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不是法外狂徒第 31 章 林律師的秘密

1.

林律師對唐靈要親自前往深海的事不置可否。

一向喜歡碎碎念的他今天出奇地沉默。他坐在海公子的豪華游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唐靈和阿遙一次次從海水裏沉沒又浮起。

經歷過海難的人對海水會有本能的恐懼,離海還有一段距離時,那鹹鹹的味道和齒輪互攪般的海浪聲就讓林律師雙膝發軟。他一直默念着“給的錢多、給的錢多”才強迫自己登上了游艇。

唐靈和阿遙的練習已經持續了半個月,海公子為他們提供了一切支援裝備。這位纨绔的公子哥對于人類要潛入千米之下的深海這件事興奮極了,全程陪伴練習,林律師要想見到他,只能來到游艇之上。

這艘游艇是海公子新進購置的,他還不惜重金請來了專業的教練和醫療團隊,為唐靈制作了完備的訓練和康複計劃。

“潛水器将載着你們進入深海 1000 米的位置,到那裏後,你們可以打開艙門,開始尋找目的物。”海公子從全息影像屏幕中展示着模拟訓練的路徑,“有這些裝備保駕護航,深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從深海回來,極有可能會遇到減壓症或者……叫什麽名字來着,對了,大腦氮麻醉。”

海公子很得意自己能說上這些專業術語,一邊安排教練為唐靈開始新一輪的練習,一邊悄悄瞟着林律師,試圖在林律師的臉上找到一丁點的欽佩。

“哼,如果不是怕曬黑皮膚,我就戴上裝備和他們一塊下水了。”海公子咳嗽幾聲,誇張地在圍欄邊摩拳擦掌。

“你……您為什麽怕曬黑皮膚呢?”林律師瞧着被曬得黑裏透紅的唐靈,啧啧感嘆。

“他的造型指導不允許。”卧在躺椅上喝草莓果汁的巴璞說。

巴璞的旁邊趴着鹿記者,鹿記者正在曬着日光浴,她剛剛惬意地翻了個身,一旁的侍者就遞過了菠蘿朗姆酒。鹿記者深深咂了一口,殷勤地說:“是的,海公子一直準備進軍演藝圈。他一定會大紅大紫的,等我回到 2021 年,我一定要去他的小學找他簽名。”

“可以、可以,好說、好說。”海公子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我主要是有這方面的天賦,從小就不是很在意那些功名利祿。為了更好地為藝術獻身,我的造型指導建議我維持皮膚的白皙程度。前期呢,我大概是要走一段時間的顏值路線……”

“呵呵,你想走才藝路線那實力也不允許啊。進了演藝圈你要表演什麽?胸口碎大石嗎?”林律師對這個油膩膩的男孩子一直缺乏好感,終于脫口而出。

“啊?”海公子一愣。

“沒什麽,我說你……您進演藝圈太合适了,演藝圈缺您這樣德藝雙馨的人!”林律師一眼看到海公子手腕上那塊估價超百萬的手表,馬上改了口。

巴璞唯恐是海浪聲太大,導致海公子沒聽清。他特意從躺椅上跳下來,走到海公子和林律師中間,大聲說:“他剛才說你是不是要去演藝圈表演胸口碎大石。”

那塊價值百萬的限量版手表一閃,海公子的手腕已經擡到了林律師臉前,指尖正對着林律師的鼻子。

“別,別動手。我今天是來和您彙報庭審結果的。”林律師舉起公文包,時刻提防着海公子的進攻。

“你!”海公子的手繞過公文包,在林律師的肩頭拍了拍,欣喜道,“你這個主意好啊。”

他勾了勾手指,叫來一旁忐忑不安的保镖:“你現在就去緬北,給我買幾塊大石!”

2.

