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106 章 章

第 106 章

蕭翎回頭就見蠱翁抱着包袱縮着頸子沖自己呵呵幹笑,“這個…蕭宮主啊,我突然覺得關于鬼先生我可能還沒有完全交代清楚,不如蕭宮主再多問上幾句?我遲個一時三刻再走完全不成問題的!”

縱使他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眼底的驚惶卻騙不了人。

看了眼蠱翁身後緊閉的門,蕭翎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在赤沙島的地下城中,追逐鳳首岩鱗蛟的場景,心口砰地一跳。

腦中尚未醒過神來,雙腳已步至門前,同時一把揪住蠱翁的肩頭把人扒去了一邊。

後者“哎呦”一聲,踉跄好幾步險些摔個狗啃泥,驚魂未定好不氣惱,可扭頭一看蕭翎要開門大驚失色趕緊撲過去阻止,卻已是來不及。

門被推開,皎皎月光鋪滿了整個禪院,甚至于都能看清那背身而立的男子迎風吹起的發絲,他背着一柄長刀,此刻右手握在刀柄上正欲拔刀。

“阿尋。”

竟是那道曾夜夜入夢的聲音。

虞子珩猛地一震,卻僵着身體許久都沒回頭。

風吹來的雲,聚了又散,明月重新探出,腳下原本孤單的人影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雙。

“阿尋?”

虞子珩握着刀柄的手終于緩緩垂下,許久才敢慢慢地轉身,卻仍舊沒敢立刻擡頭,目光從地上的影子一點一點上移,到火紅的裙裾,再到那柄烏沉沉的劍,一張神采奕奕的臉,最後是那雙盈滿笑彎如懸月的眼。

唯恐是自己産生了幻聽,從而一瞬靜寂的心髒這才又開始鮮活跳動起來。

重逢這一幕,不管蕭翎還是虞子珩皆在心中想象過無數次。

就連聞晚歌都替蕭翎安排過,她十分義正辭嚴地說:小舅舅輪回轉世也不忘你,地府人間尋了你一千多年,便是地獄都要追着去,這樣的深情怕是世間獨一份的,你可不能傻傻地辜負了,待日後見了小舅舅,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他,你也是中意他的……

兩情相悅又朝思暮念的兩個人,在聞晚歌的設想裏,那場面定感天動地,見者熱淚盈眶,然而……

又一次的生離死別,真正再相見,卻全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若狂再互訴衷腸,他們只是靜靜地站着,專注地凝望着彼此,甚至連一句簡單的寒暄也不曾有過。

可什麽都沒說卻好似已道盡了千言萬語。

最終,她墊腳胡亂在他腦袋上揉了一通,一如從前在不歸涯上那般,只是心境大有不同,那時他是徒弟,是她人性中僅有的唯一一絲善意,而如今,卻成了自己想要攜手度餘生之人。

順勢抓住她落下的手,虞子珩閉了眼癡癡笑起來,三分嘲諷,七分慶幸,“那時跟着阿翎在亂世求生,曾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在一件事情上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是呢。”蕭翎深以為然,垂眸看了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知為何就生出了一種死而無憾的感覺,接着又迅速搖頭,呸,去他的死而無憾,她要好好活着,直到他們白發蒼蒼,牙齒掉光。

想想那一世,她怎麽就那麽缺心眼兒,只想着與天下為敵了呢?

于是遺憾又不甘地嘆了口氣:“枉我聰明一世,竟死了這麽久才看清自己。”

話到此處兩人相視一笑,無需說破,彼此已然知曉。

好在,一切還來得及。

雖不知這三言兩語所要表達的具體是什麽意思,但這二人間那不可言說的氣氛蠱翁卻是能清楚感受到的。

非禮勿視,他便轉過身去一邊念叨着看不見我,一邊偷偷摸摸往院門口挪動,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背後突然飛來銀針,嗖地一聲,就定在自己欲開門的手指縫中,稍偏一分手指危矣。

許是這一晚受了太多的驚吓,竟使習慣成自然了,蠱翁搓搓手指,能屈能伸轉身走近二人,抱拳笑容可掬問道:“不知珩公子有何吩咐?”

虞子珩側目看去:“蒼谷主請你一敘。”

“蒼谷主?蒼…蒼術?” 蠱翁愣了下,搖頭嗤笑,“珩公子可真會說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茯苓谷早就無甚瓜葛了,幾十年不見,彼此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又有什麽可敘的?”

蠱翁原本叫杜若,年少時也曾是茯苓谷中的得意弟子,後因醉心巫蠱之術被逐出茯苓谷,之後便與師門斷了關系,連名字都換了,互相不待見的人,的确沒什麽可敘的。

加之之前他夥同無島禍亂江湖乃至整個瀚海,蒼術更是不屑與之為武,除非遇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迫于無耐。

蕭翎頭腦轉得極快,“是鶴齡?”

眼見虞子珩眉宇間陡然閃過一絲不快,蕭翎眼皮跟着一跳,繼而不确定地問他:“阿尋你……沒有把那孩子怎麽樣吧?”

