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潑面
衆人你看我, 我看你,小聲議論了起來。
“白家老太不是說秦正茵不來參加婚禮嗎?看她那樣子,不像是來參加婚禮的, 更像是來找茬的。”
“可不是,誰當母親的女兒出嫁她穿一身白來參加婚禮, 這不是故意找晦氣嗎?”
“話說回來, 秦正茵為什麽會跟白榆她爸離婚, 有人知道原因的嗎?”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白嘉揚聽着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轉身蹙着眉看向他媽,眼底的失望更明顯了。
從小到大, 他媽在他眼裏是個十分獨立的女性,他爸因為工作和尋找二弟關系,家裏照顧他們的基本都是他媽,所以對他來說,他和他媽更親。
只是他沒想到,在他心裏如女神般存在的母親會出軌, 更沒想到他秦心卉居然是他同母異父的親妹妹,這一切都讓他十分崩潰。
這幾天來他的心情跟他爸一樣糟糕,要不是要撐着給榆榆操辦婚禮的事情, 他早就想和他爸一醉方休了。
按照離婚時的約定, 她媽這會兒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更不應該穿一身白衣白褲,她這是想幹嘛?
江霖被白嘉揚“為難”要做一百個俯卧撐時, 林向雪就跑出來湊熱鬧, 這會兒看到秦正茵一臉來者不善的模樣, 她吐了吐舌頭,趕緊跑進去通知白榆。
看林向雪急匆匆跑進來, 白榆下意識就察覺到不對勁:“出事了?”
林向雪點頭,朝周圍看了一眼,才小聲道:“你媽來了。”
雖然很小聲,但足夠讓房間內的人都聽到。
白老太頓時就火冒三丈:“她來幹什麽?她是不是故意來搗亂?”
林向雪點頭:“我覺得的确是想來搗亂,因為她穿了一身白。”
她跟白榆認識那麽久,從來不知道白榆以前在家裏過得那麽委屈,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真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還有不愛自己子女的母親。
想到這,她伸手握住白榆的手,想給她一點安慰。
聽到這樣大喜的日子秦正茵穿了一身白,白老太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她是不是要鬧得大家都不開心,讓整個大院的人都看我們白家的笑話她才肯善罷甘休?小榆兒你放心,奶奶說什麽都不會讓她破壞你的婚禮!”
說着白老太捋起袖子就要出去跟秦正茵打一場。
實在太氣人了,離婚那天秦正茵主動提出來她可以不來婚禮,但白家必須給她一百元作為補償。
這錢原本他們是不想出的,憑什麽她出軌又把私生女帶到家裏來,他們白家還要給她錢?
只是他們更不想小榆兒為了這事煩心,也不想她被人看笑話,最終選擇了退一步,忍氣吞聲接受了這個“不平等條約”。
只是她沒想到秦正茵這麽言而無信,錢拿了,她居然還敢來砸場,今天她不把她的臉打腫,她跟她秦正茵姓!
還有白飛鵬這個混賬東西,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一個做父親的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白榆拉住怒氣沖沖的奶奶,聲音淡定道:“奶奶你別生氣,我親自去會會她。”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她媽是沖着她來的,既然這樣,這個事情就由她來了結。
說完她握了握林向雪的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提着裙子就朝外面走了出去。
林向雪連忙跟了上去:“我陪你一起去。”
萬一打起來,她還可以幫忙薅頭發。
雖然她從來沒有跟人打過架,但為了好姐妹,她可以的!
白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一陣鬧哄哄的,臉色越發冷了下來。
她原本想跟她媽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來就算了,偏偏她要招惹自己,既然這樣,就別怪她手下不留情。
她甚至想着剛才應該拿把鐵錘在身上,萬一打起來,一錘子下去幹淨利落。
只是等她走到門口,整個人就愣住了。
她身後跟着過來的人,也跟着愣住了。
只見秦正茵雙手被一個年輕男人反絞在背後,一邊臉摩擦着地面,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被按在地面上。
白榆:“???”
