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102 章 章

第 102 章

從開始謀劃,一切皆秘密行事,絕無可能走露半點風聲,只能是出了內鬼。

衆人震驚不已,唯見長孫鴻負手站在或厮殺或逃命的人群之外,冷眼看着一切,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那一瞬間老白便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長孫鴻的陰謀,他真正想要的從來不是什麽成王敗寇,而是王朝和天權一同覆滅。

他早該想到的,于長孫鴻而言,常琰罪該萬死,但長孫家又何嘗不是個罪惡之地呢?

那日自知沒有退路,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老白更甚,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給海棠報仇的機會就只有這一次。

他的海棠啊,善良溫厚,不曾說過一句惡言,最後卻枉死刀下。

只要能殺了常琰,便是玉石俱焚,也死而無憾。

于是他舞着劍瘋狂地左劈右刺,不知殺退了多少人,更不知自己身中了多少劍。

終于,老白成功給海棠報了仇,君王被弑,局勢更亂了,刀劍撞擊聲,喊殺聲,哭喊聲,震耳欲聾。

老白的胳膊抖得厲害,連劍都再握不穩,哐啷掉在地上,他大喘着氣跪坐在地上,渾身上下染滿了鮮血,甚至睫毛都粘成一塊,透過一片血霧只能看見不斷有人影倒下。

細細分辨竟發現長孫恪不知何時跪倒地上,身上插着好幾把劍,似乎是死了,眼睛卻不甘地大睜着。

正如長孫鴻最希望看到的那樣,兩敗俱傷。

老白如夢方醒,拖着半條命,趁亂帶着臉上濺滿血污,人已經吓傻了的長孫靖逃了出去。

幾日後新王繼位,長孫家以謀逆大罪被誅殺滿門,七王共同監刑,聽說那日刑臺之上血流成河,雨水都沒能沖刷幹淨。

老白只是想殺常琰報仇,卻沒想到竟因一己之私斷送了整個長孫家。

內心悔恨交加,至一夜白頭。

“若不是我為仇恨蒙了心,長孫家……”他看了長孫靖一眼便愧疚低下頭,一番焦灼後重重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長孫靖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到最後的神情呆滞,只覺得腦子裏一團亂,他曾當長輩一樣敬愛的人,如今竟成了導致自己家破人亡的引線。

而他眼中最慈愛的母親……

長孫翼娶了那麽多女人回家,子嗣卻沒能留下多少,女兒倒是成了幾個,至于兒子,除了長孫恪和長孫靖基本都沒能活下來。

長孫翼死後,那些夫人也一個一個相繼病死了。

以前長孫靖也聽過一些傳言,說那些夫人以及夭折的孩子都是被母親給害沒的,當時他還把亂嚼舌根的下人捆起來痛打一頓趕出了府去,直到現在他才不得不信。

前一刻還滿腔仇恨,勢要為親人報仇雪恨,這會兒卻又不知該去恨誰了。

“我,我腦子有點亂,白叔啊,你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說完他佝偻着身子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回了房。

不過十來歲的少年,才經歷過滅族之痛,如今又要承受這樣的真相,現實于他當真殘忍。

想想不久前,他都還是個身份尊貴的天權小公子。

幾聲唏噓,蕭翎收回目光,轉而複雜地看着老白,猶豫片刻,問道:“四叔,有個重要的問題,我需得問你,你知道那鬼先生是誰嗎?”

“鬼先生?”老白思索一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來歷,他只聽命長孫鴻,平日裏不喜和旁人交流,終日戴着面.具,我并未見過他的真實面目,只知道這人邪性得很,還有個怪癖,喜歡旁人跪他,便是要殺的人,只要跪下來對着他磕個頭破血流,興許還能重得生機,長孫鴻那時能将他收入麾下,就是因為允諾他,待自己成為瀚海新王便尊他為國師,令王城百姓對他叩拜三日,不過,後來計劃失敗我再未見過他。”

見二人神色有異,尤其是晚歌那小姑娘,雙眼通紅,于是問她:“怎麽了?”

聞晚歌攥着拳頭,直恨得咬牙切齒,“四叔,他就是襲青岩!”

“你說什麽?!”老白一瞬面如土色,“他是襲青岩?他竟是襲青岩?!這怎麽可能!”

襲家堡出事之時,老白正忙于和長孫鴻一道謀劃如何策反長孫恪,前幾日被人一路追殺,躲進襲家堡後才知道老堡主和師兄師嫂,全部為襲青岩所害。

老白乃土生土長的辰州人,少時曾跟着襲老堡主習過幾年武,本應拜在老堡主門下,卻在襲青瑤出嫁前被她連哄帶騙弄去了千裏之外的雲澤山莊。

故而他也曾與襲青岩稱兄道弟,也曾對這位少年英傑心生過敬佩,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從始至終都看走了眼!

最可恨的是,他竟絲毫沒認出鬼先生就是他。

他怎麽能認不出?!

急火攻心,氣血上湧,老白又捂着胸口咳起來,越咳越厲害,最後竟是哇地一口濃血噴出。

蕭翎迅速封了老白髒腑幾處大穴,轉而查看他的脈象時,不禁臉色驟變。

聞晚歌見狀登時吓白了臉,老白心脈俱損,她心知神仙難救,現在又被氣得吐了血,怕是更熬不過去了。

自己怎麽如此沉不住氣?!