私人飛機從海面上接走了保安,一路向南飛去。

林律師在公文包裏掏出兩份紙樣,謹慎地說:“您母親梅朵女士沒有請律師,她堅稱那臺電腦是你父親在婚前就送給她的禮物,不在遺産繼承範圍之列。不過,她沒有提供出任何能證明她和您父親婚姻關系的文件……”

“直接說結果。”太陽變得毒了一些,海公子縮回到太陽傘下,躺倒在椅子上,保姆開始為他塗防曬油。

“哦,梅朵女士證明不了他們的結婚日期,但是我們卻提交了這臺電腦是購置于您出生後的證明材料。所以,勝算很大。”林律師小心翼翼地确認着海公子的表情,“您母親單獨找到我,再次提出一個和解方案。”

“讀一下吧。”海公子眯着眼睛,掏掏耳朵,很不屑的樣子。

“确切地說,是兩個。她請我在見到您之後再讀。先讀第一份。”林律師清了清嗓子,“‘媽媽的好大兒:抱歉,那臺電腦真的不能給你。那是你爸爸留給我的唯一一份念想,任何人都不可以從我這裏帶走它。我會把它保留到生命最後一天。作為回報,媽媽同意你在管理集團之餘去當一名藝人,媽媽願意給你拍電影、出單曲、買熱搜……’”

“撕掉。”海公子言簡意赅地說。

林律師尴尬地看着最後一行,嘴巴已經讀了出來:“‘林律師,您好,我兒子很有可能讓您撕掉這份。請您在保證人身安全的情況下,再讀第二份。’”

“她又猜到了!”海公子恨恨地握緊了拳。

林律師一把抓住在一旁發呆的巴璞,把他拉回到自己和海公子之間,然後才開始讀第二封信:“‘——你個小王八蛋,我就知道你非要和我過不去。告訴你吧,電腦我已經徹底帶走了,你回到陸地上也找不到我和電腦在哪裏。對了,媽媽愛你。”

3.

午夜降臨時,他們才等來了救援船只。

梅朵似乎早就掐算好了一般,在林律師讀完第二封信、海公子火冒三丈地砸翻所有躺椅之時,她已經遠程關閉了這艘游艇的定位信號。這讓他們在海上迷失了方向,給梅朵帶走電腦留下了充分的時間。

海公子不得不向周圍發送了求救信號,很久之後才有回應。

“這臺電腦,據您提供的照片來看,樣式已經很久了,為什麽您母子二人一定要争奪它呢?”黃昏時分,唐靈的訓練完畢,大家在甲板上升起了小小的篝火。圍爐而坐的氛圍讓林律師忘卻了海公子任性的脾氣,把令自己困惑許久的事問了出來。

他們在篝火上翻烤着雪花肥牛,唐靈還在海裏帶回來許多樣式奇特的貝類,在火裏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巴璞和阿遙一開始堅持不吃,後來耐不住那氣味勾人,燙燙地拾了幾個,開始剝着吃。

“比瓜子還好吃。”阿遙由衷地贊美起來。

“此言不虛。”巴璞想吃肉很久了,被貝殼燙得嗷嗷叫。

“就喜歡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唐靈笑眯眯地看着他倆,幫他們把剝開的貝肉放在盤子裏晾去熱氣。

“我知道,她一直瞧不起我爸爸……”海公子喝得有些醉了,說話開始颠三倒四,“但是我瞧得起。那臺電腦裏是爸爸的研究。我親眼見到他在畫那些符號。”

他眼眶紅紅的,沾了酒水,在甲板上畫了一些奇怪的符號,然後說:“爸爸去世之後,媽媽就不許任何人碰那臺電腦。那裏面是爸爸的心血。她大概是認為傳出去會給海氏集團丢人吧。爸爸活着的時候,媽媽就說他像個瘋子。”

“爸爸說,海底有活着的人類;還說,海底有游樂場……爸爸不是瘋子,他的證據都在那本古書裏,他給學生們講課文時會用到那本書。”海公子迷迷瞪瞪的,他回憶起那本古書叫做《聊齋志異》,他的父親認為,蒲松齡寫的不是陸地上的妖鬼狐神,而是在海底的所見所聞。

“嗯……這樣的言論發表出去,确實很容易被人認為是瘋了。”唐靈喃喃地說。

“可是我見到這些海裏來的朋友,就知道我爸爸沒有說謊!”海公子搖搖晃晃地指着巴璞,再指指阿遙,“那本古書裏,就記載過魚妖的存在,爸爸給我講過。但是,但是我都忘記了……”

聽到海公子的醉言醉語,各人反應均不相同。

巴璞拉着阿遙,一個勁兒地對着醉醺醺的海公子說:“我們可不是妖啊,我們是良民!法律馬上就要認可了!”