這是怎麽回事?
顯然怔愣的不止她一個人,還有一直在外面的一幹人。
剛才他們正在等秦正茵發難,結果她還來不及開口,就見那兩個年輕男人從人群裏頭沖了出來,二話不說就對秦正茵動手。
那兩個男人一看就是練過的,動作快得讓人應接不暇,不等大家反應過來,秦正茵就被反絞住雙手按在地面。
這會兒秦正茵也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怒斥道:“你們是什麽人?你們快放手,否則我就叫公安了!”
白嘉揚也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立即沖出去道:“你們快放開我媽!”
雖然秦正茵這個媽讓他很失望,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欺負。
誰知話音落地,就聽其中一個年輕男子道:“我們就是公安的,現在有一宗命案要你回去協助調查,我勸你最好不要再反抗,否則受罪的還是你自己!”
命!案!!!
這兩個字如同兩顆炸|彈一樣,把現場所有人都炸懵了。
衆人原本也要打算去幫秦正茵,雖然秦正茵離婚了,又偏心不疼白榆,但在大院生活那麽多年,大家并沒有什麽龌龊,如今看到她被人欺負,總不能見死不救。
更何況她還是文工團的主任呢,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個忙,以後家裏的孩子要進文工團,秦正茵總得賣個面子吧。
可現在聽到秦正茵跟命案有關,一個個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哪裏還敢上前去救人。
就是沖過去的白嘉揚也愣住了,一臉不可置信看向他媽。
他媽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對她的認知。
只有白榆,在最初的震驚後,很快就淡定了下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位公安同志說的命案,應該跟秦彥成的死有關。
想到這,她擡頭朝人群中的江霖看去。
他正好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人海中相遇。
四目相對。
白t榆心髒重重一跳。
不過從他的眼神中,她也得到了答案。
之前她跟江霖提過一嘴,說她舅舅是個古怪自私的人,而且貪生怕死,像他那樣的人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只是她沒想到,江霖把這話給聽進去,還讓人去調查她媽,并派人守在白家附近,防止她媽過來搗亂。
當然,更讓她震驚的是,只怕她舅舅秦彥成的死真跟她媽脫不了關系。
因為這會兒秦正茵整個人顫抖得跟篩子一樣,臉色煞白:“你……你們別胡說,我弟弟他是自殺死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另外一個公安同志聽到這話,冷笑一聲:“我們什麽時候說那個命案跟你弟弟秦彥成有關了?你這叫不打自招!”
秦正茵臉上的血色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
反絞住秦正茵雙手的公安同志把秦正茵從地上拽起來,又從身上拿出手铐铐住她的雙手:“走吧,現在跟我們回公安局。”
秦正茵雙腿軟得好像棉花糖做的一樣。
慌亂間,她看到了怔愣在半路的白嘉揚,立即哭道:“嘉揚,救救媽媽,媽媽沒有殺人,嘉揚你要救救媽媽啊!”
白嘉揚看着他媽,嘴巴張了張,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秦正茵還想求救,可公安同志沒給她機會,拉着人走了。
等兩個公安同志一走,剛才鴉雀無聲的院子,仿佛被去掉了封印,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我的天啊,難道秦正茵真的殺了人?”
“公安同志沒說她殺人,只說她跟命案有關,不過你們看她那心虛的樣子,只怕人不是她殺的,她也逃不了關系。”
“我沒聽錯吧,她剛才說的是她弟弟,就是那個雙腿被截肢的秦彥成?”
“我有個可怕的猜測,就是秦正茵照顧她弟弟照顧了這麽多年,覺得不耐煩了,所以一把弄死了她弟弟。”
“我的老天爺啊!太可怕了!不過話說回來,秦正茵雖然跟白飛鵬離婚,但她始終是白榆的親生母親,如果秦正茵真殺了人,江家還會娶她嗎?”
