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既然在意，為什麽還要去作惡，就不怕造多了殺孽哪日當真被扔進了地獄？
感覺袖子被人拽住，蕭翎回頭，聞晚歌正睜着大眼睛瞪着自己，顯然也是一副求知欲極強的樣子。
蕭翎有些哭笑不得，自她從棺材裏爬出來，聞晚歌這個小姑娘就一天到晚追着她問東問西，如今這問題是愈發地多了。
“你也想知道？行，那我就跟你們說道說道，地獄什麽樣？刀山火海油鍋，反正無論哪一樣，都是讓你歷盡折磨熬完酷刑後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都不敢再做惡人的樣子，不過，刑期太漫長，基本上也就等同于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這下輩子啊，說句實話也沒什麽盼頭。”
聞晚歌聽着忍不住寒毛直豎，搓了搓胳膊，小心翼翼地問：“那會不會有人熬不過酷刑，被折磨死？”
“被折磨死？你是說再死一次？”倒是想象力豐富，蕭翎看着聞晚歌，無奈地笑了下，“都已經是死人了，還能怎麽死？死不了！不僅死不了，痛苦還會被無數倍放大，便也只能日複一日地受着，那才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無門，所以，趁還能活着的時候，都盡量去做個好人吧。”
聞晚歌猛點頭，她一定會做個好人，結善緣，積功德，即使将來不能成神仙，也不能下地獄去遭那份罪。
“真有這麽痛苦？那我這樣的，會下地獄嗎？”虞子珩突然問道，那古井般深沉的眸子裏似滑過了一絲別樣的情緒，不過消失的太快，讓人無從察覺。
蕭翎卻恍了下神，虞子珩這一世究竟會不會下地獄，她也說不準。
倒不知他跟這地宮之間是有什麽不解之緣，上一世六七歲的時候被擄了進來，二十三那年在一次執行任務時失手被擒，屍身懸挂在城門上示衆三日後被扔進了荒山，虧得有獵戶好心把他的屍骨埋了。
這一世才剛過五歲就又被擄了進來。
他每一世身上皆背負着無數人命，每一世蕭翎都怕極了他會被扔進地獄，結果他卻每一世都入了輪回。
蕭翎很輕地笑了下，寬慰道：“也不一定，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不還能立地成佛嗎？你從現在開始離開地宮金盆洗手，多行善事……”
話尚未說完又聽虞子珩低着頭道：“像我這樣殺了那麽多人，雙手沾滿鮮血的人，當是罪大惡極吧，可為何還是沒入地獄？”
是他殺的人還不夠多？
他聲音放的太輕，自言自語一樣的呢喃，蕭翎沒聽太清，剛想開口問他說了什麽，虞子珩卻突然轉身回了房去，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裏托着兩套地宮守衛的衣服，對兩人道：“把衣服換上，我送你們出去。”
當下滿地宮的人基本上都在搜捕蕭翎和聞晚歌，本就一團亂，有虞子珩打掩護，整個逃跑過程異常順利。
從地宮出來，上了山便安全了，裏頭的人就算把地宮翻個遍都找不到她二人也不會出來找，因為她們是逃不出去這十二峰的，到山的另一面便只有死路一條。
死了便死了吧。
此時從半山腰俯瞰下去，地宮裏燈火攢動，沸成了一鍋粥，此刻怕是連每個角落都掌了燈，亮如白晝，便更顯奢靡。
聞晚歌叉着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這老烏龜王八蛋倒是會享受，不知道的還以為底下是王宮呢！”
江湖上有傳言地宮建在十二峰的底下，裏頭跟陰曹地府似的，暗無天日，陰森恐怖，又有誰能想到，事實上這地宮的壯觀宏偉簡直比王宮過猶不及呢。
“嗯，确實越來越豪闊了，四十多年前都還在山洞裏貓着呢！”
說完才發現自己又大意嘴瓢了，對上虞子珩寡淡卻帶着一絲探究的眸子又忙解釋道：“那個，我不是神仙嗎？我在天上看到的。”
虞子珩點點頭。
由于慣來的面無表情，蕭翎也不确定這連自己都唬不住的瞎話，究竟他信了幾分，可能一分沒信，因為下一刻便聽他波瀾不驚道：“神仙不是能騰雲駕霧嗎？那後面的路蕭莊主便自己飛過去吧。”
蕭翎一愣，不可思議地看着虞子珩，眼角跳個不停，騰雲駕霧？飛過去？
這狗崽子，故意的吧？！
但聞晚歌顯然是百分百信了，忽聽聞騰雲駕霧四個字，眼睛都亮了，貼過來抱着蕭翎的胳膊央求她帶着自己到九天之上飛一遭。
蕭翎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哭還是該笑，總之頭疼的不行，但還是耐下心來給聞晚歌編造九天之上的規矩，“你是不是神話故事聽多了，所以對神仙有什麽誤解？這神仙也就在天上的時候算是個神仙，到了人間便沒了法力，與常人無異，啊，也不對，區別還是有的，凡人有生老病死，可他們沒有，你千萬不要以為神仙就比凡人好，不死不滅的好什麽好，無聊透頂，還有啊，成仙後，你在人間的存在便全部會被抹殺掉，父母，親友所有認識你的人都會把你忘得一幹二淨，所以，即便被老天慧眼選中了，卻不願成仙的，也大有人在。”