而鹿記者則興致盎然,她暗中打聽了一下海公子當年就讀的小學名字,打算回到 2021 後去他的小學勸他訂上十年的《奇報》,“一看你神神叨叨的就有做我們讀者的潛力。”

林律師咬咬牙,在甲板上跟着海公子描畫出那些由曲線和圓圈構成的符號,再次和他确認:“是這樣的字嗎?”

海公子已經醉過去了,倒是巴璞定睛一看,發出一聲驚呼:“這是海底結界的古文字呀!你從哪知道的?”

林律師迅速地把甲板上的水跡抹掉了,嘻嘻哈哈地說:“我哪裏知道,我現學的。”

唐靈從烤串中擡起頭來,看看地上模糊的水跡,再看看林律師,總覺得這符號很眼熟。

4.

這些符號,來自長崎朝日法律事務所失蹤律師的遺書。

今天早一些的時候,林律師在家整理近期拍攝過的照片,那份遺書的圖片也在其中。

正在和孩子玩着捉迷藏的林太太藏在書櫃後,從櫃門的倒影裏看到了那些符號。

她的眼神迷茫,記憶如同千堆雪,一層層地湧了上來。

林律所一凜,關閉了電腦屏幕。而林太太還是從書櫃後走了出來。

“……最近是有代理的刑事案件嗎?我好像看到有人說他很痛,像小刀在割皮膚。”林太太身材高大,笑聲爽朗,每次林律師為難以推動的案件頭痛時,都喜歡拽過她來聊兩句。

“沒有,沒有,最近太平得很。你是不是最近看偵探小說看多了?”林律師笑着吻太太的頭發。

林太太深深地望着他,垂下頭,說:“沒有就好。你知道的,我的記憶一向不好,大概記混了什麽。”

在黑黢黢的海面上想起這一幕,林律師渾身都在發冷。

他看着年輕人們開懷地登上了救援船只,再回頭望望甲板,那片寫過符號的水跡還沒有幹。

他真希望這夜的風大一些,好讓那些符號消逝得快一些,最好消逝在每一個人的記憶裏。

“林律,走吧!”唐靈在救援船上喊着他。

林律師快步趕上去。

救援船只來自附近的漁業協會,他們熱情地給大家分發着熱姜汁飲料。

甜甜的,辣辣的,還有紅棗的氣息,只是,很快就讓所有人都昏睡過去了。

5.

林律師醒過來時,身邊坐着幾名西裝革履的人。

那些人禮貌極了,畢恭畢敬地對他鞠了躬,然後烏哩哇啦說了好多話。

林律師感到頭痛欲裂,花了幾分鐘時間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日語。

他什麽都沒有記住,只是為一直沒有和太太聯絡而着急。

有名叫做“池田佑”的人和他握了手,用非常不标準的中文提醒他:“林律師,我們應該見過。在‘波塞冬’號上。”

林律師的眼前一陣陣發花,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孔。

有翻譯在旁邊說:“——是這樣的,聽說您準備為唐靈和海底人代理身份認證的事了。‘十二只猴子’法案,真是鼎鼎有名,令人欽佩。”

“希望您,停止這件事!”所有的人突然鞠了個 90°的躬。

“吓我一跳,這架勢,我還當你們要切腹呢……”林律師站起來,準備去隔壁的房間。他聽到海公子和唐靈他們叽叽喳喳的聊天聲了。

“您随時可以去。我們不會在貴國的領海上限制您的自由。當然,您執意要為他們代理的話,您太太的身份問題,我們也會委派日方刑警來進行确認了。”池田佑的中文磕磕巴巴,像一杆不太利索的槍,斷斷續續地噴出槍子。

林律師在門口踉跄一下,險些摔倒。

他扶着門框,憤怒地望着這些人。然而這是一間有暗道的房間,他們啓動了按鈕,方才站過的地方打開了一扇小門,有一條樓梯一直盤旋下去。

這群西裝革履的人再次鞠躬,臉上帶着面具似的笑容,從暗道的樓梯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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