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108 章 章

第 108 章

反常必妖,更何況是這畜生。

“你說過幾日你便能死了,襲青岩,你又再耍什麽陰謀?”

“陰謀?”襲青岩似笑非笑地看了虞子珩一眼,狀似無奈道:“他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我放下屠刀便是有陰謀?蕭莊主,你不是喜歡講道理嗎?怎麽這會兒又不講了?”

裏頭那位不喜人靠近,一群人沖進院中也只敢遠遠看着,不敢貿然湊上前去,此刻握緊了手中的長刀長棍,死死地盯着兩個不速之客。

皆是奉命保護這護國大仙師的,進門時注意力自然全放在他身上,見他安然無恙終松了一口氣,但目光落在被劍氣一分為二的禪房之上,心底頓時凄涼不已,那黑衣男子的功夫本就登峰造極,這又來一個出神入化的幫手,待會兒打起來恐是再難見到明日的太陽了,心中一個比一個緊張。

乍見烏壓壓的人湧過來,蠱翁原本愉快的不行,可喉嚨裏哼了半天也不見誰人肯分給他半個眼神,那幾根令他動彈不得的銀針仍舊穩穩地紮在身上。

急得直冒汗之時就見一年長的老和尚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步伐從容堅定,最後竟不要命地擋在了兩個羅剎身前。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有禮。”

這慈眉善目的老禪師蕭翎認得,還是個魂魄的時候在慈恩寺裏住過一段時間,日日聽他講經,眼下真真正正站在這德高望重的老禪師跟前,虔誠和敬意油然而生,連呼吸都不禁放緩了,回過神來,趕緊拽了拽身旁之人,一道回了禮。

老禪師和善地笑了笑,回頭看了眼被損毀的禪房,玩笑般道:“小施主年紀輕輕卻有這般功夫,當真是天賦異禀,只是下次還望施主對這寺中的花花草草,一磚一木手下留情啊!”

蕭翎頓時慚愧得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虞子珩見狀道:“事出有因,請大師莫要怪罪,明日我定找來工匠将這房子修複如初。”

老禪師笑了笑點頭應允,“阿彌陀佛,如此便有勞施主了,施主方才說事出有因,老衲可否多問一句,施主究竟是因何屢屢夜闖寺門,傷我寺中弟子?”

虞子珩不答反問:“辰州襲家堡被滅門一事不知大師可曾聽說?”

老禪師雖不入江湖,但游歷在外時江湖事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更何況辰州離得不遠,滅門這樣的大事,早傳得風風雨雨,兇徒聽說竟是老堡主一手養大的徒弟,阿彌陀佛,倒不知究竟是何等仇恨,致使他對自己的師門揮動屠刀。

“聽說過一些,施主何來此問?”

虞子珩擡手指向了無,寒聲道:“他就是襲青岩。”

院中的侍衛與僧人适才亦都跟着老禪師上前,聽了兩人的對話皆被震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了無師侄是襲青岩?怎麽可能!施主定是弄錯了吧?”

“是啊,一定是弄錯了,這襲青岩可是個欺師滅祖之輩,了無大師怎麽可能是他?”

侍衛中不乏辰州人氏,可都是自幼便入宮受訓,常年不離開王城,見親人一面尚且不易,誰又知道襲青岩長什麽樣子?

但一個喪盡天良的畜生玩意兒,怎麽可能和拯救王城于水火的大仙師扯上關系?

等待解釋的目光齊齊投向自己,襲青岩仍是一派坦然自若,許久才恍然道:“阿彌陀佛,原來二位施主是認錯了人,莫非我與這位襲施主有幾分神似?罪過,罪過!襲家堡之事,貧僧也略微聽說過一二,但貧僧并不是襲青岩,更何況那日貧僧正于寺中受戒,又怎麽可能跑去襲家堡殺人呢?”

老禪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道:“正是,出家人不打诳語,了無拜入濟慈師兄座下,襲家堡出事之時,師兄正為他落發,寺中許多弟子都可作證。”

此言一出便有僧人附和,“沒錯,那日弟子也在場。”

老禪師繼續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些人相貌相似也不足為奇,施主定是認錯了人,了無師侄自入我寺以來救人無數,可謂功德無量,又怎會是那種欺師滅祖之徒?”

打了這些天,從未聽這黑衣男子開口說過一句話,大家猜來猜去,原來竟是一場誤會。

衆人的目光很快變成了譴責,親人慘死,報仇雪恨本乃天經地義,但冤有頭債有主,得找對人啊,這樣大的罪過豈能随随便便扣在功德無量的大師頭上?

見這女施主眸光冷然,意欲争辯,老禪師忽道:“敢問施主心中可有佛?”

蕭翎只得稍稍平息心中的憤怒,回道:“自然是有的。”

老禪師便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如此甚好,如此施主就該知道佛門乃清淨之地,實不宜吵吵嚷嚷,動刀動劍,侍衛日夜圍于此處,鬧得山上山下人心惶惶,不得安生,豈非罪過?如今既已知曉是誤會,還請二位施主莫要再胡鬧。”

一番好言相勸卻見這女施主無動于衷,反而怒氣更勝,老禪師随之也冷了臉,“請二位速速離去,日後入寺還請走正門!”

