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且不說無故欠下累累血債,這樣的邪功練成了還了得?于是瀚海第一宗的曲宗主振臂一呼,群雄紛紛響應。
那時恰逢虞子珩接了任務,他趁機混在征讨大軍中,蕭翎也一路跟着直飄到赤沙島。
烏泱泱的船隊将整個島圍了個水洩不通,蕭翎原本打算飄到城裏去看個熱鬧,卻不料被門樓上的一面八卦銅鏡給掀去了數千裏之外的滄海十七州。
暈暈乎乎地飄到芙蕖山時,見一個婦人正在一座墳頭前立碑,那墓碑上刻着同她一樣的名字,蕭翎。
蕭翎擡手對着墓碑拜了拜,視線再次落在那名字上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料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扯去了黑咕隆咚的墳墓中。
游蕩了千年的魂魄就這麽借屍還了魂。
蕭翎借屍還魂了,這一千年裏,她曾想象過,卻沒敢奢望,畢竟她是個臭名昭著合該下地獄的女魔頭啊!
這還要多虧了半沙關門樓上的那面八卦鏡。
作為一個魂魄,這些驅魔辟邪的物件實乃蕭翎大敵,每每近不得身,如今反倒幫了她大忙。
蕭翎往城門方向看了看,來時她見那門樓已坍塌,那立了大功的八卦鏡也不知被埋在了哪個旮旯裏。
穩了穩心緒,蕭翎上前幾步走至虞子珩身前,擡頭盯着他瞧了會兒,笑嘻嘻地開始扯謊:“在下姓蕭,單名一個翎字,跟随家主前來剿滅魔教,卻不幸中了暗算落進一口枯井中,不久前方才醒過來,裏裏外外轉了一圈,征讨軍已不知所蹤,只剩下滿城的魔教幹屍,想來是我方大獲全勝了,公子也是來讨伐魔教的,不知是哪個門派的?其他人都走了,公子何故還逗留此處?”
虞子珩沒說話,只是微微皺了些眉看着蕭翎,碧水清江門下之人,他從未打過交道,但說不清楚為何,面具下那雙眼睛卻讓他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熟悉與親切感,似乎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在哪裏見過這麽一雙眼睛,可又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古怪的很。
見他不說話,蕭翎又自顧道:“我見這裏邪門的很,正邪兩方混戰,屍殍遍地卻不見一滴血,甚至連一絲血腥味都聞不到,幹淨的有些過分了,還有那些幹屍……”
蕭翎頓了頓,詫異道:“這赤沙島雖然炎熱,但也沒道理短短數日之內便能将屍體裏的水分全都蒸幹了吧?”
虞子珩壓下心底那股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異樣感覺,視線越過蕭翎肩頭,落在她身後某處,許久才回答說:“不是水分幹了,是血液幹了。”
混戰直至第四日夜間方休,征讨軍傷亡也幾乎過半,便在城外休整,原本欲待天亮之後再查看是否有漏網之魚,豈料次日清晨城中卻成了這般景象。
衆人覺着甚是邪門,心中不免驚恐,蛟龍嶺已毀,魔教氣數也算是盡了,粗略搜查一番便帶着傷亡之門人乘船離開。
蕭翎詫異了一瞬,順着回頭看去,見那廢墟中露出一只幹枯如老鳥爪似的人手,不敢相信道:“血液幹了?你是說他們把人殺了,還把血都放幹了?不能夠吧,這裏怕有好幾千具屍體,那麽多血弄哪兒去了?總不能當做戰利品,一人裝上一壇帶回家炫耀去了吧?”
如今這名門正派的行事作風竟如此令人發指了?
她這個女魔頭當年也沒幹過這麽變态的事呢!
擡眼見虞子珩神色異樣地看着自己,蕭翎又幹幹地笑了笑,“哈,開玩笑,開玩笑,我們名門正派怎麽可能行此邪惡之事。”
蕭翎說着忽地面色一凝,謹慎地四下瞧了瞧,小聲問道:“哎,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話音才落地只覺腳下那一方土地陡然晃動起來,蕭翎才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已然塌陷,整個人就往下墜去,情急之中本能伸手一抓,正扯住了身前之人的腰帶,無奈坍塌範圍有些大,那人亦未能幸免,兩人一起混着泥沙滾進了地底下去。
有人當肉墊蕭翎倒沒覺得有摔多疼,但見虞子珩眉心皺得死緊,想必摔得不輕,心中頓覺愧疚,“我不是故意拉你下來的。”
“起來!”虞子珩磨了磨牙低喝道,面色鐵青,陰冷的眸光像淬了冰。
“哦!”蕭翎點點頭,忙撐起身體,卻忽略了背上的泥土,又摔回去重新砸在虞子珩身上,只能尴尬道:“不好意思,那個,真的起不來!”
虞子珩聞言稍稍怔了下,動了動手竟是摸了把泥沙,擡眼往蕭翎身後瞧了瞧才反應過來兩人掉下來後差點被活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眼下只餘臂膀和頭顱尚露在外頭。
可滿頭滿臉的泥土卻絲毫不在意,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依舊溫和地看着自己,堆滿笑意,仿若是中了邪一般。
蕭翎也直到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背上似有千斤重,半截身體和腿腳被壓的死死的,根本完全動彈不得,無計可施之際卻見虞子珩竟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出神,不解地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
才吐出一個字,那人忽地撇過頭去,迅速擊出一掌,渾厚的內力在耳側激蕩,頓時風沙四起,昏天暗地。
蕭翎下意識低下頭去,仍不免被迷了眼,只覺得身上負重感消失,終于能喘勻了氣,然後便有人扣着她的肩膀粗暴地将她掀開。
蕭翎好不容易隔着面.具将眼睛裏的泥沙弄幹淨,看清那一大堆磚塊和泥土,只慶幸自己不是被埋在了中間。
适才只以為是路面塌陷,不料這蛟龍嶺之下卻建着一座地下城,圓形石堡約摸有五六丈之寬,環顧一圈,竟有十多條半丈見寬的通道。
每條通道洞口上方皆置有一尊鳳首雕像,卻不似傳說中庇佑一方的神獸模樣,面目猙獰又詭異,口中噴吐的烈焰将這地方照的亮如白晝。
見虞子珩朝着其中一條通道走去,蕭翎趕忙抖抖衣衫跟了上去。
通道狹長,兩側石壁上雖每隔一段距離也置有同樣的鳳首雕像,卻較外頭陰暗許多。
通道裏岔路口繁多,每條岔路周圍環境甚至距離長短皆一模一樣,難辨方向,像是有人故意設下的迷陣,盡管已經很用心的去留意,兩人來來回回不知繞了多久後還是迷了路。
才同徒弟重逢,便連累他被困在這孤島的地底下,堆積千年的愧疚如潮湧來,連前頭的人忽地停下腳步轉身也未能察覺,便一頭撞在了他懷中抱着的窄刀上。
看着眼前之人難過地聳拉着腦袋,垮着肩膀,虞子珩心底的疑問便更深了。
那一臉過分誇張的愧疚就像是曾對他做過什麽天理難容,無可饒恕之事。
若只是因為頭先掉下來時屈從本能拽了他一把,那大可不必,當時那種突發狀況,便是沒有她,自己也是不及閃躲,勢必會掉落下來的。
可若是因為旁的那也不可能,因為他二人此前根本素未謀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