話音落地,周圍安靜了幾秒。
所有人的目光朝白榆和江霖兩人看去。
有些人覺得江家極有可能會因此解除婚約,畢竟那可是殺人啊,誰家願意娶個殺人犯的女兒?
也有人覺得江家是體面人,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終止婚禮,只是他們覺得白榆以後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剛才還無比羨慕白榆的人,這會兒不由同情起她來。
從天堂到地獄,不外如此。
白榆也是可憐,攤上這麽個媽,以前偏袒她表姐,今天婚禮她穿着一身白想來鬧場就算了,居然還鬧出殺人這樣的事情來。
想想就覺得慘。
白老太一顆心仿佛被架在烤架上,心裏更是把秦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她想跟江霖說她家小榆兒跟秦正茵那個女人不一樣,秦正茵是秦正茵,小榆兒是小榆兒,可話到嘴邊她卻沒辦法說下去。
這話太蒼白了,不管她怎麽否認都沒用,秦正茵是小榆兒的親生母親,如果秦正茵真的殺了人,那小榆兒,甚至他們白家都會受到影響。
想到這,她差點老淚縱橫。
她可憐的小榆兒,怎麽就攤上這麽個不靠譜的媽,一輩子沒得到過她的母愛,如今卻要受到她的牽連。
江家的人目光也齊齊落在江霖身上。
他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之前知道白榆的父母在婚禮前幾天辦理離婚,他們就覺得已經是非常奇葩,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事情。
還有人開始慶幸之前白榆沒有看中他們,要不然這會兒真不知道該怎麽選擇才好。
江武也看着站在人群中的江霖,
他在想如果這個時候換做是他,他會怎麽做。
他其實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在他看來,他要娶的人是白榆,那她的家人如何,與她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只是他的家人未必會這樣想,尤其是他爸,肯定會因此嫌棄這樣的兒媳婦,甚至說不定會讓他就此解除婚約。
而江霖的情況跟他差不多,家裏都有個強勢的父親。
換句話說,就算江霖堅持娶白榆,白榆以後在夫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想到這,江武扭頭朝白榆看過去。
陽光穿透茂密的枝葉撒下來,落在白榆白皙的臉龐上,把她的皮膚照得越發白皙如玉。
就在衆人以為白榆要悲催時,江霖動了。
他邁着長腿朝白榆走過去。
江霖依舊是一身的海軍軍裝,身姿筆挺,若要是說跟平時有什麽不一樣,那便是胸前多了一朵新郎花。
這麽紅這麽豔的大紅花若是別在一般男人胸前,可能會顯得有點傻裏傻氣的,但別在江霖胸前,不僅不突兀,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勾人味道,配合他那雙會勾人魂的桃花演變,居然讓人不敢直視。
四目相對,周圍的聲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天地間,只有眼前這人。
白榆的心砰砰直跳。
江霖走過來,長密的眼簾垂下,聲音帶着少有的缱绻:“白榆,我來娶你了。”
白榆仰着頭看他,心口湧過一股感動,輕輕點了點頭:“好。”
剛才那種情形,換做另外一個男人,說不定當場就跟她解除婚姻,不用辦婚禮,直接去民政局離婚。
如果江霖那樣做,她不會怪他。
趨利避害,那是人性,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沒有逃跑,他穿過層層人群來到她面前,對她說,白榆,我來娶你了。
就這麽簡單幾個字,卻讓她有種等了兩輩子的感覺。
從今天開始,她就要嫁給這個男人,和他牽手一生。
白榆輕輕咬住唇,臉火燙火燙的。
白老太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在這一刻也重重落地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好好,江霖,我把我家小榆兒交給你了,往後你們要互相扶持,有甘有苦同共濟!”
