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第 50 章 Chapter 35 (15)

慣有的夜色,天上是星星點點,霓虹閃爍。底下是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世界。虛浮又現實。

他突然又想到一個人,轉頭對王輝說:“還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你。”

王輝火氣來了,開罵:“靠,有完沒完?怎麽說的和臨終托付一樣?有什麽事等過後再和我說。”

林競堯沒見過他生氣,他有點中年發福,一生氣臉上褶子全擠在一起。

他突然就笑了:“我有個兄弟叫梁開,人很講義氣,其實他什麽都不知道,很多事都是我讓他做他才去做的,之後你們大緝捕的時候記得手下留情,另外告訴他,我永遠當他是兄弟。”

**

醫院底下人被驅散,交通又恢複暢通,從頂層平臺看下去,汽車像小蟲子一樣一步一步緩緩行進。

梁開在平臺上抽煙,腳邊已經落了四五個煙頭,跟他來的小弟在他後頭站着,風一吹,他人有點瑟瑟發抖。

“水哥,要不下去吧?”他提議。

剛才跟着梁開來醫院,梁開讓他聯系池岳東原本按在南城的眼線,花了點錢讓人把他們帶去林競堯的病房,最後梁開在門口站了幾分鐘又折回來了,到護士臺的時候直接拐去消防通道,一路往上爬上了住院部的樓頂。

他不知道梁開怎麽沒進去,所以猜不出梁開心裏想些什麽,但是看到樓底下人都走了,不忘八卦:“馮青山的人都走了,警察還在底樓,現在下去能得手。”

梁開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丢,腳踩上面撚了撚。

小弟還在喋喋不休:“池爺死了,馮青山也死了,只要林哥——”

話沒說完,已經抱着肚子痛苦不已地跌坐在地上。

梁開一拳過去,正中他下懷,嘴上卻狠狠說:“我他媽要怎麽做,不需要你廢話!”

說完,人走進了通道口。

**

林競堯在醫院躺了三天,人已經能坐起,也能下地走動。

王輝沒再過來,趙局也沒來,但是看護他的警員又換了一批,這一次荷槍實彈,對他保護的更為周密。

其實在趙局來的第二天,警方就已經對外發了官方消息:之前榕城大佬池岳東的死,源于槍殺,目前已經鎖定罪犯,不過罪犯在逃,警方已經出動警力,會盡快将罪犯緝拿歸案。

林競堯一時間洗脫罪名,有心弄他的人怕是要梗到心塞。

離池岳東的出殡日還有兩天,榕城的局勢也變得相對明朗,梁開上位的消息不經漏出,已經有人開始在他那裏奉承拍馬,想要盡早留個席位。

而池岳東出殡當日,全榕城大哥都會出席,為了維護社會秩序,榕城大部分警力也會出動,對于白子燦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一次機會。

這次機會在林競堯的等待中終于來了。周三下午,他收到一份快遞,裏面同樣是張光盤,當然這次除了光盤,還有張電話卡和一張紙條,紙條上頭就幾個字:“角頭村,白鯉塘,周五,一個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

Chapter 78

這一天是周五,天陰沉沉的,看着像似要有一場秋雨襲來。

氣壓低,人的心情也跟着壓抑,再加上全城交通大癱瘓,整個榕城都籠罩在一片陰霾裏。

池岳東大殓,影響力果然不小,榕城出動一半警力,在西城殡儀館附近維持秩序。

而與此同時,榕城最邊角的漁村,又是一片詭異的祥和氣息。

白鯉塘在角頭村西北角,一面靠海另一面連着一片山,它地理位置優越,在整個角頭村處于高位,能看清整個村裏的百家燈火,同時也能看清進出角頭村的車行人流。

碼頭上停着幾艘船,大都是漁船,卻有一艘白色游艇格外顯眼。

童佳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上貼了膠布,坐在船艙裏。

她望向艙外,不知道林競堯如今怎樣,被擄上船的那刻她看見他被十幾個人圍住,應該兇多吉少。她一直在默默祈禱,但願他能死裏逃生,然後找到自己。

艙外雲層壓得越來越低,和遠處的海面幾乎貼住,海風從窗縫裏擠進來,吹在童佳臉上,帶着股鹹鹹的味道,那是漁港特有的鹹臭味,強烈又令人惡心。

童佳坐着發呆,兩眼望着海面。

不能這麽坐以待斃,必須伺機行動,想辦法逃出去。

門被人由外向裏推開。

進來的是綁她的兩個人,一聲不響走到她跟前,把她拉起。

她起身的時候沒站穩,往前一個趔趄。

兩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操,吓死我了。”