那個時候虞子珩的确想把襲鶴齡找出來砍了洩恨,即便猜到他定是為人所控,即便後來蕭翎複活,這一想法也私毫未改。

可蕭翎定不願他這麽做。

“沒有,阿翎護着的人我自然…不能傷他。”

他不過是忍着滿腔殺意扛着襲鶴齡回去後,要把人從肩上放下來卻不小心手滑了下,給摔在了地上,至于他臉着地,不幸砸斷鼻梁骨,嘴巴也腫成臘腸,全是因他不幸罷了。

“阿尋最乖了。”蕭翎不疑有他,笑眯眯地拍了拍虞子珩的腦袋,“那他現在情況如何?”

“說不準。”虞子珩的臉色明顯凝重起來,“看不出任何問題,蒼谷主懷疑是被下了蠱毒,然他不通此道,故而……”

兩人一同看向蠱翁,直看得他心驚肉跳,郁結又心塞,半晌兒哭喪着臉喊冤,“哎呦,我的蕭宮主啊,這毒誓也發了,您還想我如何?總不能仗着自己武功蓋世就把這莫須有的罪名硬生生給扣在我這無辜之人身上吧!得,我現在就跟你們去見蒼術,等那少年恢複神智你且問問他,是不是我幹的?我還不信還不了自己清白了!”

蠱翁說着就要往外走,又被蕭翎叫住,“也不急這一時三刻,我還得進去會會這位活神仙呢。”

見兩人一道往鬼先生那處去,蠱翁毫不猶豫就要拔腳往門口跑,心想鬼先生如今雖是病體殘軀,但若拼死一搏,實力也不容小觑,弄不好這護國寺就沒了,情況不妙自己還是先走為上,清白哪有命重要!

然而開溜的念頭将将生出,就覺得雙腿忽地一麻便一動也不能動了。

居然趁他不備,暗下黑手!太過分了!

“你們兩個小混蛋,給我回來!!!”

然而聲嘶力竭也未能換來誰回眸,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推門而入。

然後不知同裏頭的人說了些什麽,就聽見鬼先生的怒吼穿透雲霄,“蠱翁!她不是被你燒成藥了嗎?怎麽還活着呢?!”

蠱翁心頭撲通一跳,索性把眼睛也給閉上了。

我,我比你善良,不行嗎?

看着那前一刻還體面念着經的和尚忽地捂着胸口痛苦地趴在地上大喘氣,蕭翎輕蔑一笑,“襲青岩,你不是成神了嗎?怎麽,這才不過說了兩句話就累的半死不活了?”

襲青岩斷斷續續笑起來,好一會兒身體終于沒那麽疼痛,他撐着坐起來,方才的猙獰已全數斂去,理了理被捏皺的衣襟,裝模作樣拔弄起手中的佛珠,“這位施主想來是認錯人了,貧僧法號了無。”

“我認錯人,是嗎?你是覺得剔光頭發,再弄一身裝裟,我就應該認不出你了?”蕭翎就要被氣笑了,環視一圈忽然問,“你信這世間的神佛嗎?俗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碰上鬼,你躲在這佛門聖地,就不怕哪日佛祖雷霆震怒,斷了你的輪回路?”

襲青岩手裏的動作頓了頓,口中理直氣壯,卻似心虛般閉了眼,雙手合十默念了些什麽,才道:“施主此言差矣,貧僧行醫治病,救苦救難,普渡衆生,所行皆為一個善字,佛祖又豈有怪罪之理。”

蕭翎聞言不禁震住,微眯着眼睛,不可思議地瞧了他半晌兒,随即便真的笑起來,邊笑邊逐字逐句重複着襲青岩的話,“行醫治病?救苦救難?普度衆生?所行皆為一個善字?”

說到最後直笑得直不起腰來,“你倒真是大言不慚。”

話到此處她眸光開始變得陰冷,周身席卷着憤怒,手中的霜降凝出凜凜霜花。

虞了珩背上的悲鳴刀也似得了感應,就見一抹暗紅色的光芒在刀鞘的縫隙間湧動,那刀似要脫鞘而出,卻又被牢牢困在鞘中,不停地震動,嗡嗡似悲鳴。

“已故之人暫且不提,鶴齡呢?你對他做了什麽”蕭翎又問。

襲青岩再次頓住,不知想起什麽,右手離了佛珠,轉而撫了撫左臂,之後便擡手一揮,“送客。”

話音未落竟從梁上跳下十多名僧人。

在察覺上方有動靜時,虞子珩便拉着蕭翎退出了門外。

悲鳴刀和霜降一同出鞘,然兩人已做足了大動幹戈的準備,那些僧人卻沒了下一步動作,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他們。

不同于虞子珩的鎮定自若,蕭翎此刻驚訝極了。

習武之人,內力愈是深厚,感知就愈靈敏,縱使隔着一道牆,眼睛看不見,僅憑呼吸也能準确無誤地判斷出牆那頭是否有人,有幾個人,分別處于什麽位置。

然而十來個人躲在房梁之上,她竟毫無察覺,即便這會兒已經真真切切站在面前,卻也單單只是看見,依舊感受不到任何氣息,仿若不存在般。

除非這些腦門兒上僅有一兩個戒疤的小師父們修為都比她高,倒也合情合理。

可這麽個小廟竟然藏龍卧虎,随随便便都是登峰造極的高手,那自然是不合乎常理。

見蕭翎困惑,虞子珩道:“并非是這些人境界高于你,而是…”他稍作停頓,“他們力大無比,聽覺靈敏,行如閃電,再深厚的內功也絲毫傷不了他們,覺得熟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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