原本溫和的聲音陡然嚴肅,帶着顯而易見的愠怒和急躁,一衆僧人約摸從未曾見過老禪師生脾氣,年輕些的禁不住這威壓,紛紛低下頭去。

這般狀況蕭翎也是頭一回碰上,一時竟被吼得懵了,待回過神來人已被拉出了禪院。

“那老和尚方才是沖人發火了麽?”

真稀奇!

虞子珩卻自顧拉着她往西北方去,“先跟我走。”

寺門朝南,這并不是下山的路,“去哪兒?”

一場幹戈竟出乎意料被老禪師三言兩語地化解了,所有人都如獲新生,有些腿腳虛浮甚至邁不動步子,嘴上雖說不懼死亡,可威脅真正降臨時,那種無形的恐懼幾乎将人淹沒。

衆人被遣去,襲青岩起身萬分感激地朝老禪師拜了拜,“幸得師叔勸退二位施主,否則弟子今日恐又将連累無辜。”

老禪師卻是一臉冷漠,閉着眼念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轉身離去。

匆匆回到住處,謹慎地左右看了看,迅速關了門,掃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屏風處,“二位施主可在?”

話音落地,果見從屏風後走出兩個身影,老禪師步至桌前,掌了燈,邀二人坐下,歉意道:“适才情急之下,語氣難免重了些,還請兩位施主見諒。”

蕭翎詫異,還真是有意趕人,她竟全沒領會,“敢問大師此舉何意?”

老禪師神色複雜得緊,半晌兒嘆了口氣,“了無性子孤僻,不喜與人交流,雖入寺兩個月,老衲卻對他知之甚少,前天權王謀逆,了無召喚金龍,化解幹戈,說自己是龍神轉世,聖主信了,大家都信了,他雖救人無數,可老衲心中卻終日惴惴難安,眼皮跳個不停,直到幾日前有弟子慌慌張張來報,說在後山挖出一具屍體,老衲匆忙趕過去,見那屍身已然腐爛,幾近白骨,無從辨認身份,可那頭骨上附着一張面皮卻和了無一模一樣,事關重大,老衲未敢聲張,一夜輾轉難眠,第二日天将亮,憑着心中那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将那幾名發現屍身的弟子打發出了寺,二位施主當真确定他就是襲青岩?真是他做下了那些傷天害理,畜生不如之事?”

在襲家堡殺人的同時竟還找了個替身,替自己來這慈恩寺出家,真是下的一盤好棋,蕭翎都忍不住要給他鼓掌喝彩了。

見二人同點頭,老禪師神情悲憫,“阿彌陀佛,真是罪過啊罪過!可是…”

糾結片刻,他無可奈何地搖着頭道:“即便這樣,他也殺不得。”

“為何?”蕭翎不解地問。

“唉——”老禪師又是一聲長嘆,“施主可知東華門外新築了一座高臺,名為登仙臺,了無說他功德已滿,三日後便要在那裏羽化登仙,想必明日一早城中便會貼滿告示,屆時全城的百姓都會前去觀禮。”

怪不得他說過幾日就可以死了,怪不得他突然看開了不怕死了,羽化登仙啊,以後人人不都得敬他畏他,把他供在家裏日日頂禮膜拜?

天下唯他一人爾,多大的殊榮。

蕭翎叉着腰,一雙眸子被怒火燒亮,只覺得自己心肝脾肺腎都氣得生疼,“功德圓滿,羽化登仙?放她娘的狗屁!他不過是得了…學了一種失傳已久的邪功,受反噬命不久矣,想利用這最後一口氣坐實自己神仙的名頭!做夢,老子現在就去殺了他!”

蕭翎說着火冒三丈就要往外沖,虞子珩把人按住,握住她的手,安撫性地收緊,“莫沖動,先聽大師把話說完,再殺不遲。”

“我說呢,自古未聽說哪個時代有神仙現世,這等奇事就叫我等遇上了,原來是修習了邪功。”老禪師搖搖頭苦笑連連,“可他是真殺不得,他如今是聖主親封的護國仙師,施主要殺他就得有充足的理由,可眼下的形式,方才那些話說出來誰信呢?你怎麽能證明他就是犯下滔天大罪的襲青岩?大家只會相信自己看到的,了無出家前叫什麽不重要,誰家被滅門,對他們來說也不重要,護國仙師救了聖主的性命,活人無數,這才是事實,聖主令我等保護他,施主今夜若殺了他,那這山上的侍衛,寺中的僧人便會因保護不力而獲罪。”

擦了擦腦門兒上急出的汗,老禪師繼續道:“再者說,就算施主有辦法讓大家相信,可聖主一旦知曉自己日日朝拜的仙師其實是個江湖騙子,是個人神共棄的畜生,又将如何?那就是我慈恩寺上下居心叵測,膽大妄為,愚弄聖主,同樣罪無可恕!難道施主要眼睜睜看着這些人全部身首異處嗎?”

聽了老禪師的話,蕭翎逐漸冷靜下來,連累他人自是不行,可這人不僅殺不得,還得眼睜睜看着他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蕭翎咬碎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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