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見穆傾鴻陡然瞪着自己目眦欲裂,蕭翎忙擺擺手,“別激動,別激動,我不白要你的,我跟你交換。”
說着便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白瓷藥瓶來,握在手心掂了掂,“我這兒有瓶仙丹,專治某種疑難雜症,就那什麽……”
蕭翎一陣擠眉弄眼道:“你懂的。”
“你……”穆傾鴻整張臉先是猛地一白,接着由白轉紅,最後又轉青,回過神來趕忙遣去一衆侍女侍男,惱羞成怒地沖着蕭翎吼道:“你,你都知道什麽?”
“穆宮主指的是什麽?”蕭翎邪氣地挑眉一笑,“比如每個月都要抓幾對男女回來,關上兩天再抹去記憶送出瀚海之外,還是幾十年偷偷尋醫問藥,大夫、神醫見了一個又一個,也治不了你那頑疾?不巧,該知道,不該知道的,老子都知道。”
一生中最難以啓齒的隐私被揭穿,穆輕鴻頓時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直沖腦門兒而去,不等蕭翎話音落地,已經大喝一聲,運足真氣對着她的面門一掌劈了過去。
蕭翎搖搖頭,不慌不忙,腳下一旋,輕松閃過。
不過頃刻間的功夫穆輕鴻便已接連拍出了七八掌,卻都被蕭翎一一化解于無形中。
最後竟借着穆輕鴻的掌風順勢向後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座在他的座椅之上。
坐了便坐了,還悠閑地把一只腳也跷了上去,加上那漫不經心的眼神和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簡直嚣張至極。
穆傾鴻的功夫自然是在沈闊之上的,斷不可能被碾壓到如此境地,連他身都近不了。
整個地宮裏根本沒有這等讓人望塵莫及的高手,十二峰外頭危機四伏,便是一只野鳥也輕易飛不進來,一個外人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摸進來的?
穆輕鴻心下一驚,指着蕭翎大喝道:“你不是沈闊,你究竟是何人,又是怎麽進來的?”
蕭翎低眉忖了忖,往嘴裏丢了一粒藥丸頃刻露出真容來,然後冷眼睨着穆輕鴻笑的恣意,“我啊,我是神仙呀,否則你那十二峰外頭便是不小心吸上一口氣,也得倒下,元氣大傷纏綿病榻數月之久,不騰雲駕霧又如何能進的來?哎,我說,你別這樣兇神惡煞地瞪着我呀,我可是救苦救難來的!”
說完也不想再與穆輕鴻多說廢話,趁他不備之際,快速從瓶裏倒了一粒藥出來,兩指一彈,那藥丸便嗖地飛進了他的喉嚨裏。
穆輕鴻駭然失色,忙彎下腰扣着嗓子又咳又嘔了一陣,結果卻是除了口水什麽也沒嘔出來,漲紅着臉又瞪着蕭翎問道:“你這臭丫頭給本座吃了什麽?”
蕭翎聳着肩晃了晃手裏藥瓶道:“治你頑疾的仙丹呗。”
說着便站起身,背着手大搖大擺地走向穆輕鴻,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頗為柔聲細語道:“分明不是個惡人,非要裝的喪心病狂,何苦呢?”
不等他反應徑直往外走去,“穆宮主可要想好了,因為錯過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兒了,好好考慮,盡快做決定,別讓我等太久,耐心有限!”
穆輕鴻倒也沒讓蕭翎失望,第二日便着人擡着不知何故四肢癱軟,眼歪口斜,口水直流本就皺巴巴的臉更顯磕碜的蠱翁,和一衆頗有分量的下屬浩浩蕩蕩來了“閑人免進”,在一道又一道詫異的注視下,當衆宣布将地宮宮主之位傳給了蕭翎後毫不留戀地離去。
蕭翎這皮囊雖然年輕,又是一介女流,可裏頭住着的靈魂畢竟是個當過魔女的千年老妖怪,怎樣以暴制暴最是精通不過,站在檐下只一眼掃過去,那無形的威壓便使得人不敢直視,震懾力絲毫不減當年。
負手往人群裏走了一圈,蕭翎笑道:“我又不是穆輕鴻,不用那麽緊張,我呢,咳,可是個大好人吶。”
大概是怕這幾十號人不信自己那好人言論,便一改先前的嚴肅,彎了眉眼,咧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笑得格外和藹可親,也格外叫躺在地上的蠱翁老兒冷汗涔涔心裏瘆得慌。
嘴裏嗚嗚啦啦,瞪着蕭翎的眼神滿是驚悚,手腳并用艱難地撲騰了半天,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翻了個身而已。
昨兒個晚上這混賬丫頭片子便也是這麽笑眯眯地跟他說穆輕鴻已經決定把地宮送給她,她實在不忍看大家受苦,就想讓他給這裏的人解了毒和噬心蠱,他不同意結果就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還好人?啊呸,忒不要臉了些!
可惜了別人聽不到他的心聲,此時皆是一頭霧水,但卻也各有計較。
當年穆輕鴻是怎樣無所不用其極拿下的宮主之位,就算是不曾親眼目睹,也是有所耳聞的,如今無端端的斷沒把這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拱手讓給一個來路不明之人的道理。
這女子究竟使了什麽駭人手段,尚無從得知,但單看穆輕鴻對其服服帖帖的狗腿樣子,便能肯定她絕對是個更惹不得的人物。
原本也都是一群在穆輕鴻手下受盡折磨且無可奈何只能聽命行事才能活的人,至于最終聽誰的命,又有誰在乎?
