确實……做過錯事。但是她都忘記了,那些對她來說已經是前塵往事了。她好不容易才适應了現在的生活,請不要讓你們的事打擾到她。”這些話是對唐靈說的,也是對身後那些黑衣人的請求。

如果不是池田佑以此作為威脅,林律師都快忘記和他朝夕相伴的這個女人是怎麽樣出現的了:她是偷渡者。

跨越了整片海洋,從那個島國游到這裏。一路上經歷了暴風、大浪、游輪的撞擊,這個叫做安妮的紅頭發人魚像被某種信念支撐,逃到了這座城市的港口。

被發現時,她還攜帶着一名不會說話的幼兒。

她的狀态還好,除了過度疲勞之外,并沒有其他症狀;而這名和她一起橫跨海洋的幼兒,出現了嚴重的脫水和曬傷。

幼兒被緊急送往醫院,安妮全程跟随。對于醫生的問話她一概無法回答,只是大睜着眼睛,驚恐而茫然地看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見到泰多金律所的林律師後——那時他還只是初入茅廬的青年律師,那些沒有什麽利益點的案子通通會被分配到他手裏,安妮笨拙地在紙上寫下了她僅會的幾個漢字:“我不想和孩子分開。”

唐靈也看到了當年安妮留下的字跡,隔着十幾年的時光,最初的來訪記錄被林律師妥帖地藏在家庭合影背後。

來訪記錄裏,訪客的名字叫做“星野楓”,而那名兒童的名字叫做“星野原一郎”。當年那對驚慌失措的母子,此刻正在合影中安然地微笑。林律師的辦公桌上一直放着家人的照片,大多是他和兒子小原的。他帶着小原游泳、騎馬、練習高爾夫球,在幼兒園的頒獎臺上驕傲地把小原舉過肩膀。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林律師和小原的關系,他們并不知道林律師的家是“借來”的。

2.

林律師對這件事沒有過多解釋,他只是反複請求唐靈,不要去打擾自己妻兒的正常生活。

“我和她都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讓她忘記過去發生的一切。”林律師苦笑着說,“我希望你的那些海底朋友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但我也希望我太太的生活不受任何人打擾。說實話,我很肯定現在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人魚……”

“是為了忘記人魚的身份特意做了 MECT 治療嗎?”唐靈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她知道林太太在林律師心中的分量。只是出于好奇,在終止通話前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林律師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而身後的黑衣人已然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他們挑起眉毛彼此望望,像是在回味當年令當地司法界津津樂道的轶事。

長崎朝日法律事務所由星野家族創辦,在和祿島核電确立了合作關系後,一路突飛猛進,成為當地赫赫有名的事務所。創始人的長子星野聰一向以冷靜、狠辣聞名,親手協助祿島核電做出了“排放百萬噸核廢水進入海洋”的決策。只是,在決策生效前,星野聰卻因被妻子捅傷腹部住院,星野聰的獨子也緊跟着失蹤。

多年來這樁失蹤案成為懸案,人們都以為星野母子二人早已不在人世。

林律師結束了通話,沉穩地對池田佑說:“我太太不會出席作證的,我有這個自信——她可能并不記得自己是人魚的事了。至于那幾個年輕人,不過是小孩瞎胡鬧罷了。他們湊不到 12 名海底族的,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我們可以放心了,林律師也一樣可以放心了,不是嗎?”池田佑把這一結果實時彙報給社長,面頰因興奮而泛起一片紅豆色。他怪笑着拍拍林律師的肩膀,說:“海底族不被認定為‘人類’的話,林太太刺傷星野聰、誘拐星野原一郎的事,也統統不會被追究了。畢竟是‘動物’嘛,一條魚犯下的錯誤,誰能追究呢?”

