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實力相差可見一斑,襲青岩當即收了刀,若無其事地退開。
虞子珩也收刀歸鞘,走至蕭翎身旁。
雖然徒弟毫發無傷,蕭也怒火難消,但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深吸一口氣,嘲諷道:“師伯當衆行背後偷襲之事,怕有失君子之風吧。”
襲青岩哼了聲,不屑道:“君子之風也得分人,而有些人,不配!黑衣窄刀,定是地宮的殺手,那就該死,當年我大師哥一家三口便是慘死在地宮手裏,若我方才能一刀将他們斬殺,也算是報仇了。”
襲老堡主嘆了口氣,“你又憑什麽斷定是地宮所為?就憑那半截面.具和一柄随處可見的窄刀?我早就說過,青山一家之死并非地宮所為,那是別有用心之人故意栽贓嫁禍,此事以後休要再提,況今時不同往日,這地宮衆人已然皆洗心革面,你又何苦在此咄咄逼人?”
襲青岩更暴躁了,“您說弟子咄咄逼人?他們殺了那麽多人,一句洗心革面便就算了?”
襲老堡主又勸阻道:“那你想怎麽樣?這世間若無心術不正之人,又何來的殺手為錢賣命?把他們都殺了又能如何?倒不如給他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好好贖罪。”
眼見師徒倆你來我往争執不休,蕭翎上前道:“師伯可否先容蕭翎說幾句?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若祝老六等人果真作惡多端,師伯想為民除害或是報仇雪恨,誰都不會攔着,可他們不是,此前連十二峰都沒走出過。”
見襲青岩沉着臉不說話,蕭翎又道:“外人只道地宮裏的殺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卻不知他們也是從小被擄去地宮的,都半大的孩子,卻每天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們去學習如何殺人,他們所有人便是這麽長大的。
死裏逃生被培養成殺手後,不去執行暗殺任務,仍舊是死路一條,世人誰不貪生?濫殺無辜縱然不對,可想活下去也沒有什麽錯。
還有,他們每執行過一次任務後便得服下一種藥,把自己所執行的任務所殺之人全部忘得一幹二淨,在解毒之前他們連自己殺過誰都不記得,不過都是把殺人的刀而已,師伯想伸張正義,便理應去找那借刀之人,你揪着這些被操控的刀作甚?”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襲青岩問。
這個,蕭翎沉默了會兒道:“好吧,師伯方才的确沒聽錯,外公方才說的也的确是‘蕭宮主’,不過那是曾經是,大家洗心革面後我又将這宮主之位讓給了別人,不知師伯可否賣蕭翎個面子,将祝老六等人放了?”
襲青岩不怎麽走心地誇了一句“你倒是好本事”,臉色總卻是沒那麽兇神惡煞了,“那你如何能保證這些人以後不會再出來作惡?”
“當然能!”蕭翎拍着胸口道:“不知師伯可有聽說過噬心蠱?”
蠱毒雖被正道所不齒,可近年來瀚海湧入的巫蠱術人越來越多,以防萬一自保也好,有什麽別的目的也罷,如今只除了各大世家宗門外,其餘的哪家還沒養着一兩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襲青岩面色一僵,許久才緩過神來,低聲道:“略有耳聞。”
那就好,蕭翎點點頭,“噬心蠱發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被種此蠱之人能活二十年已是長壽,地宮裏的人以前便是被噬心蠱所控,才不得不聽命于他人,不過這蠱後來被我給解了,既然解得了,自然就能再給他們種回去,現如今他們一個個都怕死我了,又豈敢再行惡事?再說,我也不是什麽爛好人,不聽話的都砍得差不多了。”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說動了襲青岩,又被襲老堡主硬拉着見識了一番襲家三十六路刀法,才順利将祝老六等人弄出來送了出了襲家堡。
“這凝霜決果然了得,若非我這把老骨頭還算有些本事,這會兒只怕被你這小丫頭片子給做成冰雕了吧。”說完轉向襲青岩,“你要不要再跟這丫頭切磋切磋?”
想不到襲青岩竟拒絕了,還異常地謙遜道:“我自然是不如她的。”
把聞晚歌得意的不行,蕭翎卻覺得襲青岩并非是怕輸,而是不想出手。
凝霜決乃是一門至寒的內功心法,這與自己同名的小姑娘身攜冰蠶蠱的天下奇寒之毒,體質本就至陰至寒,兩者相輔相成更是将這心法提升至了一個蕭翎自己都無法預估的境界。
但世間萬物原本相生相克,有利自然也就有弊,随之而來的寒毒反噬也不容小觑,尤其是在她中了噬怨螟之毒,元氣大損之際。
虞子珩熄了燈才躺下,忽覺一股涼意從背後竄了出來,便伸了手去摸了摸那側的牆壁,寒意蝕骨,才碰了一下,渾身血液幾乎都要跟着凍結。
他隔壁住的是蕭翎。
“師父!”虞子珩驚呼一聲翻身下床,赤着腳便往外跑去。
只見各種形狀的霜花正以蕭翎的房間為中心往四周緩慢蔓延,所到之處寒氣逼人,依稀還能聽見空氣被凝結成冰渣的聲音。
這是寒毒又發作了?