“你看着點,這姑奶奶要是摔了,咱倆都得賠命。”

“是是是。”

兩人又嘀嘀咕咕了幾句,架住童佳從甲板往後艙的方向走。

他們把童佳帶到後艙的餐廳,讓她坐在餐椅裏。

其中一名匪徒撕了她嘴上的膠帶,另一名則跑去廚房拿她的早餐。

早餐是冰糖炖白木耳,外加兩個煎蛋,還有兩片烤面包,全是根據童佳的口味準備的。

童佳被抓來四天,除了一開始禁食不吃不喝,後頭兩天她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綁匪沒在第一時間傷害她,就說明她還有價值。

或許他們是要拿她威脅什麽人,亦或者想要高額贖金,總之對她來說都有活下去的希望。也因此,無論怎樣她都需要好吃好喝,保持體力。

事實真和她猜的有點像,綁匪為了讓她吃東西,煞費苦心,最後問她想吃什麽,說可以給她準備。

綁匪正準備給童佳喂食,童佳提議:“我自己來。”

她态度堅決,綁匪和她僵持了幾秒,最後收回手,把東西擱在桌上,給她松綁。

她抻了抻胳膊,拿起勺子就吃了起來。

兩綁匪退到門口抽煙,一邊抽一邊看着她吃飯。

不緊不慢細嚼慢咽的,看着就像在度假,完全沒有緊張局促甚至害怕的情緒。綁匪最煩這類人質,是心理素質好還是缺心眼啊?竟然能這麽淡定,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羞辱!

最主要這一位還不能打不能罵!

“媽的,以後這種活別接了,憋屈!”

“你也沒得挑啊。”

“操。”

“等這次結了錢,就離開榕城,回老家。反正馮老大也死了,撈不到活了。”

兩人聊着天,童佳還在慢悠悠地吃着。

一個綁匪對她吼:“那個誰,吃完了嗎?吃完回艙房去。”

童佳放下勺子,用紙巾抹了抹嘴,看向艙門口的人,“我有點頭暈,包裏有藥,幫我拿一下。”

綁匪沒動,煙還銜在嘴上,火星點點,忽明忽暗。

童佳眼神冷冷盯着他們。

可能被看得不自在,一個對另一個嚷:“操,去拿。”

那個看看他同夥,又看看童佳。

“去啊!”又嚷了聲。

吭哧吭哧,那個跑出去了。

甲板上腳步聲漸行漸遠。

沒多久,就聽餐廳的方向“啊”的一聲嚎叫。

那個跑去給童佳拿藥的抱着個包跑了回來,見他同夥蹲在地上,手捂着眼睛直嚷嚷:“眼睛眼睛,我的眼睛,操|他媽的,快去追呀!跑啦!”

童佳死命的往村裏跑,奈何碼頭在角頭村最裏灣的地方,角頭村的巷子排布簡單,縱橫就那幾條,很容易一眼就被發現。情急之下她只能拐進別人家的宅子,找能藏身的地方。

進的是個舊宅,前後兩進,童佳在的那間沒人,但也沒個讓她直接躲起來的地方,眼見着綁匪們要追上來了,她急得團團轉,汗都流了下來。恰巧看見角落有個大鬥櫃,幹脆鑽了進去。

才關上門,外頭綁匪的聲音就嚷了起來:“操,跑哪去了?剛還看見往這裏拐的。”

“找找!”