大家看了看蕭翎,又看了看渾身上下寫着“恐懼”二字,拼命往門口方向爬卻又可憐巴巴怎麽都爬不動的蠱翁,具是一陣膽寒,很快便接受了新主子。
蕭翎滿意極了,闊步走到蠱翁面前,單手拎着他的後領子幫他翻了個面兒,然後咧嘴笑着道:“不知我的提議你考慮的怎麽樣了?我這個人呢耐性不是很好,還有啊,噬心蠱我也是能解的,可我想給你一個将功折罪的機會啊,你若不領情,那我便也沒辦法了,那不如,我也給你種一條,不知你意下如何?”
蕭翎說着從腰間摸出一個拇指粗細的透明琉璃瓶子來,瓶子裏頭蜷縮着一只通體紅色細細長長的肉蟲子,陡然見了光便躁動起來,扭動着身體,爬上瓶塞處正試圖往外鑽。
那蟲子除了蕭翎再沒人比蠱翁更清楚了。
只看了一眼頓時抖個不停,軟綿綿的胳膊大腿似忽然有了氣力般,再次翻了個身吭哧吭哧地掙紮着往外爬。
蕭翎撇了撇嘴,拇指與食指捏着讓人看了就忍不住頭皮發麻的小瓶子悠閑地跟在後頭,手裏還不停地晃悠着。
原本整整齊齊站在院中的衆人嗖地躲去了老遠,戰戰兢兢、哆哆嗦嗦地瞪着蕭翎手中的瓶子,生怕她一個手滑瓶子落地碎裂,那砍一刀就變成兩條的噬心蠱會爬将出來。
養着一條就已經夠苦不堪言了,若再鑽一條進去,那幹脆就直接抹脖子算了。
蠱翁千辛萬苦爬到“閑人免進”院門口時,終于耗光了所有的力氣,回頭苦大仇深又生無可戀地瞪着蕭翎。
蕭翎也彎了腰看着他,須臾,挑了挑眉會心一笑,“啊,看來我們的意見是達成一致了?那便好。”
收起琉璃瓶,她伸出兩根指頭在蠱翁身上點了幾下。
小老兒恢複如常,嗖地爬了起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蕭翎吹胡子瞪眼罵道:“你這個臭……”
然而後頭的“丫頭”二字卻在看到蕭翎再次伸出的手指和不懷好意的嘴角後迅速嚼碎吞了回去,并圓潤地堆起一臉假笑,拜服道:“宮主英名!”
于是,蕭翎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地宮。
*
蕭翎本來是想讓虞子珩多睡上幾日,至少也等自己把地宮給全盤收編了,豈料這手藝荒廢了千百年,總是控制不好藥量。
虞子珩這一覺醒來便已是一個月多後,困難地睜開眼,腦子裏昏昏沉沉,緩了許久才清明了些,想撐着床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身體僵硬的厲害,從脖子到腳幾乎每一處關節都跟生了鏽似的,稍微一活動便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好在運轉內息時,一切還正常。
下床伸展了會兒手腳,才稍稍靈活了,雖還有些虛浮,但基本上能行動自如,四下看了看,卻想不明白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到了地宮。
許久才終于記起來,那日在沈闊墳前自己是被蕭翎下了迷香。
無色無味,無知無覺,美夢沉酣,醒來時卻昏昏沉沉,感覺整個身體被掏空。
這是,如夢如醉啊。
想當初這迷香還是他林一尋命的名,卻沒想到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拿來用在他自己身上。
好極了,她真的是,好極了!
虞子珩咬了咬牙,收拾一番往外走去,出了院子迎面走來兩個說說笑笑的地宮守衛,心下覺得二人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但具體哪裏不一樣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好像少了些什麽。
直到他二人走過來對他躬身行禮道:“珩公子。”
虞子珩終于反應過來,這兩名守衛沒有戴面.具。
地宮裏只有殺人的刀允許以真面目示人,其餘人等縱是連睡覺都要戴着面.具的,這般不守規矩還敢招搖過市,就不怕被執法者抓去受罰?
“為何不戴面.具?”虞子珩問道。
其中一名守衛便回答道:“珩公子昏迷許久有所不知,地宮裏的面.具已經全都被宮主銷毀了。”
“銷毀了?”虞子珩詫異了一瞬,又問:“為何?”
那守衛又道:“宮主說了,這裏是人間,咱們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妖魔鬼怪,朗朗乾坤,大可不必遮遮掩掩。”
另一名守衛接着道:“珩公子既已醒來,可要屬下去告知祯公子和顏姑娘?”
見虞子珩滿臉困惑,便又解釋說:“珩公子可能還不知道吧,顏姑娘就是大公子的未婚妻。”
“阿顏姑娘?她在這裏?”虞子珩心髒猛地一縮。
兄長不是帶着她遠走高飛了嗎?
怎麽會在地宮?難不成被發現了……
“你是說我兄長他們被宮主抓回來了?”
“抓回來?”守衛奇怪地撓了撓頭道:“不,不是抓進來,是宮主親自去接進來的,連良辰吉日都挑好了,再過不久咱們這裏可就要辦上一場盛大的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