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如果擱平常虞子珩是不會理會的，可這通道裏回聲異常之大，便是連腳步聲都很難藏住，更何況身旁有個人念個沒完，直吵得他煩躁無比，忍不住一刀剌開了她的喉嚨才好。
遂皺眉反感道：“不必道歉。”
蕭翎卻猛搖頭，眼底的愧疚愈發濃烈了，“若非遇到我，你又豈會遭受那一……”
……千年的因果報應。
那一世，從出生到死也就只有那麽幾個人待蕭翎好過，救她命的恩師，十多個同門師兄、師姐，還有一個便是她徒弟阿尋。
後來師門慘遭滅門，唯她一人逃生，所以算起來一直舍命陪着她直到她身死的不過阿尋一人。
也正是因為短暫的一生中身邊還有這麽一個人陪着，蕭翎最後跌下寒潭被凍在寒冰中死去時，才沒覺得自己有多憋屈，或是多遺憾，畢竟她本也不是什麽好人。
即便她可以為所有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明明白白地列出他們該死的理由，可殺了人就是殺了人，她可以找人家報仇，人家自然就能找她報仇，這世道可不就是冤冤相報？
所以最後人家合起夥來将她殺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既怨不得天也尤不得人。
那輩子究竟殺了多少人，蕭翎自己也說不清，大概多如牛毛。
可即使殺了那麽多人，蕭翎絲毫不覺得愧疚，因為他們該死呢。
但看着阿尋在她死後，屍身血海裏，不顧一切地為她讨公道時，蕭翎還是後悔了。
她寧願那時候就此認命再不與天争。
她也寧願那日自己不曾救下他。
十三歲的年紀便成了刀下亡魂又如何，反正七七四十九天後又可重新入輪回，還有希望能投身到好人家，平平靜靜地過完一生。
怎麽都好過遇到她。
只因為自己偶然救了他的命，他為報答她的恩情，便跟在她身邊。
後來尊她為師，因她妄造殺孽，此後報應不爽，世世為惡，世世不得善終。
蕭翎看了一千年，也就後悔了一千年。
可她早死透透的了，後悔也無計可施，好在日日夜夜的忏悔，老天終于大發慈悲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陡然意識到自己思緒飛太遠，她急忙收聲，擡頭瞥了虞子珩一眼，又稍顯慌張地迅速低了頭去，支支吾吾了一陣道：“啊，那個，我的意思是，咳，要不是我慌亂中扯了你，你興許就不會掉下來被困在這裏了，怎麽說都是我的過錯對吧，所以道歉也是應該的嘛。”
虞子珩耐性瞬間告罄，眉心擰成結，手裏的窄刀捏的咯吱作響，眸色陰沉地看着蕭翎，冷聲一字一頓重複道：“我說了，不必道歉。”
從虞子珩不耐煩的聲音和眼底顯而易見的一絲殺氣裏，蕭翎終于反應過來這人恐不是在與她客氣，而是嫌自己太聒噪。
想不到她竟會有被徒弟嫌煩的這一天。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雖還是千年前的蕭翎，他卻不再是千年前的林一尋了，心思沉悶，寡言少語，整日死氣沉沉的。
她尴尬地笑了笑，之後嘴巴抿成一道直線，虞子珩這才又抽出窄刀在牆壁上做了個記號，轉身繼續去尋找出口。
蕭翎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頭，但也不敢走的過近，連腳步都放的極輕，生怕弄出點聲響又要招人煩。
折騰許久，好不容易才折回到先前兩人掉下來的地方，擡頭瞅了眼從坍塌的洞口照下來的明媚晨光，蕭翎叉着腰愉快地道：“終于可以出去了，這鬼地方怕不是給耗子鑽的，壓抑的緊，簡直要把人憋死。”
豈料一回頭卻見虞子珩不聲不響竟朝着另一條通道去了，腳下走得飛快。
蕭翎“喂”了一聲趕忙追過去，卻只來得及看到轉角處一抹翻飛的玄色衣擺，再追到下一個岔口時便連虞子珩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眼前三條岔路，倒不知他走的是哪一條，蕭翎叉着腰罵了句“狗崽子”，哭喪着臉蹲了下去，郁悶許久才又撐着腿站起身，把耳朵貼至右側的石壁上，可惜卻沒聽到任何動靜，換至左側時終于傳來了一些微弱的沙沙聲。
不似人走路的聲音，倒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在爬，索性不知虞子珩身在何處，蕭翎便一路追着去了。
約摸轉了十幾個彎過後，那聲音陡然變的急促起來。
又轉了幾個彎，果見一龐然大物從眼前爬了過去，速度極快，似乎身後有什麽更駭人的東西在追趕。
那龐然大物數丈之長，形似巨蟒，卻有着鳳凰的頭顱，一如石壁上的鳳首燈模樣，渾身裹着岩石，一塊一塊，縫隙間依稀可見火光流淌。
“那是……怎麽可能？！”蕭翎怔了一瞬，也顧不得在後頭追趕它的是否為虞子珩，忙疾步跟了上去。
豈料那畜生的動作比千年之前愈發敏捷，如同一陣風般，縱使蕭翎将一身輕功施展到極致也追趕不及，不多時便失去了蹤跡，這下連聲音也跟着消失了。
看着空無一物的通道，她都有些懷疑是否是自己眼花，畢竟那畜生實在沒道理能出現在這裏。
适才亂七八糟一通鑽，也沒功夫做标記，蕭翎這會兒更不知自己置身何處了，只能憑着直覺瞎走，不想還真給她鑽了出去。
狹窄的空間裏呆久了，眼前可謂是豁然開朗，雖然實際上并不是多開闊，也就五六丈之寬，但确也舒坦多了。
左右瞧了瞧，這石堡竟同先前她掉下來的地方一模一樣，連那一圈通道都差相仿佛。
只中間多出了一堆石頭，看上去有幾分突兀，還有幾分眼熟。
蕭翎眯了眯眼，盯着那堆石頭琢磨了片刻，擡手抵在唇間咳了聲，果見那石頭細細地抖了抖，如此詭異的場面便不常見了。
那一世她便是被這麽一堆突然扭動起來的石頭給撞下寒潭的。
可掉下去前她分明把這畜生一同拽了下去，怎麽可能……
蕭翎揚了揚眉，故意将步子踩的很重，繞着那堆細細顫抖的石頭轉了幾圈，然後擡腳便踢了過去，“哎，畜生，老朋友來了，不出來見見？”
不知是不是自己如今這聲音太過溫柔了些，那石堆竟不抖了，安靜地躺着，倒越看越像一堆真的石頭了。
蕭翎扶了扶面.具，嘆氣道：“也是，我這聲音如今同以前天差地別，別說是你這畜生聽不出來，便是我自己都還不習慣，可我這相貌變化卻不大，約摸着還有八成像呢，哎，給點兒面子，出來瞧上一眼？”
然而等了許久石頭仍是石頭，蕭翎逐漸沒了耐性，食指在石塊上點了點道：“那就休怪姑奶奶不厚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