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妃眯起眼睛看着那幫人：“這些是……”
“我家裏人，”向晚低着頭看着海浪一陣陣拍在沙地，“來接我的。”
“他們怎麽知道咱們在這兒？”
向晚擡起頭，看了看季太妃身邊的一個圓臉的小宮女：“綠衣，一起走吧。”
小宮女走了出來，跪在潮濕泥濘的沙地上，端端正正給季太妃磕了一個頭，然後安靜地站在了向晚身邊，頭深深低着，不肯去看他們。
季太妃忽然覺得有些天旋地轉。楊姑姑顫抖着手指着向晚和綠衣，“你們”“你們”的也說不出什麽別的來。
“小晚！”
那邊的人在喊了。
向晚做手勢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後再次對季太妃說：“太妃娘娘，快些去吧，夜長夢多。這裏雖然是北邊，離京城千裏之遙，卻也未必就太平，水賊海盜很多，進了塔樓，我也放心。”
“你放心？”楊姑姑怒視着向晚，“你也有心？”
向晚并不看她，只是看着季太妃。
“走吧，”一旁鶴屏忽然開口勸季太妃，“該走的，留不住。”
“你家裏，不是沒有人了嗎？”季太妃依然固執地問着。
“我娘還在，來接我了。”向晚回頭，朝那群人看了一眼，人群中衆人攙扶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這是，回娘家？還回來嗎？”
“有緣再見吧。”
向晚狠了狠心，拉着綠衣，回身走向了那陌生的人群。
有人為她披上大氅，有另一個婦人死死摟住她，顫抖的手摸着她的臉。季太妃嘶聲力竭：“你讓我怎麽和玺兒交待？”
向晚的身子僵了僵，回頭看了一眼，同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麽，緊接着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喊道：“晚姑娘說了，讓你們快些走吧，這一帶水匪猖獗，實在不太平。我們就在這裏看着，你們進了塔樓我們再走。太妃娘娘，人有悲歡離合，還望您看得開些，此處一別，有緣再見。”
還是有緣再見。
楊姑姑憤然朝他們這邊走來，最後卻被鶴屏拉住。海風呼嘯，潮濕的衣襟冷得徹骨，獵獵作響。
“走吧。”
季太妃說。
“就這樣算了？”楊姑姑難以置信。
“那你還想怎樣？少說兩句吧，太妃娘娘還不夠堵心的麽？”卻是鶴屏剜了她一眼。
“她不在了，也沒你什麽份兒。”楊姑姑陰陽怪氣。
“省省心吧。”鶴屏懶得和她計較，只是走向塔樓周圍站崗的哨兵，嘴裏吐出一句句娴熟的北關土語。
沒過多久，塔樓裏飛奔出一人，全身重甲，身形高大，須發皆白，遠遠看見鶴屏，難以置信地頓住腳步，嘶聲力竭：“阿麗娅！”
“阿麗娅！”
“阿塔！”
鶴屏飛奔着沖進了對方的懷抱，放聲痛哭。
“娘娘，這是我父親。”哭罷多時，鶴屏引着高大老人走到了季太妃面前介紹道。
“卑職鶴牢關守将古斯通，參見太妃娘娘，恕卑職甲胄在身，不能全禮。此處不是說話之所，快請到塔樓裏再敘。”
“免禮免禮，幸虧有你在，那便快些進去吧。”
季太妃裙腳沾濕，一身狼狽，不減雍容氣度。
古斯通張羅着趕緊把人請進了塔樓，大家面上都是劫後餘生的神情，好奇地東張西望。只有季太妃，最後依舊不忘掙紮着看了向晚他們所在的方向一眼，只見那裏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只餘下了海嘯風濤聲。
“阿琢，阿琢你別睡，就快到廊關了，就快到廊關了，你看前面，前面就是廊關，你別睡，你看看我。”
申屠岩在雪地上策馬奔馳，身前是還未滿六虛歲的申屠樂，身後是中了兩箭奄奄一息的岚山。
“沒事，快跑，我死不了。”岚山靠在申屠岩身上，鮮血流了他一後背。“出來的時候，那塊櫻桃肉，我喂了雲雷一大口，自己吃了一小口。”
“那就好，那就好……”申屠岩一手持缰，另一手擦了擦自己滿頭滿臉的汗水血跡。“樂樂，給你娘唱歌，別讓她睡着了。”
申屠樂一雙小手死死抓着馬鬃，哆哆嗦嗦，毫無反應。申屠岩吓了一跳，滿是汗血的大手拍了拍申屠樂的小臉：“樂樂，樂樂！”
申屠樂一個激靈，大張着嘴，顫抖着左看右看，卻依然說不出話來。
申屠岩心痛如絞，幾乎将馬缰捏斷，卻只能死死咬着牙關，看着遠處小黑點一般的廊關，疾奔而去。
廊關守将李易戈是岚山的嫡系，早已接到了岚山的傳信，看見申屠岩騎着雲雷駝着岚山出現在關口，想也沒想就放下了吊橋，放他們疾馳而入之後，又迅速将吊橋拉了上去。
送找大夫給岚山除了身上的箭，又将傷口包紮好，再喂了湯藥，确保無虞之後，李易戈小心翼翼問道：“驸馬爺，京城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怎麽一夜之間……”
申屠岩也喝了幾口水，将申屠樂放在他母親身邊，拍着睡下，啞着嗓子回道：“對方的飛鷹前鋒，直接飛進了皇宮，俘虜了小皇帝。對方有內應……可能是禁軍統領，曹山那個王八蛋……小皇帝為了活命，賣了岚山，說是他姑姑是京城第一美人，公主府開宴，有的是美女，要獻給對方先鋒官。公主府被圍，我帶着樂樂和岚山殺出去，給雲雷喂了龍櫻桃，一直沖進皇宮，還想去救小皇帝，結果到了那裏，才知道圍困我們的半獸人軍隊都是小皇帝引過來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驸馬爺節哀。”
“老子當時一刀擲出去，正紮在那小王八蛋後心，也不知道他死沒死。這要是死了，老子也算是弑君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只追随公主！若是皇上未死，我等也要追随驸馬，将其手刃，以報今日之仇！”
“好！”申屠岩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那小皇帝，賣了自己的姑姑，賣了這天下萬民！我等今日便在此起誓，有朝一日，定要将半獸人趕出我大乾都城，将那沒骨頭的小皇帝鞭屍洩憤！”
“定要收回大都，手刃叛徒！”
“收回大都，手刃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