“這裏有個屋子。”

“唉,別進去,周老板家。”

等外頭人的聲音消失了,童佳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剛才那一段太過驚險,此刻她心髒還跳個不停。她整個人癱了下來,背脊貼上櫃壁時才發現衣服已經濕噠噠的暈了一層汗。

一時半會也沒地方可以去,她索性靠在櫃子裏休息。

靜下來她才發現,櫃門下半段是镂花技藝,裏頭的人隐隐約約能看清楚外頭的狀況。她開始扒着櫃門朝外看,終于看清這屋子裏的環境。

屋裏全是古董家私,牆上有大幅字畫,看不出是哪位名家之作,但構圖和落筆都很到位,價格應該不菲。

這麽多值錢的東西,屋主卻大門敞開,還真是民風淳樸的小小漁村。

童佳腳有點麻,往有限的空間裏交替着伸了伸腳,正想着後頭的計劃,連着另一間房的門嘎吱一聲被人打開了。

腳步聲響起,從櫃門望出去應該出來了兩個人。

童佳不敢動,绻起身坐着,想等人離開,卻聽到一道再熟悉不過的男聲和另一個人說話:“你手底下的人都部署好了嗎?今天,我要他的命。”

是周舟!

童佳愣怔在那,腦中竄過無數疑問,怎麽會是他?他怎麽來了榕城,還在角頭村!

黑暗中,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剛才綁匪在門口說的周老板的家,以及這幾天時不時聽到他們提到周先生,還有之前他喝醉時給自己的那通電話……

童佳驚恐地發現,原來所有蛛絲馬跡和不合常理因為周舟和她的關系,全都串了起來。

是周舟綁架了她!

童佳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捂住嘴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她偷偷從櫃門朝外看,屋子裏身姿挺直的男人真真切切就是那個她認識了四年,關系好到無話不說無話不談,差點成為男女朋友的人!

“都安排好了,兩百個爆|破點,如果火力全開能把整個角頭村夷為平地。你放心,只要人來,應該沒命跑出去。”說話的是另一個人,童佳看不清他的樣貌,但憑聲音她應該不認識。

周舟:“我不要應該,我要絕對,我要他插翅難飛。”

“呵”那人笑了一聲,“不過,怎麽突然自己上了?那麽着急,一開始不是想好慢慢折磨嗎?我都已經幫你設計好了,讓他兄弟去幹他,哪怕他不死,他兄弟和他之間也會死一個。”

“你是說那個姓梁的?”

“嗯,梁開他野心大,一心想當榕城大哥,他幹了馮青山,接着就是姓林那警察。”

“他不可控因素太大,這是我和那警察之間的恩怨,那警察的命運不能押在一個外人手上。”

“也是,不過就看不到他們兄弟殘殺的場面了,本來還想用這個祭奠一下你爸爸的,你爸爸今年去世第五年了吧,你放心,你爸爸的仇人就是我左亮的仇人。”

這段對話猶如一道霹靂響雷在童佳頭頂處當頭一擊,直把她炸得腦袋眼前一片空白。所有敏感詞彙被一一抓取,排列組合成簡潔明了的話就是周舟要殺了林競堯,因為個人恩怨,而林競堯竟然是……

這怎麽可能!自己認識他的日子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七八年了,他怎麽可能是警察?

她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中,外頭兩個人的對話繼續:

“我會把那個警察當祭品,送給他,還有,我姐。”

最後我姐兩個字咬的很重,像有意在提及某件最為重要的事一樣。

周舟說完,左亮笑了笑。

“那個女人你準備怎麽處置?”

周舟頓了頓,眼神投向門外的空中,那裏陰雲滾滾,瞬息變幻着各種詭異嚣張的圖案。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說:

“我會在一切都結束後,帶她回美國,不會讓人再來打擾我們了。”

童佳心一沉,四肢重的連動都沒法動,整個人僵在那裏像被施了咒一樣。腦袋裏嗚嗚隆隆不知道有什麽在作祟,讓她思緒一片空白。

周舟和那個人都靜默着,突然外頭有人找來和他們說話:“人來了。”

周舟問:“帶人了沒有?多少人?”

那人說:“來了一臺車,停在村外,還沒下車。”

左亮又問:“那前後村的路上有看到車嗎?”

那人搖搖頭,“派出去的弟兄們都看着,從市區到這裏的車很少,全堵在市區了。”

周舟抿唇想了想,他背過身,看着牆上的字畫,半晌才扭頭對小弟說:“都放話下去,給我留活口,把人引到祠堂,我要慢慢淩遲。”

那小弟應了話退出去了。

左亮讓周舟去準備,兩人又進了那扇門。

童佳在櫃子裏蜷着,等他們一走,才發現自己掌心掌背早已經布滿水跡,順着臉頰滴滴答答往下砸。她分不清這是淚水還是汗水,只覺得自己被這一切驚得心跳停止,哽住呼吸。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周舟最後說的“慢慢淩遲”的對象應該就是林競堯。

他們要在這裏殺了他!