白榆看奶奶哭,鼻子也忍不住酸酸的:“奶奶,我們會的好好的,您快別哭了。”
蔡望春平時得了白榆不少好處,聽到這話,連忙道:“白家老太,新娘子說得對,這樣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要高高興興地才對,你看新郎和新娘多般配,兩人站在一起就跟金童玉女般,哎喲,以後生的娃兒可不知道有多好看呢,您就等着抱重孫吧。”
白老太聞言,趕緊擦掉眼角的淚水,重重點頭:“你說得對,你說得對,這樣大喜的日子就應該開開心心的。”
周圍的人也仿佛如夢初醒般,各種祝福的話跟不要錢一樣砸過來。
什麽早生貴子,什麽白頭偕老,氣氛一改之前的沉悶,再次熱鬧了起來。
在白老太殷殷的期盼中,江霖握住了白榆的手,扶着她上了轎車。
林向雪作為伴娘也跟着坐上了車。
在一聲聲鞭炮聲中,迎親轎車緩緩啓動,大院的小孩拍着手,歡呼着跟着轎車一路往前跑,別提多熱鬧了。
直到轎車駛出大院,林向雪才大大松了一口氣:“我的天啊,我剛才真是吓死了,哎呸呸,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能說那樣晦氣的詞語,反正我剛才就是吓到了,我還真擔心江霖會因此跟你解除婚約,從而不辦婚禮了。”
要真那樣的話,不僅白家臉面掃地,白榆也會淪為衆人的笑話。
那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好在江霖人品夠硬,夠擔當。
剛才他邁着長腿朝白榆走過來時,別說周圍那些沒結婚的姑娘,就是她都覺得江霖帥到不行。
嗚嗚嗚以後她找的男人要是有江霖一半好,她就滿足了。
白榆唇角下意識往上勾起來:“他不會的,他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會對我不離不棄,也會永遠都站在我這邊。”
林向雪感覺被喂了一肚子的狗糧:“嗚嗚嗚真羨慕你,看到你們這麽幸福,弄得我也好想找趕緊個人結婚。”
白榆:“你在京城一直沒找到合适對象,這次去瓊州島,說不定一下子就找到了。”
林向雪雙眼瞬間亮了起來:“你快說多幾句好聽的,今天你是新娘,你說的祝福話最容易成真了,快說我未來的對象身高一米八,長得像王八……”
林向雪太興奮了,導致一下子就嘴瓢了。
她本想說長得像她爸,結果說成了像王八。
“噗嗤——”
白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路歡聲笑語。
這一次婚姻,一定會比上輩子幸福的,對吧。
**
等白榆走後,白飛鵬才慢了好多拍回到白家。
一進門,就迎來他媽一巴掌:“你個老東西,你女兒出嫁這麽重要的日子,你跑哪裏去t了?”
剛才發生那樣的事情,他作為一家之主居然不在,要不是江霖足夠有擔當,小榆兒估計要被人給欺負死。
想到這,她“啪啪啪”又在他後背連拍了好幾巴掌。
白飛鵬倒是沒避開。
等白老太拍累了,他這才解釋道:“我剛才收到一張紙條,是秦正茵的字跡,她讓我出去大院外的郵政局等她,要不然她就要讓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榆榆有個出軌的親媽。”
說到這,他簡直是恨得咬牙切齒。
雖然白榆和江霖不介意別人的眼光,但他不想女兒在人生這麽重要的時刻淪為別人的笑話,被大院的人指指點點,所以他沒有辦法,只好偷偷一個人出去赴約。
以前的秦正茵知書達理,優雅博學,性格雖然傲了點,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偏執,仿佛她過得不好,就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沉淪。
之後他去到郵政局,卻沒有看到秦正茵的人,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自己再次被耍了。
一次又一次,這女人真夠狠。
白老太啐道:“就你蠢,發生這樣的事難道你不會跟我商量?”
白飛鵬:“我也是不想讓您操心。”
最近家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都是他這個做兒子的沒用,他便想着若是他一個人可以解決最好。
白老太嘆了口氣:“真是家門不幸,要是當初早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我說什麽都不會讓她進門!”
