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31 章 章

第 31 章

虞子祯不解地問道:“他為何要這麽做?”

“大概是因為他沒有那麽狠毒的心腸,卻又不想颠覆地宮宮主該有的形象,不心狠手辣,旁人又豈會畏懼他?”蕭翎又嘆息了一聲,“以前的地宮只要酬金到位,除了王室之人,誰人不可殺?但你們成為殺手這十二年裏所殺的可都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好人。”

“這不能吧!”素問難以置信地道:“你來之前我才把問星樓樓主弄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殘廢,占星沉此人在鹞城一帶那還是有口皆碑的。”

“占星沉?有口皆碑?”蕭翎翻翻眼皮,不屑地嗤道:“那是別人都不知道他大師兄陸星眠是怎麽死的。”

八年前問星樓與鬼窟的那一場惡戰,現如今仍舊是說書人時常會拎出來講的段子。

一個正派,一個歪魔邪道,結果兩敗俱傷,鬼窟氣數盡了,可問星樓也沒讨得什麽便宜,老樓主死了,弟子也死了一大半,陸星眠就是在那場惡戰中成了廢人,最後郁郁而終。

旁人眼中是這樣,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

當時鬼王已被老樓主重創,其座下兩大弟子連手當足以取他性命。

可終歸利令智昏吶,老樓主死了,問星樓下一任樓主之位,勢必會在陸星眠和占星沉二人中産生。

陸星眠乃問星樓首徒,方方面面都很優秀,贏面自然是更大一些,于是與鬼王對戰時占星沉出手免不了猶豫了幾分。

陸星眠一面應付鬼王,還時不時得幫心不在焉的師弟擋上兩劍,自然落了下風。

待占星沉拉回神智時,陸星眠已了無生息地倒在了血泊裏,鬼王胸口被戳了一個窟窿,也是哇哇吐血不止。

占星沉慌裏慌張地抄起劍趁機幹掉了鬼王,然後裝模作樣地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跪在陸星眠的屍體旁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懊悔自己學藝不精,武功不如人雲雲,那一派做頭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後來他理所當然被推上了樓主之位。

八年,也實在夠長了。

“不過,他可能沒想到陸星眠命大,筋脈盡斷卻沒有死,被擡回去還活了幾個月,雖然陸星眠什麽都沒說,但占星沉做鬼心虛,怕事跡敗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根銀針下去,把師兄紮成了啞巴,本就渾身動彈不得的人,這才凄涼地咽了氣。”

衆人聽完皆是一臉鄙視,唏噓一陣,素問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還名門正派呢,他也不嫌臉紅!”

虞子祯嘲諷地輕笑了下,問道:“那水月山莊的少莊主莫之言呢?都道他懷瑾握瑜,君子端方,難道他也該死?”

“他?”蕭翎冷哼了一聲,若論六親不認,她這個殺人無數的大魔頭怕也是比不過的,“孫氏雖不是他中意之人,可好歹夫妻一場,況又是十幾年的師兄妹,他卻為了娶心上之人,鑿穿船底,坑害糟糠之妻,最終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害死了,你說他該不該死?”

那日蕭翎就在日月湖上飄着,她親眼看着莫之言藥翻了身懷六甲的妻子和船上所有的人,然後将船底弄穿。

游船沉沒後,自己則上了岸,服了迷藥,泡在岸邊的淺灘裏,等着天樞王家的小郡主恰好路過将他救起。

事後又假裝失憶,直到一個多月後跟随郡主外出游玩時偶遇水月山莊莊主,也就是其親爹,這才又慢慢地恢複了記憶。

說那日同妻子游湖,突然聞到一股異香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醒來就在天樞王家裏,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推脫的一幹二淨,可謂滴水不漏,反正肯定死無對證。

一衆人慌忙去湖裏打撈,卻只撈起游船,一個婢女和幾個槳夫,偌大的一個湖,屍身都沒處尋,只能立了個衣冠冢。

莫之言傷心欲絕地抱着妻子的靈位牌,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要死不活令人作嘔的樣子蕭翎現在都還記得。

再說孫氏,許是懷着孩子的緣故,求生意識格外強,沉到湖中竟醒了過來,拼命游出水面,最後被人給救了。

兩個月後才從昏迷中醒來,卻得知自己的丈夫被賜了婚,對象還是天樞王家的小郡主。

她早就知道他二人有私情,便是再愚蠢也該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悲憤過度以致早産,更不幸的是誕下了一個死嬰。

本就虛弱加上萬念俱灰,兩眼一翻暈了過去,這次再也沒能醒過來。

“我也不知道穆輕鴻是打哪兒聽到了消息,派人暗中調查,竟趕在莫之言迎娶小郡主當日,結果了他的命。”

蕭翎說完擡眼看向虞子珩,殺莫之言的人正是他,神不知鬼不覺投了毒,正拜着堂,突然倒地身亡,死的無聲無息,莫名其妙,連王室裏的大醫師都診斷不出。

莫之言死的時候是睜着眼倒在小郡主腳邊的,從蓋頭下恰好能看見他如死灰般的臉和冰冷的眼,小郡主以為是報應,吓得躲在閨房裏,愣是大半個月都沒敢出門。

虞子珩也看着蕭翎,半晌兒,表情似松快了些,“照這麽說來,這十二年裏,我反而還算是懲奸除惡了?”

