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守衛道:“裏頭沒有,不過外頭倒是出了點狀況,祝六爺走镖時救下一個少年,便順路送回了襲家堡,不料卻被別人認出了身份,一行九個人只逃出一人,其餘的全被抓了。”
“襲家堡?”虞子珩面色一凝:“可是五溪辰州的襲家?”
守衛道:“正是,翎姑娘帶着素問公子前天夜裏便趕着去救人了,走之前吩咐屬下候在這裏,等公子出關便将此事告知公子,若公子想一同救人便在辰州彙合,姑娘會沿途留下标記,若公子無意前去便留在家裏,說是釀酒還是閉關随您的便。”
随他的便?
虞子珩握着拳頭眯了眯眼。
兩世皆為地宮裏的殺手,光陰幾十載,卻從未接過辰州裏的暗殺任務。
她知道那襲家堡是什麽地方嗎?便敢貿然前去救人?
眼見虞子珩面色愈來愈冷,守衛不覺松了一口氣,心道,還是這樣的珩公子看着身心舒暢。
“那公子您……”
話尚未說完,虞子珩已經跳上屋頂,幾個縱躍便不見了蹤跡。
守衛緩緩彎了身子,雙手撐着虛軟的膝蓋,良久,又擡手抹了把腦門兒前的冷汗。
适才出來之時,竟見冷面神珩公子詭異地彎着嘴角沖自己笑了下,下意識還以為他是閉關練功練的走火入魔,吓得他都結巴了。
還好還好,他們家珩公子還正常着。
那,那他究竟眼花沒花?
珩公子又到底笑沒笑?
若說沒笑,可他分明看得清楚,若說笑了……
他擡眼看了看頭頂上方“閑人止步”四個大字,渾身一個激靈,拔腿飛奔。
親娘啊,太吓人啦!
*
大抵是那一世殺伐果斷慣了,凡決定的事蕭翎便一定要去做,且向來不計後果,以硬碰硬,風險什麽的全然不會被她納入到考慮範圍內。
祝六嬸聽說祝老六被抓,撲通一聲便在蕭翎面前跪了下來,哀求她一定要救祝老六出來。
祝六嬸原是這地宮裏的燒火婆子,兩個月前蕭翎做媒撮合了她跟祝老六,這喜事才沒辦多久呢。
既然一個沖動攬下了地宮這麽大個攤子,便沒道理眼睜睜看着不管不是,雖然她不太擅長做好人,但也得學着做,她還得去引導虞子珩不是?
于是她只考慮了一瞬便點頭應了祝六嫂。
因為虞子珩從不曾在辰州裏執行過任務,蕭翎便也沒怎麽踏足過這個地方。
襲家堡就更是陌生了,只聽聞那裏是一個防衛比皇宮還嚴的地方,不過那又如何?
素問是打小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慣來莽,便是陰曹地府也是敢闖的。
二人到了辰州也沒耽擱,趁着夜色直奔着襲家堡去了。
趴在牆頭觀望片刻,別說防衛有多森嚴,便是巡邏的也只偶爾才見得兩個,乍一看,實在言過其實。
這偌大的莊園裏倒是密密麻麻種滿了樹,灰白灰白,長得甚為古怪,光禿禿的枝幹上,稀稀拉拉挂着幾片樹葉,紅得跟血似的,盯着看久了竟真覺得自己是聞到了一股血腥味,詭異至極。
蕭翎自诩見多識廣,也實在想不起自己的千年閱歷中是否包涵此類物種。
“我看着襲家堡防衛好像松懈的很,還不如咱們地宮呢,外頭的煙瘴林子全撤了也沒人敢硬闖,這傳言會不會太假了些?”素問小聲問道。
蕭翎微蹙眉稍作思忖道:“俗話說反常必妖,你且等着,我先去探探路。”
說着便順着牆壁往下滑去,豈料腳才挨着地,便看見左右兩側那長相古怪的兩顆樹忽地像被施了什麽詭秘邪術一般,枯老的枝丫齊齊朝着自己抽來,速度奇快,甚至帶出了呼呼的風聲。
蕭翎眸光一凜,下意識俯身,後背貼着地面往前滑行出一段距離。
然而那怪樹卻似有了意識一樣,整個從底部彎下來緊追着蕭翎不放,每根枝條從空中抽下來時皆有千鈞之勢,地面被抽的轟隆作響,泥土都飛濺起一丈之高。
這若是被抽上一下,少不得要丢掉半條命去,蕭翎緊盯着群魔亂舞的樹枝,左躲右閃,眼都不敢眨。
直至所有枝條皆延展到極限,絕無再前行的空間,才又不依不舍地縮了回去,恢複成原狀,安安靜靜地立于沉寂下來的夜色中,就好似剛才的一切從不曾發生一般。
從未見過如此景象,蕭翎不禁有些懵,若非素問急切地提醒她“小心身後”,她甚至還以為自己是做了什麽稀奇古怪又毛骨悚然的夢。
來不及回頭看一眼自己身後又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狀況,蕭翎一蹬地騰空躍起,卻仍是遲了一步,不過恍了下神,那手腕粗的枝條已經纏上了她的小腿,并把她拽回了地面。
蕭翎踉跄了一下才站穩,罵了聲娘,反應迅速地拔·出擇君劍,對着那約摸有三尺粗的樹斬去,周圍數丈之內頓時炸開了花。
散落了一地的枯枝斷木,下一刻,竟化成一灘灘血水緩緩滲入到了泥土中。
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迅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直讓人無法呼吸,連牆上的素問都差點被熏的一頭栽下去,強忍着嘔吐的感覺焦急地沖着蕭翎喊道:“這裏太邪門兒了,你趕緊回來。”
蕭翎擡手掩住口鼻點點頭,然而才動了下腳,卻震驚地發現剛才被她砍的只剩數寸高的樹樁全部又生出新的枝丫來,并且以瘋狂的姿态向四周生長,不過頃刻間就又變得和先前一樣粗壯。