林律師輕輕推開池田佑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的眼鏡上籠罩着白白的霧汽,嘴角緊繃。

池田佑一時拿不準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放棄了,他循循善誘:“噢,對了,林律師,您在這裏‘審核’材料的每一天,都是有額外津貼的。我已經按照津貼三倍的金額轉入了您的賬戶。”

林律師似乎并沒有被這個金額打動,他不慌不忙地摘下眼鏡擦拭,譏諷地笑道:“池田先生,在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當你撒了一個謊,就要用另外一百個謊來圓。”

“哦?”池田佑一時沒有明白,等助理翻譯完之後,他問道,“有道理,有道理。是哪位古人說的?”

“我姥爺。”林律師撇撇嘴,戴上铮亮的眼鏡,“你們毀掉海底結界、調查我妻子的身世、收買我站到你們這一邊,都花了不少錢吧?與其這樣大費幹戈,何不一開始就做好核廢水的淨化處理?”

池田佑哈哈大笑起來,他說:“林律師,我們也有一句古話。”

“什麽?”

“大自然是免費的,誰不用誰就是傻瓜。”

“這是誰說的?”林律師仿佛被噎了一下。

“我。”池田佑咯咯地笑了起來。

3.

祿島核電的廢水排放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自從 1 號核反應堆爆炸後,他們不得不用幹淨的水源來對核反應堆進行冷卻處理。處理後的廢水徑直排向大海,再由洋流把那些攜着放射性物質的廢水帶向更深更遠的地方。

在池田佑和林律師談判的時候,祿島核電外聚起了抗議的居民。近幾年來,海洋裏捕撈上來的魚類越來越怪異——扁如刀片的小魚、身上泛着琉璃綠光的鳗魚、眼睛畸大的蟹類。連在深海捕撈上來的鳕魚和三文魚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變異,脊骨消失、皮膚黏而鈍,這給漁民的生活帶來極大的困擾。有些常年出海的漁民腿上也出現了一些形狀怪異的斑點,他們的血液裏毫無意外地檢測出了放射性物質。

“大家聽我說!這些冷卻水我們已經做過淨化處理了,是完全無害的!那些變異,是大自然的巧合,與祿島核電排放的冷卻水無關。”祿島核電的社長不得不站出來,應對越演越激的抗議。

“那你敢不敢喝一口試試?”人群裏,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社長怔了一下,這個聲音沉悶、嘶啞,像是在哪裏聽過。但是人群裏看不到熟悉的影子。

“只要你們敢喝一口試試,我們就相信水源是無害的!”那個聲音還在繼續發問。

社長摸出手機,佯裝接電話的樣子,把背影留給了公衆。他聽到漁民們在憤怒地問着:“你們怎麽知道這水不會讓海洋生物變異?欺負動物不會說罷了!”

他邊走邊擦着頭上沁出來的汗,最近針對祿島核電的質疑是越來越多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他想不到纰漏,只得再次撥打給池田佑。

“那個林律師已經沒問題了。那麽那些海底族遺民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上次回到海底,真的只是為了采集釀酒原材料嗎?”社長的聲音少見的慌亂。

池田佑倒是氣定神閑,他剛剛從林律師下榻的酒店離開,準備去小酒館喝上一頓。近來從中國流行過來的那種海底酒很受歡迎,他垂涎已久。

“社長,您放心。我安排的談判人員已經去往海氏集團了。據我所知,那幫家夥都住在那裏。社長,別忘了,他們也有把柄在我們這裏——他們‘誤殺’過一名人類。”池田佑提醒社長,長崎法律事務所是有一名人類律師葬身海底的,“當時他代表祿島核電,去組織海底族和赤鱿談判。但是,卻被那頭老鯨魚‘誤殺’了。”

“相信那些家夥會忌憚這件事的。”池田佑已經喝上了酒,喉嚨被醇厚的液體滋潤着,對社長說話都有些不恭敬了。

“長崎法律事務所……”社長不安地回頭看着激憤的人群,似乎想起了什麽——一個人的形象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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