說着她又把秦正茵被公安同志給抓走的事情說了。
白飛鵬聽了嘴巴大大張着,良久都沒合上。
突然,他猛地一拍額頭:“我剛才看到一個長得很像秦心卉的人被兩個公安同志給抓走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她了。”
白老太:“你之前跟秦正茵那女人去鄉下辦葬禮,難道就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白飛鵬想了想:“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不對勁,我當時跟着去鄉下,本來是想着要給彥成穿上壽衣,順便給他擦擦身子,但秦正茵說不用,所以我壓根沒看到彥成的屍體。”
白老太眉頭蹙着:“我怎麽覺得這事有種說不出的奇怪,秦正茵那女人是狠心,但她對自己的弟弟卻是一直都很好,她要是不耐煩早就不耐煩了,哪裏需要等到現在?”
白飛鵬也是這個看法。
只是現在只能等公安局那邊的消息。
他私心還是不希望是秦正茵幹的,倒不是他對她還有感情,而是秦正茵是嘉揚和榆榆兩人的親媽,若她真的殺了人,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
八輛轎車從軍區大院開出去,那風光,那氣派,讓親眼見到的人都津津樂道,甚至之後幾年都有人不斷提起來。
轎車繞了一大圈才來到京城飯店。
江家親戚多,雖然這次婚禮操辦得很急,但能來的親戚都來了,畢竟對很多人來說,這可是跟江家攀上關系的好機會。
一個飯廳擺了幾十張圓桌,桌桌都坐滿了人。
上輩子和江凱結婚也是在這裏,只是沒這麽多人,也沒這麽氣派。
跟江霖比起來,在衆人眼中,江凱的分量還是差了不少。
林向雪看到現場的擺設,忍不住咋舌:“我以為我大哥結婚時就已經夠氣派了,沒想到跟你和江霖的完全沒得比。”
白榆:“哪能一樣,你大哥那會兒各界都那麽緊張敏感,你家就是有心也不敢大辦,只能低調請親戚吃個飯就算辦過婚禮了。”
可從去年開始,政策越來越明朗,那些住牛棚的學者和重要人物都陸續得到平反。
再過幾個月就是1977年,離改革開放更近了。
林向雪想了想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很快,婚禮開始了。
這次來參加婚禮的客人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就是再蠢的人,也不會在今天這種時候說些讓人掃興的話。
昨天江啓邦信誓旦旦說不會過來,結果轉眼就打臉了。
這會兒他坐在席位上,生硬地扯着嘴角。
白榆看到他這副不想笑卻又不得不笑的樣子,一點也不同情他,反而莫名覺得解氣。
坐在他身邊婁秀英也是同樣的表情,笑得比哭還難看。
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婁秀英擡起頭來,正好對上白榆的目光。
白榆眨眨眼,挽着江霖走過去敬酒:“爸、阿姨,感謝你們能來見證我和江霖哥的大喜之時,這杯酒,我和江霖哥敬你們。”
聽到白榆稱呼婁秀英“阿姨”,而不是“媽”,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了過來。
“……”
婁秀英臉一陣紅,一陣白,比染色盤還要精彩。
看到婁秀英吃癟,白榆就高興了。
上輩子她和江凱結婚給她敬酒時,當着衆人的面被她訓了整整半個鐘頭。
那時候江老爺子身體不好沒來參加婚禮,所以她才敢那麽做。
這輩子,她永遠都不會有那個機會。
江霖幾個堂兄弟從接親到敬酒,都在旁邊幫襯着,其他人來之前都吃了東西墊肚子,又“作虛弄假”用白開水當作白酒,這樣才不不至于被灌得爛醉。
可偏偏有個人跟個傻子一樣,來者不拒,別人敬多少他就喝多少,喝到最後差點把黃膽水都給吐出來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武。
其他賓客不知情,還以為是兄弟情深,紛紛誇獎起來。
只有江文知道弟弟的心事,趁着沒人注意時,湊過去道:“你差不多就得了,要是喝醉了說了不該說的話,到時候別說我不幫你!”
