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生第 64 章 ☆、年華

陸慎行與婉言幫着托運行李,留謝宜言陪景良辦登機的手續。景良手中提一個小包,裏面裝的多是些書。她很平靜地與衆人道別,就像是平日出門一樣。

“景良,給彼此些時間,不要一時沖動,将來後悔。”看着登記處的陸慎行悄聲說。

景良擡眼看着謝宜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謝宜言從櫃臺走過來,他伸手接過景良的小包:“我們馬上要登機了,你們回去吧。”

“我們?”婉言問出了景良的疑問。

謝宜言揚揚手中的機票:“跟景良同機。”慎行了然,朝宜言悄悄地豎起拇指。

看着冷着一張臉的景良,謝宜言暗自得意。

“你怎麽買到我鄰座機票的?”景良忍不住問。

謝宜言笑道:“肯跟我說話了?”

“不說算了。”景良取出毛毯,準備補補眠。

“我說,你的機票也是我訂的。”謝宜言按住景良的肩膀,“稍安勿躁,我就是打了個電話,說你的機票由我負責已經訂好了,無需學校操心。”

“你!”

“給我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景良。”謝宜言認真地看着她。

“你的工作怎麽辦?”景良無奈地說。

謝宜言笑道:“你一直忙,連帶我的大假也攢了不少,足夠陪你一起回家了。就算失業也沒關系,不是還有你嗎。”

景良張張口,最終只是瞪他一眼了事,謝宜言心滿意足地攬着妻子,舒了口氣。

單矜墨很高興女兒女婿能在家中住,常常拉着謝宜言喝酒聊天,只是單太太有些心結在,待兩人如同貴客,謝宜言與景良商量後,在單家附近租下一套小小的房子搬了出去。單矜墨心中不舍,單太太倒是暗暗松了口氣。

謝宜言很享受居家生活,早晨送景良出門上班,學校離家不遠,步行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些食物,中午簡單吃點東西,看一卷書,倦了就窩在沙發上眠一眠,下午出門接景良下班,兩人一起準備晚飯。飯後,景良會做一些工作上的準備,當然更多時候兩人會出門散散步。宜言發現對于景良,冷清的公園比市中心的大商店有吸引力,在家聽着唱片讀一卷書或是兩人天南地北地聊聊天勝過聚會,看電影。她對穿着、飲食實在是沒有什麽興趣,雖然她出門衣着得體,在家能一人做出兼具南北風味的宴席。慢慢地宜言開始享受起景良的生活節奏,緩慢、平靜、簡單。

下午,寧靜的陽光裏,謝宜言坐在躺椅上看一本新到的專業期刊,上面有自己最新發表的論文,陪伴景良的日子裏,宜言也是頗有斬獲。

身後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宜言沒來由的心跳加速。與景良定期回單家拜訪,單家夫婦從沒有打過電話來,景良公私分明,不會将學校的事情帶回家中。什麽人會打電話來。

“二哥。”電話裏婉言的聲音有些變形。

“婉兒,有事?”謝宜言問,深深體會到景良所說的,沒有事就是最大的幸福。

“良姐姐呢?”婉言着急地問。

“上班。”

婉言似乎有些失望,說:“想讓你們倆一起聽好消息,看來不行了。”

謝宜言笑道:“我告訴她也一樣。”

“二哥,我懷孕了。”婉言的聲音重又高興起來。

謝宜言一愣,随即笑道:“太好了婉言,慎行在旁邊嗎?”

“在。”婉言把電話交給慎行,“二哥要跟你說話。”

“恭喜,慎行。”謝宜言說:“好好照顧婉兒。”

“我知道,謝謝。”

景良出校門,見謝宜言手中捧一束鮮花站在路旁,笑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我不記得了。”

謝宜言說:“好日子。”

景良接過花,手指撥弄着嬌嫩的花瓣:“說來聽聽。”

“婉兒有孩子了。”宜言笑道。

景良心頭一松,高興地說:“值得慶祝,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今天在路上碰到爸爸,他喊我們回家吃飯,弟弟妹妹都會回來。”謝宜言說。

景良與兩個異母的弟妹都不是很熟悉,相處起來有些尴尬,不免有些忐忑。

“沒事,有我。”謝宜言摟住景良的肩膀。

雨良打量着謝宜言跟大姐,心中有些失落,姐妹倆的境遇竟有天壤之別。景良在大學任教,嫁的是家世好的醫生,自己卻只能混跡于雜貨鋪煩亂的店堂,渾身沾染着油鹽醬醋的味道。視線落在大姐臉側的疤痕上,她不解謝宜言為何獨獨對景良如此用心。

“文良,你最近的生意怎麽樣?”單太太給兒子盛碗湯。

單文良笑道:“還可以。”

一旁的文良太太淑慧也是一臉滿足,說:“媽,您就不要再操心我們了。”

單矜墨笑道:“要你媽不操心比登天還難,前段時間你們店生意不好,她出門打牌都在牌桌上幫你們推銷。”

“我怎麽能不操心,你們倆小小年紀就生下三個孩子,花錢的事項還多着呢。”單太太唠叨着。

文良說:“您不是說多子多福嗎?”

