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蕭翎哼了聲,“話說幾十年前這栖山十二峰,山外邊和這裏邊還是一個樣,都是後來才被蠱翁那個小老兒給蓄意糟蹋了。”
“那……”可真是要遭天譴。
聞晚歌張張嘴,不過才說完第一個字,卻忽地被蕭翎捂着嘴巴扯到了樹後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隐隐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正朝着她二人所在的位置疾步走來。
蕭翎微眯着眼,手裏的擇君劍被她下意識用拇指頂開。
那人越走越近,到了她們适才所坐的地方才駐足四下張望了一陣。
蕭翎定睛看了看,看身形不是虞子珩,來人要比他矮上一截,倒像是……
“蕭莊主?”
聽到喊聲,蕭翎松開聞晚歌收回劍,從樹後走了出來,卻沒想到沒等來虞子珩,倒是意外地等來了虞子祯。
“虞子祯,怎麽是你?”
見着蕭翎二人虞子祯明顯是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你們沒有貿然下山去,真進了那煙瘴林子麻煩可就大了。”
“明知道那是死路一條還往裏頭鑽,你當我是傻的麽?”蕭翎笑了笑,問道:“虞公子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虞子珩那狗崽子告訴你的?”
虞子祯怔了下,好笑地看着蕭翎,看起來不過就一小丫頭片子,哪來這麽大的口氣叫人家狗崽子?
想着自家兄弟得了人家恩惠,卻恩将仇報把人家丢在這裏,又拱手歉意道:“先前并不知道被擄來的是你們,阿珩适才跑來告知我,我這才知道,便趕過來看看。”
蕭翎聞言挑了挑眉,心底的抑郁頓時少了一半,“這麽說是那狗崽子讓你來的?”
虞子祯搖搖頭道:“那倒也沒有,不過阿珩既然決定告訴我,就應當知道我既承了蕭莊主的人情,便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來的。”
蕭翎扯唇一笑,對着樹後招招手,待聞晚歌走出來便得意道:“看看,這不是還沒病入膏肓,還有救?我都說了他有仙緣。”
虞子祯聞言,哂笑道:“聽阿珩說蕭莊主自稱神仙,說是下凡來要渡他向善?”
他連這個都說了?
蕭翎眼皮一跳,幹幹地笑了兩聲,掀了掀唇卻發現這謊真不是對着誰都撒得下去。
好在虞子祯也沒有刨根問底,目光平靜地看了蕭翎一會兒笑道:“我雖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但你說要引他向善,我信你。”
蕭翎一怔,有些詫異,“你,信我?”
虞子祯“嗯”了一聲,“就憑那日你說拼了命也要護着阿珩時,欲将我挫骨揚灰的那股狠勁,我便信你。”
虞子珩是他阿爹冬日裏上山打獵時撿回來的,那時候才剛滿月,阿爹阿娘好不容易讓他活了下來,卻怎麽也沒想到……
被擄走的時候虞子祯十歲,阿爹阿娘他也一直記得,長大後曾偷偷回去過,可木屋還在,阿爹阿娘卻早已不知去向。
地宮裏的殺手都是死裏逃生出來的,有許多尚未成年便死在了同伴的刀下,每一批被擄來的的孩子裏最終能活下來的不過就三四個。
若沒有阿珩這個弟弟需要他拼死去保護,虞子祯想自己八成也撐不下去。
在虞子祯看來自己能多活一日都是自己拼了命憑本事掙來的,刀口上讨了這麽些年的生活,看人向來準。
他敢斷定眼前這個蕭翎絕對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樣,但她既然能為阿珩拼命,其他的倒也無所謂,誰還沒有點秘密?
“走吧,我送你們下山。”虞子祯回頭往地宮裏看了一眼,往山頂上走去。
蕭翎卻從那略帶着一絲歉意的一眼中察覺出了什麽,她開口把人叫住,“虞子祯,你這是要,離開?”
既然被看穿,虞子祯也不打算刻意隐瞞,于是又拱手道:“多謝蕭莊主贈藥之恩,虞某沒齒難忘。”
“好說,好說。”蕭翎擺擺手,然後有些差異地問道:“你該不會是就打算這樣憑空消失吧?”
她原本想着虞子祯至少也會弄個假死之類的糊弄一下地宮,沒想到他最後竟會走的如此幹脆。
以為蕭翎是在擔心虞子珩日後的處境,虞子祯笑道:“蕭莊主不必憂心,他們不會為難阿珩,頂多日後不見我回來就去詢問兩句,畢竟這噬心蠱蟲除了蠱翁無人能解,不回來那便是死在外頭了,況我不在了,阿珩便再也不會因我而被地宮制衡。”
說起來好像确是這麽回事兒,沒有蠱翁小老兒配的藥,噬心蠱發作時沒東西給它吃,它便會鑽進宿主的血管裏,一直鑽一直鑽,直到把人活活地折磨至死。
但蕭翎還是擔心日後難保不會有隐患,暗自琢磨了會兒,眸子不由得一亮,她擡腳走到虞子祯跟前,伸手在兩人頭頂比劃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好在你這身板兒長得夠秀氣,也就比我高了那麽一點點,不太明顯,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虞子祯嘴角微微一抽,心道這話絕對不可能是在誇他,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又見蕭翎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子來。
倒出一粒藥丸後,拉過他的手,也沒看清是她具體用了什麽方法,只覺得指尖一疼,便流出了血來。
接着,蕭翎拉過虞子祯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藥丸上,只見那血瞬間便被吸收幹淨。
然後她奇奇怪怪地說了句“看好了”,一揚手把藥丸丢進嘴裏,吞了下去。
接下來,詭異的事情便發生了。
虞子祯和聞晚歌同時張大了嘴,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驚悚地看着蕭翎臉上的皮膚一陣劇烈的扭曲後,緩緩變成了虞子祯的模樣!!!