對于江武追求過白榆這事,他并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白榆已經跟他們三哥江霖結婚了,他就必須忘掉過去,以後老老實實客客氣氣把白榆當成三嫂。
江霖平時雖然一副什麽都不關心的樣子,可一旦踩了他的逆鱗,他可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沒見江凱這個親弟弟都被他給送進監獄裏嗎?
更別說他們只是堂兄弟。
江武眼睛布滿血絲,臉也因為喝多了漲得通紅:“四哥,你就放心吧,我什麽都不會說,什麽都不會做。”
他就是心裏有些難受,要是再不讓他一醉方休,他會更難受的。
他扭頭看向在已經走向另一桌去敬酒的江霖和白榆,男的高大挺拔,女人嬌豔無雙。
他一點也不想承認。
可他們是真該死的般配。
一杯又一杯下肚,江武眼前花了起來。
最終他還是喝進了醫院。
**
這邊歡歌笑語,監獄裏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秦正茵以為他們抓了她過來,一定要先進行一番審訊,到時候她就要據理力争。
誰知兩個公安同志把她抓進來後,就直接關進了牢房裏頭。
牢房裏光線昏暗,周圍散發着一股難聞讓人窒息的黴味,還時不時能聽到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正茵又怕又怒,抓着鐵欄杆就喊道:“喂!你們快放我出去,我沒有殺人!”
話音落地,隔壁的牢房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茵姨,你是茵姨嗎?”
秦正茵怔住了,眯着眼睛使勁看過去,好半天才從對面那張鼻青臉腫的臉上認出江凱來:“你是江凱?!你的臉怎麽變成這樣了?”
還有今天不是他親哥的婚禮嗎?
他怎麽沒去參加,反而被關到牢房來?
說起這個江凱就來氣:“我三哥打的!對了,今天不是白榆的婚禮嗎,茵姨你怎麽會在這裏?”
兩人的信息都有點滞後。
江凱不知道秦正茵和白飛鵬離婚的事情,秦正茵也不知道江凱雇用二流子去騷擾白榆結果被白榆一錘子爆頭的事情。
這會兒彼此都一語正中對方的死結,氣氛一下子尴尬了起來。
就在這時,另外一個熟悉且充滿震驚的聲音響起——
“姑姑!江凱哥!你們……你們怎麽都在這裏?”
秦正茵和江凱兩人齊齊扭頭看去,便看到秦心卉被人押着走了進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了。
要是白榆在這裏,肯定會問一聲:“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三人齊齊整整一起進監獄,一個也不能少。
等公安同志走後,三人這才把話給說開。
當然,在江凱的口中,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江霖為了陷害他,故意雇用了兩個二流子去騷擾白榆,然後推到他身上,偏偏江老爺子只信江霖的話不信他的,于是他就這樣被關了進來。
秦正茵的版本是這樣的——
我作為白榆的親媽,女兒今天結婚,我肯定要去參加,結果我剛過去就被兩個公安給抓過來了,我懷疑那兩個公安也是江霖安排好的。
秦心卉的——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本來也想t去參加榆榆的婚禮,結果人還沒進軍區大院,我就被人給抓住了,結果就在這裏看到了你們。
互通了消息後,三人再次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秦心卉隔着牢房的鐵門問道:“江凱哥,你不是說要跟家裏人說我們結婚的事情嗎?你說了嗎?”
聽到這話,秦正茵擡起頭來看着她:“你跟江凱要結婚?什麽時候的事情?”
秦心卉露出害羞的表情:“兩天前才決定的,江凱哥和我情投意合,決定在一起,姑姑,你會祝福我們的,對吧?”
