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28 章 章

第 28 章

在必經之路上等到第四日夜晚時,蕭翎終于等到了執法堂的人,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魁梧,相貌粗犷,背上背着一把彎刀,腰間纏着九尺骨鞭,額前落了一道疤,嘴角永遠勾着邪佞的笑。

虞子珩猜的分毫不差,果然是沈闊。

蕭翎抱着擇君劍大大咧咧地站在路中間,月光穿過樹杈間的縫隙落在他身上,忽閃跳動,遠遠看去就跟一抹幽靈一般。

待沈闊勒馬止步,便匪裏匪氣地沖他大喊:“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橫行霸道了十多載,沈闊大概還是第一次碰上大半夜被一個十幾二十歲的漂亮小姑娘攔路打劫這種情況,愣了愣神,譏諷地冷哼一聲,腰間的九尺骨鞭便對着蕭翎抽了過去。

要說沈闊此人功夫了得,不如說是他的九尺骨鞭了得,倒不知是哪位匠人的傑作,可柔可剛,且周身淬滿了毒,便是帶出的風也能瞬間放倒一名壯漢。

可蕭翎不是普通人,實乃活了千年還百毒不侵的老妖怪,擡手這麽一抓一扯之間,那九尺骨鞭便易了主。

不過眨眼的功夫,沈闊甚至根本沒能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往腰間摸了一把,什麽也沒摸着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看着興致勃勃兀自研究起骨鞭的蕭翎,嘴角那抹邪佞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心中警鈴大作,唰地抽出背上平日裏不怎麽出鞘的彎刀,大喝道:“你是何人?”

蕭翎握着鞭子在半空中啪啪地揮舞了幾下,瞥見沈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漫不經心地笑道:“我啊,我應該算是你祖宗吧。”

說完又問:“穆輕鴻派你來殺虞子珩?”

沈闊又是一驚,“你怎麽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蕭翎幽幽地嘆了口氣,勾了勾唇道:“我都說了,我是你祖宗,祖宗不讓你殺他,你便殺不了他的,不如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順便告訴你們家穆宮主,就說虞子珩結交了一個比碧水清江的曲宗主還厲害的朋友,你打不過他,興許還能再多茍延殘喘一會兒,但你若執意要去殺他……”

蕭翎擡起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眸中閃過一絲悵然後忽地變得狠厲起來,“我這雙手那一輩子實在沾了太多血,游蕩千年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本想着贖一贖罪,不想再殺人,但老子願意拼了命去護着的人,若有人想要傷他,那倒也并非不可以再殺人。”

這小姑娘此刻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個死物,那瞬間騰起的殺氣,讓沈闊忍不住心驚。

碰上這麽個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神經兮兮,詭谲莫測,邪裏邪氣,随随便便就繳了自己賴以撐門面的九尺骨鞭的攔路神,沈闊覺得自己此行可能危已。

但地宮裏向來沒有人情可講,殺不了虞子珩接下來死的就會是自己,哪裏還來的茍延殘喘的機會,怎麽着也得試試,興許剛才只是他輕敵才大意了呢。

想到這他一咬牙拍馬而起,握着彎刀直直地朝着蕭翎刺去。

蕭翎見這骨鞭實在稀奇,一節一節仿若從人體裏抽出來的脊椎一般,以前看沈闊耍起來倒是威風的緊,自己這從未用過此類武器的生手耍起來也不知怎麽樣。

餘光瞥見沈闊向自己撲來,下意識便揮了出去,骨鞭挨上沈闊的手腕就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識那般一圈圈卷上了上去,将他的整條胳膊纏了個嚴實。

蕭翎贊了聲“妙啊”,拉着骨鞭朝着左側使力一擺臂,沈闊便嗖地飛了出去,撞上一棵同他腰身一般粗細的老樹後跌落在地,肋骨盡數斷裂,哇地一口血噴出老遠。

沈闊捂着胸口掙紮着坐起來,靠在樹幹前驚悚地看着眼前抱着骨鞭啧啧稱奇的詭異女子。

碧水清江乃江湖第一大宗門,宗主曲青雲也是江湖第一的高手,适才聽這女子說自己比曲宗主還厲害,只笑她是黃毛丫頭不知天高地厚。

可這會兒看來,自己這幾十年的功力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是個笑話,別說一個宗主,便是整個宗門人家怕是也是沒放在眼裏的。

沈闊幹笑了幾聲,又吐出一口鮮血來,是他孤陋寡聞了,竟不知這江湖上何時多了這樣一個足以震古爍今的絕世高手。

死于她手倒也不算冤,雖然輸得太不體面,只可惜了自己任務沒能完成,死了還留個遺憾,“咳,殺了我……還會有別的人來,地宮不放過……咳咳,任何一個叛徒。”

蕭翎的視線終于離開九尺骨鞭,緩緩落在沈闊身上,她搖着頭淡然道:“即便賠上整座地宮?穆輕鴻倒是想的開,不過不妨事,來一個老子殺一個便是了。”

說完,她移步至沈闊身前,蹲下道:“若我不殺你,還給你解了噬心蠱,你能放棄你的任務嗎?”