童佳內心幾千種情緒互相碰撞。她人生中還從來沒有哪一天如此刻一般,經歷各種曲折複雜的劇情,揭秘、反轉、事情真相的揭露對她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可落到自己身上卻又是不一樣的一種感受。她已經無力再去思考林競堯怎麽會是警察這個問題,滿腦子全是怎麽保他安全,阻止他陷入危險之境。

她要想辦法跑到他身邊,現在!

周舟從裏間再出來,跨過門檻正想往祠堂走,突然退回來,眼神掃到角落的大鬥櫃。

鬥櫃的門開了條縫,上頭銅環鎖掉了一把在地上。

他走過去,開門,裏頭空空的,沒有什麽東西,手在櫃壁上又摸了摸,潮熱的餘溫頃刻傳到他掌心。

“靠”他罵了句,轉頭和左亮說:“她剛才在這裏,和你手下說,見到女的不準開槍,直接抓住帶去祠堂。”

**

車停在村口已經十來分鐘。

林競堯在車上檢查槍|支和彈|藥。

王輝一對眉毛都擠在一起了,對他的安危很是擔心,“給你拿的防彈衣穿了嗎?那衣服我問特戰隊要來的,你肋骨受傷沒好,能起到支撐作用,不過這防彈服還在測試階段,不知道近距離開槍效果怎樣。”

林競堯把彈匣插入背後的腰扣,又查了下準心,和王輝說:“穿了,謝謝。”

他看向王輝,“我進去後,你這裏什麽時候行動?”

王輝說:“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這次是省廳輔助我們,你進去十分鐘後,他們會從海上登陸,你把人引去碼頭,到時會有直升機接應,其他的交給我們。”

王輝拿電子地圖給林競堯看,“這個方位是白鯉塘,地勢高,看你看得很清楚,你最好貼着它下方的巷子進去。還有,要小心幾個點,有線人說他們布了兩百個爆破點。”

林競堯看電子地圖,上頭密密麻麻的紅點疊在一起,火力覆蓋整個漁村。

“靠,他想炸了整個漁村?”

“總之你要小心,我安排兩個人跟你進去,會暗中保護你。”

林競堯點頭,他把槍收好,開車門,下車前又看了眼王輝,欲言又止。

王輝有點不忍看他,閉了閉眼,最後說:“你自己小心。”

這次他直接跳下車,拐個彎站在角頭村村口。

周舟給的手機卡被他按在手機上,果然,他人才露面手機就響了,裏面是變聲處理過的聲音,讓他沿着大巷筆直朝裏,過四個岔口往右再走一段,見到一個上坡路直接往上。

林競堯接完電話,以免自己被定位,直接把手機丢在村口。

角頭村這一片已經開始下雨,細細密密的,巷子裏空無一人,只有兩旁瓦檐上滴落的水簾,滴滴嗒嗒綿延一片。

林競堯根據電話裏提示的往裏走,空中時不時放幾聲冷槍,槍聲清脆,很容易辯出方向,大致和他們給的位置一致。

他走到第二個岔口,身後不遠處“嗖”的一聲,彈藥直接卡進木制結構的房屋,濺出好幾片木屑。

他轉身往後看,身後隔着他十米距離的地方,原本保護他的人有一個中了子彈,手臂上一片肉被彈藥擦沒了。

林競堯快速往牆側一靠,慢慢往他們的方向挪動。

果然,村裏的廣播站即刻傳出人聲,大聲嚷嚷:“□□媽,讓你一個人來,是聽不懂是不是?”

這聲音不像是周舟的,周舟的聲音林競堯聽過,他停止不前,空中又兩道冷槍“砰砰”響起,像是給他警告。

他對着那兩人比了比手勢,示意自己先進去,讓他們處理完傷口再跟上。随後,沿着大巷,朝裏狂奔。

身後的槍聲此起彼伏響起,砰砰砰,追着林競堯的腳跟打,逼着他不能退縮。一整條巷子裏沒多久功夫,煙塵四起,和綿密細雨形成一道完全不融洽的景色。

林競堯腳步不停,卻沒想到剛跑過第三個岔口,轟得一聲,後方遠處村口方向突然爆破,一幢木樓火焰竄的半天高,緊接着又是一陣連環爆炸聲。遠遠看去,一條貌似被炸飛的輪胎皮直接飛上了屋頂滾了四五圈又落了下來。

“操!”