“那也得有能力養,像景良他們倆養個十個八個的也沒有問題。”單太太心中的小算盤撥得歡快。

景良沒想到會把話轉到自己身上,她看一眼身旁的謝宜言,他正在與文良的大兒子說着話,似乎對桌上的談話一無所聞。

單太太笑道:“宜言,你很喜歡小磊啊。”

謝宜言笑道:“小磊很聰明。”

“小磊像景良讀書有天分,就怕是沒條件糟蹋了好天分。”單太太說。

文良皺眉:“媽,您說什麽話?”

單矜墨沉默地吃着飯,偶爾照看身邊的孫兒。

“宜言啊,你跟景良年紀不小了,也沒個一兒半女,既然宜言跟小磊投緣,不如就讓他跟你們回去算了。”單太太審視景良的臉色。

謝宜言笑道:“我倒是巴不得,想來文良跟弟妹會舍不得。”

淑慧勉強一笑,謝宜言說:“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文良跟弟妹能不能考慮一下。”

文良跟淑慧相視一眼,說:“您說。”

“我喜歡小磊,他也有讀書的天分,我想給他做個教育基金,用作他将來學業之需。”謝宜言見文良欲待開口,“我之前已經給多個孩子做過了,輕車就熟。”

單矜墨攔住兒子,說:“既然這樣,文良你就大方些,再推托就太過狷介了。”

單太太尚不滿足,還要進一步,單矜墨說:“吃飯吧,菜都涼了。”單太太見他神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單矜墨送女兒到門外,他歉意地對景良說:“讓你難堪了。”

景良笑道:“都是一家人,什麽話都說才應該。”

“文良的環境也不是很壞,不過是做母親的瞎操心罷了。”單矜墨解釋着。

“是啊,大姐。”文良說,身旁的淑慧點頭附和,“我們沒有問題,既然生下來就得養得起,這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怎麽能讓你們出錢養。”

謝宜言笑道:“我喜歡小磊,他喊我一聲姑父。姑父送侄兒件禮物,能成什麽大事。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罷了。”

景良拉着淑慧的手說:“幾個孩子出生我們都沒有好好恭喜你們,算作補上的賀禮。文良,你是不是嫌少。”

文良忙忙地說:“大姐,看您說的。”

機場外,陸慎行接過宜言的行李箱:“看你心情不錯,危機解除了。”

謝宜言笑道:“跟聰明人相處就是舒服,要是婉言來,準得叽叽喳喳大呼小叫地問個不停。”

“怎麽樣?”慎行看着後視鏡倒車,笑道。

“很好。”謝宜言說,“景良的工作延期了,結束工作就會回來,我的假期到了,總不能真等景良養我吧。婉兒怎麽樣?”

“很好。”陸慎行笑道。

謝宜言問:“上次之後,醫生不是說會有影響嗎?”

“我也不清楚,婉言高興就好。”慎行說,“我已經帶婉言到醫院做過全身檢查,醫生說婉言沒有問題,定期産檢就行了。”

謝婉言安坐在沙發上,安妮趴在媽媽的肚子上,說:“媽媽,小弟弟在踢我啊。”

婉言撫摸着安妮的頭發:“是嗎?”

“喜歡弟弟?”

安妮想想說:“妹妹也喜歡。”

景良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她沖進嬰兒房,只見兩個孩子裹在軟布裏,頭對着頭睡在一起,一樣胖胖的臉頰,一線亮亮的口水從嘴角流出來。

“怎麽是兩個?”景良伸手抹去嬰兒嘴邊的口涎,小聲問。

“那天醫院門口有棄嬰,就一起抱回來了。”婉兒笑道。

景良仔細看:“确實是不太一樣。”景良撥弄着兩個孩子的小臉袋,“都是男孩子?”

“嗯。走吧,慎行做好晚飯了。”婉言挽着景良的胳膊。

安妮抱着景良送的娃娃,高興地說:“媽媽,舅媽送我的。”

婉言抱起安妮,親親她的臉頰:“喜歡嗎?”