骨骼輪廓,眉眼口鼻,膚色,乃至左側眉間那顆小小的痣都一模一樣。
“我的天吶!”聞晚歌驚呼一聲,繞着蕭翎來來回回走了數圈,仍滿臉的不敢相信。
她甚至掐了掐自己的臉,痛得一陣呲牙咧嘴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蕭翎得意地挑了挑眉,往虞子珩身側一站,說道:“怎麽樣,我這易容之術是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聲音也模仿的一樣,連語速都完美的無懈可擊,虞子祯和聞晚歌對視一眼,默默地豎起大拇指。
“神仙姐姐,你變成他的樣子是要幹什麽?”聞晚歌問道。
蕭翎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回答,虞子祯卻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意圖,“你想以我的樣子潛進地宮?”
蕭翎點點頭,“放心,模仿別人或許有些困難,但模仿你絕對不在話下,我保證就算是那狗崽子也看不出破綻來。”
畢竟在這兄弟倆身後一跟就是十二年。
可以說連他們倆走路習慣先邁哪只腳,一步又邁出多遠,或是武功路數蕭翎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花費了好一番唇舌把狗皮膏藥聞晚歌打發走,拜托虞子祯送她回雲澤山莊,蕭翎并沒急着返回地宮,而是叼着一根草在山上坐到天亮。
然而把虞子珩這十二年事無巨細地回憶了一遍,也還是沒琢磨出他究竟是出于何種不可逆轉的理由非要入地獄不可。
*
回到忘塵軒,換了身衣服弄好造型,虞子珩突然推門而入,見着蕭翎語氣稍稍有些急切地道:“守衛說見到兄長回來,我便過來看看,兄長為何又回來了?”
能騙過虞子珩,還有誰騙不過?
蕭翎很快進入狀态,招呼他坐下後,熟練地沏了一壺茶,給兩人各斟了一杯,道:“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況且若有朝一日被阿爹阿娘知曉我這個做大哥的竟丢下弟弟獨自遠走高飛,非打斷我的腿不可,縱是阿顏,怕也都要指着我的鼻子罵上一頓,不好不好,我需得留下。”
“兄長!”
虞子珩還想再勸兩句卻又被蕭翎揮手打斷,“好了阿珩,為兄心意已決,咱兄弟二人向來同進退,你在這裏一日,我便也不會離開,大可不必再勸我。”
虞子珩複雜地看着虞子祯欲言又止片刻,最終還是閉了嘴。
咱兄弟二人向來同進退。
兄長言外之意還是想讓他一同離開,可從小長在這幽冥地獄的地方,早已經習慣,外頭的世界于他而言太過陌生也太過遙遠,思之無益,更何況,他有他的執迷。
虞子珩飲完一杯茶,起身欲離開,卻無意間瞥見蕭翎脖頸間一圈淤紫,雖然領子擋住了大半,可隐約還是分辨的出那是被人徒手掐出來的。
虞子珩危險地眯了眯眼,“你的脖子……你不是虞子祯,你是什麽人?”
話音一落蕭翎下意識便捂向脖子,适才她便發現了這個問題,只是虞子珩突然造訪尚未來得及處理,沒想到就這麽成了破綻。
現在該如何解釋?
說跟人打架沒打過?
作為五大公子之首,地宮裏根本就沒有人是虞子祯的對手,何人能傷他?何人又敢傷他?
蕭翎嘆了口氣,還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有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呢,結果才不到一刻鐘便露餡兒了。
“呵呵——”蕭翎幹幹地笑了幾聲,“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蕭翎說着擡手揉了揉脖子,看着虞子祯憤憤不平地翻了個白眼,罵道:“我這脖子還不是被你這個沒良心的狗崽子給掐的!”
虞子珩聞言怔了一下,然後坐回去盯着對面的人看了會兒,問道:“你是,蕭翎?”
蕭翎撇了撇嘴,痛快承認,“啊,是我沒錯。”
才說完,虞子珩便驚奇地發現蕭翎的容貌戲法似的又變回了自己的模樣。
這便是這易容之術的神奇之處了,倘若你在別人面前承認了真實身份,那人便能看到真正的你,但其他人看到的卻還是那副你想讓他們看到的樣子。
這大概是蕭翎那一輩子最滿意、最自豪的作品之一了。
虞子珩卻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麽,雙眼放空出了會兒神,回過神來時,臉上又閃過一絲茫然。
閉了閉眼恢複平靜,他問道:“不知蕭莊主扮成我兄長的模樣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