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51 章 章

第 51 章

看着襲青岩滿臉悔恨,一心求死的樣子,襲青瑤手裏的刀便當真拎不起了,仿若有千斤重,明明前一刻還只想将眼前這泯滅人性的畜生碎屍萬段。

可畢竟是她叫了幾十年師兄,一塊兒習文練武長大的人。

天人交戰之際,忽地從暗處傳來一道嘆息,不及衆人反應,一根泛着冷光的銀針已經紮上了襲青岩頸側。

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跟着響起,“你果然是下不了手,你以為他當真一心求死?他不過是算準了你顧念舊情,對她這個師兄下不去狠手。”

衆人聞聲看去,這才發現西牆角下的陰影裏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看不清相貌,但聽聲音應是個中年女子。

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慢慢走将出來的,卻是個七老八十滿頭華發的婆子。

衆人也跟着走下臺階。

見那婆子瞎了一只眼,臉上還落着好幾道疤,面容盡毀,剩下的那只眼死死地盯着襲青岩,裏頭不知何故盛滿了仇恨,晦澀如狂風驟雨般,趁得那張臉愈發地猙獰至極。

襲青岩扯下脖子上的銀針丢到一旁,回頭瞧了那婆子一眼,怒道:“又是你這個瘋婆子!”

那婆子單着一只眼翻了翻,走過來對着聞澄夫婦拱手施了個禮,“聞莊主,聞夫人。”

夫妻倆對視一眼,還了禮。

婆子轉向襲青岩,陰陽怪氣地喊了聲“襲大俠”,笑道:“不如你運功看看,是否随着內息游走渾身上下每一處穴位都在隐隐作痛?”

襲青岩下意識便摸了摸脖子,面色一變,慌忙坐好運轉內息,果不自然,全身都如同被螞蟻啃咬一般,“銀針上有毒!”

“不錯。”那婆子笑了笑,滿臉得逞後的愉悅,道:“你可千萬別動,就這麽坐着還能活命,否則毒素一旦擴散,一刻鐘便爆體而亡。”

這婆子隔段時間便會冒出來以命相搏,卻又不是他的對手,每次皆落敗而逃,即便瞎了眼瘸了腿也沒見收手,養好了傷又來,如此已糾纏了他十多年。

她說銀針上喂了毒,那便是真的喂了毒,襲青岩不敢妄動,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你這個毒婦,我與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有何深仇大恨?”那婆子冷哼了一聲,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敲,森冷道:“襲青岩,你當真認不出我是誰了,是嗎?”

襲青岩怔了下,眯着眼又仔細地瞧了瞧婆子那張恐怖的臉,卻毫無印象。

見狀,那婆子仰天一笑,道:“也對,我成了這幅鬼樣子,連我親爹都認不出了,又有誰能認得出呢?那便容我來幫你回憶回憶,二十六年前,天聖四年間臘月二十,陵州外的烏雀山,不知襲大俠可還有印象?”

天聖四年,臘月二十,陵州外,烏雀山,那不正是……

襲青岩心頭咯噔一跳,突地瞪大了眼,“你是,厲芸娘?你竟然沒死?!”

厲芸娘……

蕭翎嚯地扭頭看向虞子珩,詫異道: “那她豈不是……”

地宮第二任宮主的女兒麽?

蕭翎撓着眉毛,又往那婆子臉上瞧了瞧,不禁惋惜不已,厲芸娘比荀無涯還要小上兩歲,昔日可是國色天姿,如今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記得那姑娘打小就看上了荀無涯,那時候厲宮主也有意給兩人牽紅線,卻給他拒絕了。

後來荀無涯死了,厲芸娘也跟着消失了。

思及此處,蕭翎往虞子珩那邊湊了湊,小聲道:“哎,我記得那小姑娘皮相生的不錯,又對你一往情深的,當年厲老宮主把她許配給你的時候你怎麽狠心拒絕了?害得人家小姑娘傷心了好久呢。”

說完就見虞子珩擰着眉,用一種複雜到她不知道該怎麽去描述的表情看着自己,須臾,腮幫子動了動,似乎在磨牙。

蕭翎默默地退了回去,搓搓胳膊,幹笑道:“你,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好一會兒,虞子珩才收回目光,偏過頭去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有些挫敗道:“沒什麽,只是覺得眼下讨論這個問題不适合而已。”

那倒也是,蕭翎聳了聳肩,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厲芸娘身上。

她看不見的身後,虞子珩咬着牙齒,幾乎把她後腦勺瞪出洞來。

厲芸娘指着自己的心口,冷哼道:“襲青岩,沒想到吧,我的心髒生來與旁人不同,長在了右邊,那日被你戳了個窟窿也不過只受了點皮肉之傷,要不了命,況且你都沒死,我又怎麽敢死,即便是死了,我也得從那陰詭地獄地爬出來索你的命不是?”