“阿姐?”

她小心翼翼地看去,果見蕭翎對自己搖頭,便捂着嘴巴又哭起來。

老白卻是輕笑了幾聲,拍拍聞晚歌的肩膀寬慰道:“小丫頭,不用難過,人總是會死的,我也該下去給師兄他們賠罪了。”

說着他緩緩擡起胳膊,往遠處指去,灰暗的眼睛閃閃發着光,“小晚歌啊,你看,海棠,海棠來啦……”

蕭翎和聞晚歌同時扭頭看去,可這院中哪有第四個人影。

下一刻,二人心頭俱是咯噔一跳,趕緊去看老白,他擡起的胳膊已無力垂下,望向遠處的眼睛雖還睜着,卻在一點點失去神采,唯嘴角的笑容還如方才那般溫和又欣喜。

老白自知來日無多,早幾日便囑咐過聞晚歌,說自己無顏再回師門,死後就在荒山上随便找個地方埋了。

蕭翎和聞晚歌商量一番,把老白葬在了襲青川的墓旁,也同樣立了無字碑。

再次看着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卻無能為力,對聞晚歌的打擊很大,蕭翎生怕她想不開,日日不離左右。

好在她頹喪了些時日便緩了過來,偶爾在長孫靖失落之時,還能出言安慰他一番,兩個有着類似經歷的人,很快成了能推心置腹的朋友,這倒讓蕭翎安心不少。

在蕭翎醒來那日便放出了引路蜂去尋虞子珩,但過去了十來天統共就只收到他六個字的回複:好生休養,勿念。

自己這兩個月裏雖一直昏睡,但意識卻非一直迷糊着,至少阿尋在時是知道的,他與她說了許多話,大都是從前的事,雞毛蒜皮,好些連她自己都淡忘了,時過境遷,他還依舊如數家珍。

每次離開時,他都會勾住她的小指,就像小孩子家拉勾那般,問她說:下次回來,阿翎一定要醒過來,好不好?

可現下自己好不容易終于醒過來,這狗崽子竟全不着急了。

蕭翎琢磨了幾日,覺得他一定是有更緊急,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就比如說,發現了襲青岩的蹤跡。

蕭翎再次放出小白鳥,不想這次竟石沉大海,就連那鳥兒也一去不回了。

于是她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可鳥兒被扣下了,不能給她帶路,她也只能幹等着。

這日正指導兩個孩子練劍,餘光忽見有什麽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射來,蕭翎卻是不躲不避,只微微皺了眉,垂眸的同時,那東西咚地一聲輕響,落入面前的白瓷杯中。

定睛看了看,竟是一坨從地上摳起的泥塊。

當真是惡趣味。

“哎,有客從遠方來,你們兩個不若休息片刻。”

聞晚歌和長孫靖聞言收了劍,掃視一圈卻并未看到任何人,疑惑地同問:“哪有客人?”

看了眼逐漸變渾濁的茶水,蕭翎不太高興地“啧”了聲,擡手一揮白瓷杯嗡嗡極速轉着朝院門口飛去,那惡作劇之人終于閃身進來,準确無誤将茶杯接在手中。

雖是本土裝扮,卻有着異域面孔。

“燕陽?”聞晚歌驚道。

“可不就是燕某我。”不知是回憶起了什麽,燕陽低着頭淺嘆一聲,未幾低聲遺憾道:“如今這襲家堡怕是也沒幾個人能進得來了吧。”

見不遠處的小姑娘臉色驟白,又趕緊補充道:“小丫頭,別喪着臉,這滔天之仇燕某同你一起報。”

燕陽說完徑自走到蕭翎對面坐下,看稀奇似的盯着她打量,“聽說你連骨頭都被熬化成了湯藥,方才還以為是見了鬼,這才出手試探。”

說着擡手抱拳,又道:“失敬失敬,我就說嘛,蕭莊主這麽大本事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叫捉了去?”

蕭翎先是怔了一瞬,之後便面寒如冰,但還未及細問,聞晚歌已經沖了過來,一張臉煞白如紙,“你說誰連骨頭都被熬成了湯藥?”

以為這小姑娘是不樂意自己詛咒她阿姐,燕陽趕忙擺手,并歉意道:“誤會,都是誤會,我那也是聽人說的,我就知道這話不可信,所以趕緊跑來襲家堡确認一番,你看,那混球果然在騙人。”

可無論他怎樣解釋,這小姑娘依然紅着眼睛瞪着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剝了,無奈之下只得轉而求助蕭翎,不想這位臉色更是難看。

燕陽納悶不已,瞥了眼一旁的長孫靖,抱拳問他,“哎,這位小友,這姐妹倆怎麽了?”

長孫靖這才走将過來。

燕陽他不曾見過,但見他能不請自入,尋思着肯定不能是外人,便拱手還了一禮,然後拍了拍聞晚歌的肩膀。

正欲開口詢問,聞晚歌卻先轉過身來,對着他萬分着急哭嚷道:“長孫靖,怎麽辦?他說我阿姐被熬成了湯藥!”

長孫靖愣了愣,屈指往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指着蕭翎好笑道:“你莫不是練功練糊塗啦?蕭姐姐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那兒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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