“喜歡,弟弟們睡的時候,我可以跟娃娃玩。”安妮說,“弟弟還在睡嗎,他們每天只有一小會兒跟我玩。”

“等他們長大些,就能整天陪你了。”婉言笑道。

“可是,我馬上要上小學了。”安妮嘆口氣,“媽媽,不如我在家跟你一起照顧弟弟好嗎?”

婉言揉搓着女兒厚厚的頭發,認真地說:“安妮要學會很多很多的東西,将來才能教給弟弟,這樣才是好姐姐。”

“那就去吧。”安妮失望地說。

景良與謝宜言步行回家,一路上默然無語。

“想什麽,這麽入神。”

“我在想,婉兒跟陸慎行。”景良說,“有些人連血親都容不下,他們倆卻能如此坦然地接納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

謝宜言停下腳步,握住景良的手:“你是在介懷爸爸跟申姨。”

“是。”景良坦言,“小時候,我雖然喜歡住在你們家,但是我還是會盼望爸爸能把我接回自己家。”

“或許,他們覺得你在那裏生活會更好。”

“家裏可能沒有很好的生活條件,但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是什麽都沒有辦法代替的。”景良說。

“景良,沒有父母是不愛自己孩子的,爸爸也不例外。”謝宜言将她擁到懷中,“你受傷的那次,爸爸很傷心,他一直等在你病房外。或許申姨不是一個好繼母,但是她也是一個愛孩子母親,只不過是她的心裏可能容不下更多的人。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跟婉兒和慎行一樣。是你說的,人跟人不一樣。我們不也做不到慎言他們一樣。”

“是啊,不過還是很介意。”景良擡起頭,“慎行,我也想要個孩子。”

“那就趕快回家。”謝宜言壞笑道。

夏日的小城陽光也不強烈,景良與婉言坐在門廊的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遠處傳來孩子們歡快的喊叫聲。

“婉兒,這是我夢想已久的生活。”景良閉着眼,感受從門廊穿過的風。

“我也是。”婉言轉動手裏的玻璃杯,清亮的茶水微微晃動。

景良輕聲問:“還在意慎行會不會記起過往嗎?”

婉兒笑道:“會。不過借了他這麽多年就是要還回去也滿足了,我還有很多的利息可以安慰。”

“利息?”景良笑。

“是啊。利息,這麽些年的共同記憶,還有三個孩子啊。”婉言笑。

“你給慎行看過那些信嗎?”景良問。

婉言搖搖頭,說:“沒有,我還是有私心的。如果慎行自己記起來選擇離開,我不會再要死要活地阻攔,但是我不會主動幫助他回想起過去。”

“婉兒。”景良無奈地說,“你仍舊不相信自己在慎行心裏的重要性。”

“是。還是不自信,或許哪一天不愛他了,才能坦然面對。”婉兒笑道,“良姐姐不也是一樣。”

“是啊。”景良笑道,“只要還在意他就不會百分百的自信吧。”

“安妮在門邊站了很久了,那小子是誰?”婉言起身探看。

“婉兒啊,咱們老了。婉兒的追求者都上門了。”景良調侃,伸手拉住婉言,“幹什麽,你也曾有過少年時,讓她去吧。”

“可安妮是我的女兒。”婉言不甘心地坐下來,“晚上得跟安妮好好談談。”

“婉言,青春期的孩子叛逆心是很強的,管的多了會适得其反,多留心就行了。”景良勸道,“那時候,爸爸媽媽管過你嗎?”

婉兒想想說:“沒有,媽從來沒有為這種事說過我。”

“我知道的是,你每次回家晚了,媽都會坐立不安,在門前來來回回地觀望。等你回來了,卻裝作沒事人一樣。”景良笑。

婉言聞言睜大了眼睛:“這是真的?我以為只有你晚歸的時候媽媽才會這樣。”

景良眼中帶着濕氣:“婉兒,咱們曾經讓媽媽擔過多少心。”景良覺得心裏有些東西開始慢慢融化。

“那個黃皮膚的孩子也是你弟弟嗎?”男孩子指着奔跑中的懷中問。

安妮寵溺地看着玩成一團的三個弟妹:“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叫晴波,是我舅舅的女兒。”

男孩說:“你們不是親生的吧,他們兩個看上去長得很奇怪。”

“是嗎,我不覺得奇怪。我們是同一個爸爸媽媽。”安妮從男孩手中接過書包,沒有邀請男孩進屋。

某天,婉言想起來問道:“安妮,那個送你回家的男孩子很久不見了?”

安妮平靜地說:“我不喜歡幼稚的男孩。”

“是嗎?”婉言暗暗高興。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