這樣啊？
聞晚歌咬着指尖慎重地想了想，她也就是神話故事聽的多了，覺得兩袖清風踏雲彩飄還挺潇灑，可被爹娘忘記？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那我不要成仙了，還是老老實實做我的普通人吧。”
“嗯，這就對了。”蕭翎終于滿意，笑道：“做神仙哪比得過承歡父母膝下？還有別的問題？不若一次都問完。”
“有。”聞晚歌當真點點頭問道：“你怎麽會跑到我阿姐的身體裏？還是你們神仙下凡都得這樣，得借用……”她搓着胳膊，吞了吞口水，然後很小聲地補全後頭的話，“死人的身體？”
蕭翎頓時無語凝噎，深深地覺得先前讓聞晚歌當自己是神仙的決定分明是又給自己挖了個更大的坑，填都填不滿，想了想，只能繼續扯慌：“這個……我這不是第一次下凡沒經驗嘛，一個不小心從雲上載下來，誰知道莫名其妙就摔進了墳裏，我看這小姑娘委實是死的冤吶，便想着不如就替她活一回，至少也給她讨個公道……”
聽完蕭翎的一派胡言亂語，聞晚歌對她的崇拜之情更是成倍增長，又狗腿的黏過去抱着她的胳膊問：“神仙姐姐，那你真名叫什麽？”
蕭翎嘴角一抽，再次将胳膊抽了出來，不着痕跡地往一旁挪了挪回道：“巧了，也叫蕭翎。”
“那還真是巧。”聞晚歌也不知興奮個什麽勁，一陣狂點點頭，“那你下來我們人間做什麽來了？”
做什麽來了？
蕭翎瞥了眼虞子珩，挑眉笑道：“我自然是得了任務，來渡有緣人成仙吶。”
“你說的有緣人，該不會就是我吧？”聞晚歌後退幾步，一臉防備地瞪着蕭翎，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般，“我不要，我不要！”
她還想留在爹娘身邊盡孝心呢。
蕭翎翻了個白眼，笑罵了句“自作多情”，然後指了指一旁低調的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虞子珩，“你想得美，我來渡他。”
聞晚歌一怔，看着長了一張死人臉的虞子珩，滿心的不敢相信，“他？心狠手辣的殺手也能成仙？”
“啊，這個……”蕭翎撓了撓額頭，轉過臉看向別處，又一次胡謅道：“他，他有仙緣，我這不是引導他改過向善來了麽？你看他救了我們出來不就是在做善事，結善緣？”
聽起來好像也有點道理，聞晚歌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虞子珩的臉色卻是猛地一變，擰了眉冷眼看着蕭翎，稍顯激動地矢口否認道：“不是，我沒有在做善事，你弄錯了，我怎麽會做善事！”
接着他從懷裏摸出先前蕭翎塞給他的兩個小藥瓶，又再次重申道：“我不是在行善，我只是還你人情罷了。”
說完寒着一張臉，頭也不回地往山下去了。
盯着那道決絕的背影，蕭翎詫異又困惑，即便她所言非虛，可沒理沒據的東西聽起來也像是胡說八道，也就天真成聞晚歌那樣的十來歲的小朋友能信，虞子珩他……
她不過說他做了件好事，為何反應這麽大？
做慣了惡人，陡然當了回好人，不習慣所以難為情？
不像，倒像是對自己眼下的所作所為厭惡至極。
所以他并不想結善緣，換句話說，他并不想改過向善，以避免死後淪入地獄？
他，想下地獄？
勾着脖子往山下看了看，可除群了魔亂舞的樹外什麽都看不到，聞晚歌擡手在蕭翎面前晃了晃，“別看了，都沒影了，我看這位虞公子好像一點都不想成仙，便是連好人都不想做，神仙姐姐，他已經病入膏肓沒得救了，我看你還是另選他人吧。”
蕭翎皺了皺眉，連聞晚歌都能看出來，那她就更得好好琢磨琢磨。
栖山十二峰到了夜晚的時候比白天更危險，沒有地宮的人帶路，蕭翎和聞晚歌也翻不過這山去，便只能在原地等着。
況蕭翎也想看看虞子珩那欠揍的狗崽子是不是當真要殘暴地把她們兩個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不過十二峰外頭一圈雖然滿處是毒，可裏面這一側卻是風景獨好，物産豐富，若非怕暴露，蕭翎倒想打兩只兔子野雞烤來美餐一頓。
四下看了看，順手在一側被壓彎的樹枝上摘了枚野果下來，随便在衣服上蹭了兩下塞進嘴裏，卻不料果子沒熟，酸得蕭翎忍不住罵娘，還被聞晚歌一通嘲笑。
“這山上烏煙瘴氣的，長出的東西你也敢随便抓來吃，倒是不怕有毒？”說完又想起來蕭翎的身份，哈哈一笑，“忘了，你是神仙，死不了。”
蕭翎瞪了她一眼，呲着牙齒緩了半天，麻木的舌頭依然不怎麽聽使喚，口齒不清道：“地宮裏的人還得指着這山吃飯呢，所以，有毒的都在那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