沈闊仰天一通笑,“要殺便殺,哪兒那麽多廢話,我沈闊要殺誰……那就必須殺,所以我和虞子珩之間,要麽我殺了他,要麽來日都被後頭的人殺了。”

倒挺符合他的性格,蕭翎撓了撓眉毛,“啊,那就抱歉了,不過待會兒我可以給你立個墳。”

沈闊一愣,也不知這讓人哭笑不得的“好意”自己當不當接受,許久才憋出了一句:“多謝?”

蕭翎微微一颔首,“不客氣,你,還有什麽臨終遺言嗎?”

沈闊便問:“你跟虞子珩什麽關系?”

蕭翎苦惱地思量了一番,道:“那一世大約是親人吧,現在,說不清啊,連累他不得好死了幾十輩子,罪人吧。”

沈闊約摸覺得蕭翎腦子是真有問題,便閉上眼不再多言。

蕭翎給了他一個痛快,當真如方才所言把他給埋了,立了個無字碑,準備返回去找虞子珩,豈料一轉身,竟見他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

四目相對,蕭翎下意識摸出一把迷香撒了過去,虞子珩毫無防備,眼底閃過一絲詫異,身子晃了晃便往地上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磕得挺響,蕭翎心虛地偏過頭,餘光裏見那狗崽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才又轉了回來,拍了拍手,盤腿坐下看着地上昏睡過去的人,半晌兒長嘆了口氣,又兀自後悔起來。

蕭翎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若這狗崽子剛到不久,自己同沈闊講的話他并未聽到,那自己這行為豈非太唐突了,待他醒來該如何解釋?

可若他一直跟着自己,那些話他全部都聽到了,差不多也就能猜到自己到底是誰了,那又當如何解釋?

嘶,蕭翎擡手打了下嘴巴,怎麽就沒管住你呢?

罷了,當如何便如何吧,眼下還有別的事需得解決,安置好虞子珩,蕭翎扮做沈闊的模樣回了地宮。

是夜,皓月當空,訓練場裏卻格外陰森。

所謂的訓練場便是一個個兩丈見方的露天大鐵籠,每個籠子裏都關着一群年紀不等的孩童,小的七八歲,大的十一二歲。

這些被抓來的孩童每天在風吹日曬雨淋中,為掙幾個馊饅頭在裏頭打來打去,贏了的有口吃的,輸了的便只能挨餓。

就這麽一直熬到唯有一人活下來時,那孩子的人性基本上也就變成了狼性。

活下的狼崽子和其他籠子裏的幸存者一道開始接受慘無人道的殺手訓練,待他們有資格成為正式的殺手之時,估計也就只剩下那麽三四五個了。

虞子祯和虞子珩便是這般熬出來的。

原本這同關在一個鐵籠裏的兄弟二人也只能活下一個,但當有人逼着他們手足相殘時,虞子祯拼死奪下了那人的刀。

眼下這些血跡斑斑的鐵籠裏渾身是傷,各自在地上縮作一團的孩童,也都不過是那般年紀。

蕭翎記得自己下山前最少的籠子裏也還有十多個人,如今最多的也不過只有七八個了。

優勝劣汰,興許一個月兩個月之後便就只剩下一個,然後再過上四五年可能就一個也不剩了。

阿尋這兩世便是這般活下來的。

雖然蕭翎不曾親眼見過,可後來看着其他小孩子的種種遭遇,便也能想象得到十四歲就成為殺手下山執行任務的虞子珩,那些年裏都經歷過什麽樣非人的磨難。

公平嗎?當然不。

遠遠地看了會兒,蕭翎默默離開,改道去了穆輕鴻居住的逍遙殿。

穆輕鴻正閉着眼半側躺在他那寶座上,身後有小白臉兒揉肩捏背,身前有美人喂食葡萄,身側還有不緊不慢地搖扇子的。

倒是端的會享受,不過也就只能做做樣子給旁人看罷了,實則……

蕭翎輕嗤一聲走了進去,負手立于殿中,雖是處在臺階之下,那直挺的背脊,微微擡起的下巴,卻有種睥睨天下,仿若世間一切皆入不得她眼的孤傲。

侍女對着穆傾鴻耳語了幾句,他便睜開眼來,五十來歲的年紀,養得倒是好,既不見皺紋,也不見白發,看起來中氣十足,然則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啧啧啧,真是可憐吶可憐!

“喲,沈闊回來了。”穆輕鴻在侍女的攙扶下慢騰騰地坐起來,“交代你的事完成了,叛徒殺了?”

蕭翎老實搖頭道:“不曾完成,虞子珩不知打哪兒結識了一個武功厲害的家夥,屬下實在打不過他。”

穆輕鴻面色一寒,“沒完成也敢來見我?”

蕭翎卻是勾起一側唇角拱了拱手,道:“屬下此來是想找宮主讨要一樣東西。”

“任務沒完成還膽敢向回來讨要東西?”穆傾鴻撚着胡子哼笑了聲又問道:“你倒說說看,找本座讨要什麽東西?”

蕭翎擡手往臺階上指了指,笑道:“你的宮主之位。”

穆輕鴻聞言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眯了眼睛盯着蕭翎看了會兒,站起身冷聲問:“你說什麽?”

難道她口齒不夠清楚?

蕭翎翻了翻眼皮耐着性子道:“我說,我看上了穆宮主這大殿上的寶座,想讓你挪出來給我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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