蕭翎暗叫不妙,此刻再撤退已然是來不及,只得故技重施,先砍了周圍的樹,然後再趁着它們重新生長那短暫的空擋脫身。
孰不知這次的腥臭味比适才更濃郁,即便及時地屏住了呼吸,那味道也能順着毛孔直往腦袋裏鑽。
蕭翎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身體似有千斤重,拿劍撐在地上才勉強站住,此刻別說離開,便是擡擡眼皮也無比的費力。
模模糊糊見那如同鬼魅一樣的枝條再次朝着自己襲來,蕭翎卻已無力抵擋。
忽覺有什麽東西卷上了自己的腰身,接着她整個人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帶的飛了起來,然後墜落,正哀嘆吾命休矣,豈料落下後竟沒摔疼,後背底下還暖和和的。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卻是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被一顆來路不明的樹給摔死了。
她還沒看到阿尋讨媳婦,沒看到他子孫繞膝呢,太多太多的遺憾,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種死法兒倒比上一次要舒服多了。
眼看着那些怪樹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将一匹膘肥體壯的馬裹起來吃得連一根毛都沒剩下,素問忍不住頭皮一緊,好在她沒有貿然跳下去,這種死法兒也太慘無人道、慘絕人寰了。
顫顫巍巍地從牆上滑下來,便是一陣狂吐,直吐得眼冒金星,腸胃打結,那殺人于無形得腥臭味仍如影随形。
那邊虞子珩還抱着昏死過去的蕭翎滿面寒霜地瞪着她,若非看在跟他一道趟着血長大的面子上,素問深覺自己此刻怕是八成已經是一具屍體,且裏裏外外都涼透了。
素問頓時覺得頭更暈了,誰能想到這世上竟還有這等駭人玩意兒?簡直比十二峰也有過之無不及!
況,豈是她貪生怕死不施以援手?實在是措手不及。
前後不過喘口氣的工夫,她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
素問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捂着痙攣的胃艱難道:“你再瞪着我,我也昏給你看。”
虞子珩額角一跳,咬了咬牙收回目光,轉身疾步往城中走去。
*
泡了熱水,去掉一身的腥臭味,素問轉瞬便又生龍活虎起來,蕭翎卻依然是昏迷不醒。
可她面色紅潤,脈象也無任何異常,簡直讓人束手無策。
“要不,我去請個大夫?”素問着急道,見虞子珩冷眼掃來又悻悻地閉上嘴。
不請大夫,難道你來治?!
就見虞子珩果真兩指搭上蕭翎手腕,探起脈來,面色一會兒三遍,倒真像問診的大夫似的,許久才沉聲問:“她可有碰着那樹?”
“有的,有的。”素問點着頭指了指蕭翎左側小腿,接着又憂心忡忡地問:“那惡心人的東西有毒嗎?”
問完,又覺得這問題太蠢,定是有毒的,否則蕭翎絕不可能昏迷不醒,可脈象上為何卻看不出來?
素問愁得直揪頭發,虞子珩卻忽地沉了臉色動手脫掉蕭翎左腳的鞋襪。
眼見他又卷起蕭翎的褲子,捏着她一截白花花的小腿翻來覆去地看,素問眨了眨眼道:“阿珩,你這樣趁人家姑娘昏睡的時候扒人家衣服不太好吧,小顏說了,那個男女……男女什麽來着……”
素問撓着頭冥思苦想片刻,忽地眼前一亮, “啊,對了,男女授受不親!男人和女人是有區別的,你這是趁人之危,占人家便宜……”
忽覺一陣殺氣掃來,素問一個哆嗦又改口道,“男人女人都是人,本質上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你繼續,繼續哈。”
虞子珩強忍着一刀削平她腦袋的沖動,閉了閉眼,變戲法似地從腰間摸出一袋銀針來。
看着那一排整整齊齊冒着寒光的銀針,素問頭皮一麻,“你,你哪兒來的這東西,你這是要幹嘛?”
虞子珩沒答話,取出銀針一根接着一根紮進蕭翎左小腿的皮肉裏。
這一番操作着實令素問目瞪口呆,但看着那一片密密麻麻,可能數都數不清的銀針,又驚恐地把嘴巴緊了又緊,連目光都不敢停留太久。
只心裏默默地嘀咕:這死人臉,他居然懂醫術?!
不知過了多久,虞子珩示意素問把床上的人按住,便開始着手将那些銀針取下。
每取一根蕭翎便跟着抽搐一下,愈到最後撲騰的愈為厲害,嘴裏嗚嗚啦啦,形容扭曲,額間冷汗涔涔,雙手無意識揪緊床褥,似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素問幾乎使盡了渾身的力氣,到最後一根時終是摁不住了,手上一松,蕭翎蹭地便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