王輝的車被炸了?

林競堯簡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朝着那個方向。他眼裏開始布滿血絲,人開始顫抖。

後方一個同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跑到他身邊,拉着他一條胳膊,把他從愣怔中搖回現實:“王警官的車被炸了,不過人沒事。沒想到這夥人在村口就做了埋伏,把村口的屋子全炸了,現在是一道火線,外頭後援根本進不來。”

“你同事呢?”林競堯問。

“在後面呢。”

“他傷怎麽樣?”

“簡單做了包紮,沒什麽大礙。”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林競堯說。

“別這麽說,大家都是警察,我想了下,這雨正好是我們的保護色,我們兵分三路,混淆他們的視線。”

林競堯還在思考,那人已經拔出槍捏在手心,又找了根布條捆住自己的手和槍柄,“我走大巷,你走小道,我們在祠堂外會和。”

說完,就貓着腰走了出去。

林競堯已經忘了有多久了,有人名正言順告訴他,他是個警察。他看着那個人的背影,又望向這一片陰沉沉的天,也起了步子。

他拐進邊上一條窄道,側身從兩幢木屋間移動,剛走上另一條小巷,見到兩個持槍的男人拖着個人走過,他舉槍對準其中一個的膝蓋,砰的一槍,那人即刻倒地,哇哇哇叫個不停,另一個見狀,放下人舉着槍對林競堯掃射了過來。

林競堯躲進窄道,子彈嗖嗖嗖從他耳畔滑過,有驚無險。他腦勺靠在牆上,呼出口氣,穩了下情緒,再次暴露自己時擡槍瞄準射擊一氣呵成。

那人被打中肩胛骨,槍掉在地上,人痛的直不起身。

趁這機會,林競堯沖出去,擡起地上的人就往另一側的巷子裏跑。

雨水越積越多,在泥濘的小道上已經形成一個個小水坑,林競堯跑得急,幾次踩下去,濺得泥水到處都是。

手上抱着的人被濺了一臉泥,用拳頭砸了他兩下。他顧不上什麽,找了個石棚把人放下來。

身後槍聲四起,砰砰砰,響徹整個這一片。離後援到來的時間不多,他要趕在那時間前把人引去碼頭。

石棚裏黑漆漆一片,很适合躲避,他蹲在門縫那時刻關注着外頭的情況,想要趁機再出去。

那人臉朝下,氣若游絲全身無力地半趴在地上。

林競堯以為是這裏的住戶,摸過去問她情況。

她奮力撐了撐,然後翻了個身過來。

光線太暗,都看不清彼此的臉。

“林競堯”童佳虛弱的叫了他一聲。

是童佳!

林競堯快速把人撩起抱在懷裏。

他用腳勾開一條門縫,想借着光看清懷裏人的樣子。

童佳臉上身上全是濕的,雨水泥水還夾雜着汗水和血水,要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林競堯撩開她貼在臉上的頭發,見到她汪汪的淚。童佳也看着他,她從來沒有過這種失而複得的幸福感。

什麽都不想,就這麽順着本意,她一把摁下他的腦袋,狠狠吻了上去。

兩個人吻得忘我,都在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對方對自己的重要性,童佳尤其主動,又啃又咬,好像要把林競堯直接吃進肚子一樣。

可她自己都沒想到,一個吻結束,自己已經淚如雨下。

林競堯用手擦她的眼淚,有意緩解她緊張的情緒,“你怎麽又哭了,答應我以後都不哭好不好?”

童佳咬着唇強忍着點頭,她眼睛一直盯着林競堯看,感覺看不夠。

林競堯又在她臉頰上親了幾口,“本來還想着要怎麽把你救出來的,沒想到我的佳佳自己逃出來了,你這是又被抓了嗎?”

童佳又點頭,聲音哽咽:“我已經很努力逃跑了,可是他們人手多,還有槍,林競堯,你知道嗎我剛才一直在想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話沒和你說。”

“你要和我說什麽?”