“啊……”襲青岩恍然大悟,搖搖頭嗤地笑了笑,“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當年大師哥是如何得知真相的,原來是你。”

“不錯,正是我告訴他的。”厲芸娘道:“得知無涯的屍身被扔在烏雀山上,我便前去把他帶回地宮安葬,卻沒想到啊,居然在那裏看到了你,還讓我聽到了那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原來荀無涯竟是襲家人,你這個畜生竟設計讓他死在了自己親爹手上!那日我埋伏在下山的路上,本想殺了你給他報仇,可惜技不如人,只能假死先保自己一條命……後來我便将此事告知了襲青山,卻沒想到……”

說到這裏厲芸娘忽地停下,閉着眼沉默良久,才佝偻着腰背,悔恨交加地捶了捶胸口,“若非我多事,也不會害的無涯大哥一家慘死,此後我便閉門不出,苦練武藝,只想有朝一日能殺了你這畜生給他們報仇,可慚愧的很,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自己搞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卻還讓你活着。”

所以厲芸娘成了如今這般模樣,皆是源自一個情字,若非一心給荀無涯報仇,她正值青春年華,大可去恣意人生。

這份癡情不免讓人震撼,蕭翎便又回頭看了虞子珩一眼,見他竟絲毫不為所動,不禁皺了眉,這人是不是有點太過無情了?

人家姑娘為了他可謂是拼盡了自己的一生,他就這反應?連表情都未曾變化一下?

嘶,這般冥頑不靈,真給他找着媳婦了,以他這沒心沒肺的德行,那豈不是坑了人家姑娘麽?

罷了罷了,打光棍兒去吧!

蕭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沉默許久,襲青瑤擦了擦眼角,擡手拍拍厲芸娘的肩膀,擠出一個釋懷的笑來,“我大哥的事,不能怪你,你也不必入心。”

厲芸娘搖搖頭,繼續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想要地宮覆滅,他要殺無涯,自己殺了便是,為何非要他死在襲老堡主手裏?無涯死後那幾年他更是變本加厲地針對地宮,巴不得武林正道早日聯合起來将其一舉殲滅,不過一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殺手組織而已,又非危害武林,為禍蒼生無惡不作的魔教,他為何如此處心積慮到處煽風點火,讓所有人都覺得地宮不該存在,裏頭的人個個該死?”

厲芸娘說着又轉向襲青岩,“相較于天王老子也敢照殺不誤的無回島,從其中分離出來地宮又算得了什麽?那為何偏偏就是地宮呢?就算你爹死于地宮之手,可背後也是有人買兇殺人,況這仇你也早就已經報了,不是嗎?于是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将你的過往查了個仔仔細細。”

厲芸娘再次停下,感覺她後頭要說的話會十分的駭人聽聞,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她身上,其中也包括襲青岩。

然而厲芸娘卻并未直接言明,兀自冷笑一陣,問:“襲大俠,不如你來猜猜看,老婆子我都查出了些什麽?”

襲青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面色一白,瞳孔放大,雙眼直直地瞪着前方,不多時,額前竟冒出一層汗來。

見狀,厲芸娘冷哼了一聲,對着襲青瑤道:“聞夫人不是想知道他為何設計讓襲老堡主殺了無涯嗎?既然這原因他不敢說,那便讓我來告訴你吧,你知道他親爹當年是怎麽死的嗎?”

襲青岩陡然驚醒,只見他雙目猩紅,額前青筋暴起,一副要把人撕碎的樣子,沖厲芸娘大吼道:“你這賤婦,給我閉嘴!”

“我為什麽要閉嘴?”厲芸娘兩手撐在拐杖上,半彎下腰看着襲青岩,譏諷道:“啊,襲大俠心虛了?那就更能證明李崇大叔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了。”

眼見襲青岩一瞬間六神無主,面如死灰,襲青瑤疑惑地問:“李崇是何人?”

厲芸娘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那是當年幫着襲青岩給他爹入殓的人,這些年我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

襲青岩瞪着眼睛,失魂落魄地搖着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找到他,他分明……”

“他分明被你燒死了是嗎?”厲芸娘冷笑一聲接着道:“不,那日你殺的是李崇多年未見的胞胎兄弟,李崇躲在村頭的水井中才僥幸逃過了一劫,他眼睜睜看着你殘害同村幾十條人命,卻申訴無門,又怕哪日會被你發現,只得更名換姓遠遁他鄉,我可是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找到他,沒想到是嗎?襲青岩,這就叫天道好輪回!”

襲青岩卻似聽不見般,只神情呆滞嘴裏呓語般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許是站的久了有些不适,厲芸娘彎腰捶了捶腿,見狀,襲青瑤将人扶去臺階前坐下。

“謝夫人,技不如人吶,慚愧,第一次要殺那畜生時就被他打折了腿,老毛病了,坐會兒就好,不妨事的。”厲芸娘又道:“十幾年前我找到李崇時,他身染重病,已是彌留之際,可當我提起襲青岩,他竟掙紮着坐了起來,哭了一陣,走的時候連眼都沒阖上,我答應他要替他們全村人讨個公道。”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襲青瑤問。

厲芸娘憤恨地看了襲青岩一眼,回道:“他娘死後,他爹傷心欲絕,決定退出江湖,帶着他去了一個小漁村。”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