想起那次在赤沙島,蕭翎施展了凝霜訣後被凍在冰裏的情景,虞子珩心中大駭,擡掌撞開了門,一股強烈的寒流湧來直逼得他又後退了好幾步,頭發眉毛上頃刻便結出了一層白霜來。
濃郁寒涼的霧氣逐漸散出,看清裏頭的情景更是大驚失色。
從地面甚至屋頂皆被厚厚的冰霜覆蓋着,且那冰層似乎還在不斷地增厚,虞子珩神色一凝,一邊調動真氣,大步往房間裏走去。
蕭翎盤腿坐在床中間,雖未像上次那般被凍在冰裏,卻是渾身上下裹滿了厚厚的霜花,膚色煞白,整個人看上去了無生息。
虞子珩僵了一瞬,緩緩擡手探了探蕭翎的鼻息,有微弱的氣體灑在皮膚上,眼底驟然而起的恐慌才稍稍散了一些,迅速将人抱起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蕭翎也曾遭受過幾次寒毒反噬,但都不及此次嚴重,光是把那骨子裏的寒氣逼出去幾乎都要耗光了所有內力,更遑論去壓制兇猛的寒毒。
此刻蕭翎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被人扔進了極寒之地的冰窟裏,大雪在身上覆了一層又一層,挨着皮膚頃刻又化作了冰水順着毛孔直滲進了骨血裏,寒氣也随之流便了全身,除了極致的寒冷便再沒有多餘的感覺了,便是連自己的身體幾乎都感覺不到了。
就在蕭翎以為自己嗚呼哀哉時,頭頂卻忽地降下一大束陽光來,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舒坦的不得了。
那光越來越強,不斷向四周擴散,所經之處冰雪消融,仿若隆冬之後春回大地,目及之處長出一片片五顏六色的花叢,奇異的花香在身體周圍缭繞,聞得久了寒毒竟逐漸平息下來。
身體回暖,蕭翎緩緩睜開眼,只覺頭疼欲裂,意識也混沌不清,直到聽到似有人在耳邊一遍遍焦急地喚她,才逐漸回複清明。
動了動手腳,活動自如,內息也正常,不禁長舒了一口氣,這寒毒反噬終是被壓制住了,卻一時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做到的。
餘光瞥見攬在自己肩上的手,蕭翎稍稍偏過頭,就見虞子珩眉心擰出幾道溝壑,目光急切地看着自己,愣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大難不死估摸又是這狗崽子的功勞,扯着唇角玩笑道:“阿尋啊,你又救了我一次,日後若沒有你,可叫為師怎麽辦呢?”
虞子珩卻不說話,扶着蕭翎躺下,扯過被子蓋好後便默默地走去一旁坐着。
躺了會兒蕭翎才意識到氣氛好像有些怪,但虞子珩背對着自己,看不到臉就摸不準眼下到底什麽個情況,但卻能看到他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了拳。
蕭翎掀開被子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果見這徒弟腮幫子繃着,臉色陰沉的厲害,“阿尋你,又生氣啦?這寒毒既然壓回去了就沒事了,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休息會兒就能好?蕭莊主……” 虞子珩咬着牙齒道:“你體內的寒毒本來是靠藥力壓制着,如今卻被這至寒的真氣完全激發了出來,你真以為自己是神仙,不死不滅?”
蕭翎深覺慚愧,扶着桌子坐下,低着頭顱不說話,早知道這次寒毒反噬會來的如此兇險,就算打到明天早上,或被老堡主在身上戳出透明窟窿來她也絕不會動用凝霜決。
可,這狗崽子也用不着這麽生氣吧,她這不是好好的沒死嗎?
那一世的林一尋對她可是敬重的很,如今卻時不時便對她這個師父口出不遜,兇神惡煞的,當真成了個刁徒!
“你,吵的我頭疼。”她揉着太陽穴悶悶地道,頭疼是真,但多少也有些裝可憐的成分,想着這狗崽子再目無尊長也總不好意思對一個病人吼來吼去的吧?
果然,虞子珩聞言一怔,見蕭翎臉色确實很差,那些帶着怒火的訓斥的話便被他吞回去自行消化了,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暴躁的情緒,道:“以後我每日給你運功調息一次,在這寒毒徹底為你所控,為你所用前切不可再動武。”
哦,好的,嗯?不是,你等等。
“不可再動武?”蕭翎瞪着眼睛,不讓她動武?
換句話說豈不就是讓她站着挨揍?呵,怎麽可能?那還不若廢了她這身武功來的幹脆!
“這千百年來學過的內功心法可不止有凝霜決一種,頂多以後不動用凝霜決就是了,為師我用別的,絕對不給寒毒可乘之機。”蕭翎憤憤道,但擡眸對上虞子珩那張極為嚴肅凝重的臉,心頭見鬼地一哆嗦,便不由自主地點了個頭,“啊,知道啦,知道啦,不動武,以後都不動武了,行了吧?”
蕭翎說完撇着嘴看向一邊,到底誰才是師父?
哎,罷了罷了,誰讓她對這狗崽子心有愧疚呢,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呗,他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