童佳眼淚不止,她自己抹了抹,極力忍住,“我想和你說,我知道周舟是誰了,我真的沒想到,林競堯,對不起。”

她還在哭,根本忍不住。

“他們要殺了你,可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林競堯。”

外頭突然一陣機關槍掃射的聲音,林競堯垂頭看着童佳,拇指從她眼角撫過,一直下滑到她的唇。

他低下頭,吻在她唇上,很溫柔。

“佳佳,我不會死,我們都不會。可我一定要抓住他把他交給警方,你放心,我不是一個人。”

他還是沒告訴她,他警察的身份。

童佳的心很痛。不是因為他對她隐瞞,而是因為,心痛他這個人。

她極力點頭,很乖巧,可已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他又聽到爆破的聲音,準備起身。

童佳用盡力氣,擠出幾個字:“能不去嗎?或者我和你一起。”她試圖爬起來,可四肢無力,剛才那群人給她注射了鎮靜劑!

她放聲大哭:“可是我走不動了,林競堯,我沒力氣了。”

她抽搐着,用手拽着林競堯的小腿,林競堯又蹲下身,把她抱起,靠坐在角落,“你在這裏等我,我一會兒回來帶你離開。”

這個石棚離祠堂已經不遠,時間不多,林競堯必須離開。

童佳無力地靠在石壁上,仰着脖子看着身前的人。這個人一直以來背負了多少秘密,多少傷痛,她不知,卻可以想象。現在他要去完成使命,她沒理由攔住他。

她對他點點頭,“好,那你小心點,我就在這裏等你。”

她說道,聲音嘶啞。

離開前他在門口最後做了次停頓,深深看她一眼。

光影交錯的一瞬間,童佳仿佛看到一滴淚水,從他堅毅的下颚骨處滴落。

石棚外,爆破不停,轟鳴聲越來越大,之後就是長時間的靜寂。

童佳整顆心提着,人縮在一角為林競堯祈禱,然後,砰,砰,砰,砰,空中傳來一下又一下的槍響。

再然後,一切都靜止了。

**

梁開的出現,左亮和周舟始料不及。

梁開身上綁着七八個手|榴|彈,大有同歸于盡的樣子。

周舟已經殺紅了眼,把林競堯拖在周志雄和周芮的牌位前給他們倆磕頭。

林競堯奄奄一息,被他摁着卻怎麽都不肯下跪,周舟一氣之下,對着林競堯後膝蓋窩又是一腳,林競堯沒撐住,整個人趴在青石板上。

梁開闖入時,周舟已經在他身上開了四槍,正準備打第五槍的時候,梁開來了。

“操他媽,你再開一槍,老子和你們同歸于盡。”

梁開帶的人手裏也有槍,在祠堂外頭已經和左亮的人火拼起來,彈片不長眼,嗖一下打爆了祠堂門板上的玻璃。

周舟手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左亮怕周舟沖動,告訴周舟四槍,槍槍致命,林競堯怎麽救都救不了了,拽着周舟就往碼頭方向逃,他們的船早在那裏準備好,先逃出榕城,在換大船去公海。

他們走後,梁開把林競堯抱起,他手上糊了一層血,黏糊糊的,梁開看了一眼,用手去抵住。

搖了搖他:“哥,我來了,你可不能睡啊。”

“哥,你醒醒啊,操,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和你說,今天池爺大殓我都沒去,我跟着你來了。你知道嗎,哥,我們現在是榕城最厲害的,你以前和我說過好兄弟有福同享,我等你回來繼續當我大哥。”

林競堯嘴皮子動了動,梁開眼睛一亮,湊過去,可惜林競堯說的話實在太輕,輕到他剛才動嘴皮像是他的幻覺。

他不甘心又搖了搖懷裏的林競堯,大罵:“靠,你說響點聲啊,我他媽的耳背聽不見啊。”

林競堯沒動。

梁開又湊過去,想要把他搖醒,“你別睡,我背你去醫院好不好,就像你以前背我一樣,好不好?”