說到這,秦心卉擡起頭來,一臉期盼看着秦正茵。
秦正茵對上她的眼睛,不知道是光線太暗的緣故,還是她的目光太幽深的,她渾身哆嗦了一下:“那是當然,只是江家會同意嗎?”
婁秀英那女人雖然只是江凱的後媽,可江凱把她當親媽來看待,以婁秀英的性格,她是絕對不會接受秦心卉這樣的兒媳婦。
秦心卉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所以我才問姑姑你會不會祝福我們,只要姑姑你願意成全我們,我和江凱哥就一定可以走到一起。”
秦正茵看着她,那種詭異的感覺更明顯了。
只是她還沒開口,對面牢房就傳來江凱的聲音——
“還沒說,等出去後再說吧。”
他那天是米青蟲上腦,才會答應秦心卉提的要求,等後來冷靜下來,他就後悔了。
尤其當他想起自己給秦心卉設置了一個私生女身份後,就更加覺得不能在這個時候娶秦心卉。
娶了秦心卉,對他百害無一利,他怎麽可能會去做那樣傻的事情。
秦心卉聞言,一臉的不滿。
只是不等她開口,公安同志就再次進來,讓他們不要說話,而後又把江凱給關到其他牢房去。
牢房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她們這間牢房就只有秦心卉和秦正茵兩個人。
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這種安靜讓秦正茵心底的不安再次蔓延開來。
她看向秦心卉:“你剛才是不是說謊了,你被抓過來,是因為他們要調查你舅舅的死因對不對?”
秦心卉擡頭看着她,笑道:“這麽說,媽媽你被抓進來,也是這個原因了?”
秦正茵眉頭蹙起來:“你現在打算怎麽做?你也不用求我,我不可能會幫你!”
她弟弟秦彥成的屍體雖然被她們給綁着石頭扔進池塘裏頭,可她擔心遲早會被人找到,更擔心會被查出來。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秦心卉雖然是她最疼愛的女兒,但她也不想替她頂罪。
秦心卉嘴角的笑容更燦爛了一些:“可剛才媽媽你明明答應過會祝福我和江凱哥的。”
秦正茵:“我是說了會祝福你們,可你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誰能幫得了你?”
秦心卉:“你啊。”
秦正茵蹙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秦心卉湊過去,壓低聲音道:“媽媽,你那麽愛我爸,你也不忍心看到他無後吧?”
秦正茵:“……”
秦心卉:“而且媽媽你從小最疼我,現在就再幫我一次吧。”
說着,她猛地蹿起來,一只手掰住秦正茵的下巴,另外一只手把一罐水倒進她的嘴裏。
但下一刻秦正茵就瞪大了眼睛,劇烈地掙紮起來。
那不是水,那是農藥!
刺鼻的味道瘋狂湧進鼻子和喉嚨,她又怕又怒又惡心。
她沒想到秦心卉居然會殺自己!
這個畜生!
枉她這麽疼她,當初她就不該把她生下來!
要是沒有生她,白飛鵬不會發現她出軌的事情,也就不會跟她離婚,她弟弟秦彥成也不會死。
這一刻,秦正茵終于後悔了。
只是來不及了。
農藥進入她的喉嚨,她的食道和腹部仿佛被灼傷一般痛了起來,手腳也跟羊癫瘋一樣抽搐了起來,再後來她聽到秦心卉對着外面喊了起來——
“快來人啊!我姑姑自殺了!快來人!”
**
婚宴結束後,白榆還以為他們會回三房那邊,結果轎車載着他們去了江老爺子的四合院。
大家忙活了一天都累了,而且在江老爺子這裏,大家也不敢鬧新房,因此一行人把白榆送進洞房,說了會話,就陸續回去了。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江又涵。
白榆早上天剛亮就被叫起來絞面和打扮,之後又一直扯着嘴角笑,不斷地敬酒,笑得雙頰都酸了,這會兒她只想往床上一倒什麽都不想管。
因此對上江又涵就沒那麽客氣了:“你怎麽還不走?”