可也不過是一瞬,那雙眸子裏的光又迅速沉了下去。

蕭翎琢磨了下,約摸也能猜到他眼下的心思,虞子祯和素問手上算的上幹幹淨淨,可她這徒兒卻是将天權王王妃母家那邊的血親殺的差不多了,幾十口人,總有幾個良善之輩。

忖了忖,她寬慰道:“放下屠刀也能立地成佛不是?你從現在開始向善,來得及的。”

虞子珩便又開始出神,沉寂的眸子盯着虛空,眨也不眨,太慣于隐藏情緒,這種時候蕭翎總也猜不透他。

他不說話,大家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氣氛安靜的另人心慌。

許久,才聽他沉聲道:“我的命是你救的,既然你希望我日後做個好人,那我便做個好人吧。”

閑人止步是虞子珩在十四歲那年正式成為殺手時分來的,處在地宮西北角,背靠十二峰,只右側連着另一座宅院,清淨的很。

猶記得被祝老六領到這座宅院前時,臉上的血都還沒來得及擦幹淨。

祝老六問他給宅子起什麽名字,他便揮劍在上面刻下了四個字:閑人止步。

這麽些年,被允許踏進過這院子的人屈指可數。

現在,卻多了個時不時就不請自來的。

虞子珩斟滿一杯酒,剛遞至唇邊,卻是眸光忽地一閃,捏着杯子晃了晃,反手向後擲去。

蕭翎才躍上牆頭,腳下尚未曾站穩,擡眼忽見一只酒杯朝自己飛來,下意識便擡手接住。

垂眸看着杯中晃晃悠悠的彎月,蕭翎挑眉一笑,“這是請我喝的嗎?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說着一仰頭灌進嘴裏,嘆了一聲“好酒”,飛身從院牆上跳了下來,“這天下的美酒果然都被搜羅到地宮來了。”

說話間便輕車熟路地在石桌前坐了下來,也不客氣,執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第二杯酒下肚,神色倏地一變,但又被她借着倒酒很好地掩飾了過去,“這個酒,挺特別,入口濃烈,可到了肚子裏,烈勁又頃刻散了,徒留酒香萦繞,活了一千多年,還不曾喝過這樣的酒,什麽來頭?”

虞子珩沒回答,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對面的人,像入了定般,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什麽。

起先蕭翎還勉強能應付,後來就越發覺得那眼睛似要把她看穿,叫她的魂魄無處遁形。

蕭翎假裝品酒,挪開視線,未幾玩笑道:“就喝了你幾杯酒,你也用不着這麽瞪着我吧?小氣吧啦,改日我去尋上幾壇來還給你,行了吧?”

虞子珩終于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又取了只酒杯,倒了酒後擱在唇邊細細地品,良久才嗤了聲,漫不經心地道:“給我尋幾壇來,那我倒是要問問蕭莊主要去哪裏尋?這酒可是虞某我自己釀的。”

蕭翎徹底不淡定了,幹幹地笑了笑,緩緩豎起大拇指,“沒想到你還會釀酒,厲害了,厲害了啊……”

她當然知道這酒是虞子珩自己釀的。

蕭翎好酒如命,可那一世的林一尋酒力卻不行。

為了能陪蕭翎痛飲一回,才千方百計研究出了這喝起來烈卻能使人千杯不倒的酒出來。

這一世轉世成虞子珩,本就海量,在地宮裏飄着時蕭翎也不會整天盯着他,竟全然沒注意他是什麽時候釀的這酒。

“都說你酒量好,千杯不倒,原來是弄虛作假啊,切!”

虞子珩擡眸看着蕭翎,須臾,意味不明道:“我有說過這酒是釀來喝的?”

蕭翎一怔,“酒不釀來喝,那釀來幹嘛?”

虞子珩沉默了片刻道:“這酒是那一世釀來陪別人喝的,從赤沙島回來才想起來,便按照記憶做了些出來,想看看是否能多記些事情來。”

怪不得她全不知情,蕭翎心肝不由得一顫,“那,那你記起什麽來了嗎?”

虞子珩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反問:“你希望我記起什麽?”

蕭翎心肝又是一顫,總覺得那一眼別有深意,似乎虞子珩自醒來後便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可具體哪裏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人還是那個人,但又好像,沒那麽死氣沉沉了,雖然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可有時卻能從他眼底捕捉到一點溫情脈脈的東西,可消逝的太快,每當她仔細去探究時,又什麽都辨不出來了。

“我,我為,為什麽要希望你記起來什麽?”

對面的人似很輕地嗤笑了聲,然後看了她片刻問道:“蕭莊主,你結巴個什麽勁?”

蕭翎不由自主地掐了掐手心,“我,我哪裏結巴了?”

然後便是一怔,可,可不就是結巴了麽,神功蓋世的大魔頭,人人談之色變,卻每每在那狗崽子面前撒謊時便會控制不住地心虛結巴,沒想到這老毛病縱使過了一千年竟也一點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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