“靠,你倒是出個聲呀。”

林競堯還是不動。

梁開額頭抵在他額頭上,淚水已經汩汩流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風中聽到他歇斯底裏的叫喊,無望,又無助,那種痛徹心扉的叫喊,在角頭村上方飄散不去。

**

尾聲

一個月後,童佳回到了上海,她被查出已經懷孕兩個月。

葉楠已經得知她和林偉的事,糾結了兩天,在童佳情緒相對好的時候終于把以前的事告訴了童佳。

她和童佳說林偉是警察,爸爸也是警察只不過在一次行動中不幸殉職了。葉楠還說從來沒有瞧不起林偉,只是那個時候自私,覺得他的工作太過危險,于是讓大伯幫忙讓他轉職,沒想到林偉堅決不肯,那個時候林偉已經改名換姓,離開長春。葉楠覺得正是機會,不如分手算了,就沒把這事告訴童佳。誰知道後頭童佳因為林偉的不辭而別心魔了五年。

葉楠說這些的時候以為童佳會對自己生氣,甚至大吵一架,誰料到童佳一句沒說,只和葉楠說:“媽,我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的時候,淡江一帶圍剿毒村。

左亮等人為了減刑成了重要的污點證人。

童佳得知公安部有這次計劃,讓大伯幫忙,想給公安部的緝毒警察們拍一部紀錄片。

這個計劃很快得到上級的同意,但礙于童佳已經懷孕四個月,建議由她籌建攝制小組,拍攝任務交給其他人,配合公安部一起拍攝出具有教育和警示意義、并且贊頌這些無名英雄的作品。

很快童佳聯系了李亮亮他們,她和他們說這次拍攝是自己出資,問他們願不願參加。第二天就得到他們肯定的答複。

圍剿很成功,全國最大的毒村在公安部指揮下,一舉剿滅。童佳的拍攝工作也順利進行。

隔年三月,周舟在榕城法院被判死刑,行刑前警察問他還有什麽想說的,他對警察說我想最後見個人。

警察問他見誰,他說一個姑娘。

他頓了頓,才又說:“我知道她不會來見我,但如果你們見到她告訴她,我很愛她。”

四月清明那天,孫誠的骨灰被移去他家鄉的烈士陵園,那天童佳突然肚子痛,被送往醫院,在醫院待了一天一夜,終于産下一子。孩子不足月,卻很健康,家人萬幸,童佳總算留下幸福的淚水。

出月子後王輝來看童佳,把林競堯留下的東西全帶來了,童佳忙着照顧新生兒,所有東西都堆在書房裏。其中還有一份禮物,是專門送給寶寶的。一直到孩子六個月了,童佳才想起書房裏的那些,去整理,才看到那份禮物。

是一枚勳章,別在一張小卡片上。

小卡片上就一個落款,謝謝,愛你的林。

童佳把勳章收進保險箱裏,走去電腦前寫紀錄片的片尾詞。

她寫道:

有的人,

他像一顆星,

永遠在暗夜裏,

在天上某個角落,

照亮需要光亮的人,

他孤獨,

卻又不孤獨,

因為他活在所有人的心裏。

–致所有無名英雄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了,本來有很多話要和大家說得,卻在這一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整整一年半的時間,非常感謝陪着我一起走來的每一個朋友

這是我一直想說的一個故事,感謝為這個故事付出過感情的所有人,再次為所有無名英雄致敬。

之後番外會安排(周舟,梁開都會有),看微博提示,會入V。

最後,林哥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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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二零一三年那場毒村大圍剿,公安部出動三千多全副武裝的警力,打掉十八個特大制毒販毒團夥,抓捕近兩百人,繳獲□□近三噸,制毒原料過百噸。

梁開也名列其中。

有幸的是,角頭村制毒加工廠雖由他負責,但不在他名下,又有之前林競堯上交的報備資料,他把梁開列入自己的線人名單之中,所以對警方破案有一定功勞。

王輝作為證人出席庭審,在庭審中同樣重述了梁開是警方線人的這一重要事實,并指出他對警方的布局并不知情,只是配合警察林競堯完成一系列任務。

但不幸的是,梁開非法持有槍支彈藥是沒法開脫的罪名。不過,礙于他對警方此次大圍剿行動有功在身,最後根據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條,他被判入獄四年。

可以說是這個量刑級別裏最輕的一組了。

入獄那天他二十八歲,池茜茜來送他,他沒見,只讓律師給池茜茜送去一封信。信裏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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