江又涵氣結,正想破口大罵,可一想到她三哥那張臉,于是又忍了下來:“你是我三嫂,你又是第一天嫁到我們江家來,我想陪陪你難道也錯了嗎?”
白榆不再顧忌她,把高跟鞋往兩邊一踢,而後在床上一躺:“得了吧,你跟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說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放什麽屁。”
江又涵氣得一張臉通紅:“你這個女人真粗俗,真想不明白我三哥到底看上你什麽!”
白榆:“看上我美貌無雙,看上我前凸後翹,羨慕吧,偏偏這兩樣你一樣也沒有。”
江又涵:“……”
氣死她了!
怎麽會有人這麽厚顏無恥!
居然有臉說自己美貌無雙前凸後翹,真是不要臉!!!
白榆瞥了她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不說我就叫你三哥過來了。”
江又涵深吸一口氣:“那個……我三哥是不是把外彙券都給你了。”
白榆:“對啊,你想要?”
江又涵:“嗯,我要的不多,就只要五張。”
她也不想低聲下氣來跟白榆要東西,只是梁天宇說要是能弄到外彙券,這次升職他就有更大的把握,因此她這才不得不來求白榆。
白榆嘴角一勾:“我有,但不想給你。”
一開口就要五張,臉不是一般的大。
江又涵:“…………”
這個女人!
啊啊啊啊氣死她了!
江又涵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正想撲過來,就聽白榆涼涼道——
“江霖哥,你來了?”
江又涵吓得臉一白,轉身就跑。
白榆沒想到江又涵這麽沒用,她随口說說就能吓成這樣,誰知下一刻,眼前一片陰影籠罩過來。
她定睛一看,就對上了一雙幽深如墨的眼睛。
“江、江霖哥。”
白榆沒想到他真過來了,就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過來的,剛才她和江又涵的對話聽到了多少。
江霖看着她:“你一天什麽都沒吃,我讓福嫂子給你做了油潑面。”
白榆太累了,一點都不想動:“江霖哥,我不想吃東西。”
江霖眼簾垂下:“那我喂你?”
“……”
白榆哪裏好意思要他喂,拉着他的手這才起來。
福嫂子的手藝不錯,做出來的油潑面皮帶一樣寬,又薄又有嚼勁,紅辣子紅彤彤的,香氣四溢。
白榆一下子就被勾起了食欲,一口氣吃了一半才停下來。
她剛停下來,江霖就把她吃剩的面拿過去,三兩下就把剩下的油潑面給吃下去了。
江霖把碗筷拿下去洗,等回來,手裏多了一只手镯。
白榆看到那手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是上輩子江霖給她的那只。
江霖走過來,在她面前的凳子坐下:“這手镯是我媽之前帶的,以後就給你了。”
白榆也沒矯情,接過去矯正道:“什麽你媽,是咱媽。”
聽到這話,江霖嘴角往上勾起一個弧度。
只是下一刻就聽白榆問道:“江霖哥,如果我沒跟你結婚,而是跟江凱結婚,你還會把這個手镯給我嗎?”
她其實是想通過這個假設的問題,問出上輩子他那麽做的原因。
她在想,會不會上輩子江霖也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她的?
誰知,話音落地,就見江霖死死盯着她。
白榆咽了咽口水:“江霖……”
話還沒說完,她的唇瓣就被江霖給攫住了。
他的身子壓過來,她的腰往後倒下去,貼在桌子上。
他仿佛發洩般地攻城略地,帶着野蠻、霸道。
完全沒了之前的溫柔。
白榆被他這樣子給吓到了,伸手去推他,卻被他抓住按在頭頂上。
最後,她整個人躺在桌子上,被迫承受這不一般的狂風驟雨。
良久後。
白瑜臉火燙火燙的,正要開口,就聽外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下一刻,福嫂子的聲音傳了進來——
“榆榆,公安局打電話過來,說你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