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秦淮低頭給林宇飛發消息，将地址跟行程發過去，讓簡吉安放心，也讓雲悠然安心。
發完信息秦淮将手機丢在一邊，沉默着啓動電，原本計劃帶雲悠然逛夜市和電玩城，這下即便沒了好心情也按原計劃行事。
雲悠然全然沒有感知到秦淮的壞情緒，一路低頭着懊惱地跟着他上了車。
坐上秦副駕駛後，雲悠然才稍微冷靜了下，反應過來有多離譜，居然在秦淮面前像個勇猛的漢子一樣，将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摔倒在地。
全然不顧葉擎的死活，在他的地盤讓他丢臉。
哎。雲悠然懊惱地将雙手捂在已然通紅的臉龐——太丢人了。
怎麽這麽沖動
秦淮會怎麽想
會不會覺得她不好惹會不會覺得她太兇會不會覺得她不像個正常的女孩子會不會讨厭這樣的女孩子
雲悠然微微側頭從指縫中眼巴巴地瞄着秦淮的側臉，男人的眼睫毛又長又彎，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前方的路況。
秦淮若有所感地轉頭看了她一眼，沉着聲問:“怎麽了？”
秦淮腦子有些亂，情緒低落找不到出口，看着雲悠然自如地和另一個男人打打鬧鬧，他遺世獨立般像個外人站在一旁的感覺并不愉快，甚至想趕緊離開。
不與男人肢體接觸卻大剌剌接受另一個男人的觸碰，跟他出來卻要跟江南報備，這種落差感充斥着秦淮的大腦和心髒，不受控制地往壞處想——其實，他一點也不特別，也不重要。
秦淮煩躁地皺着眉。
“讓你……見笑了，”雲悠然喏喏開口解釋:“嫂子，他們總認為現在的我在……自甘堕落，虛度光陰，時不時慫恿着別人勸我往她們所謂的正道上走。”
雲悠然慢慢放下雙手，嘆息道:“可是十年前，不論舞蹈還是鋼琴，在他們眼裏一樣不是正道——你知道嗎？也許現在看不出來，因為現在他們對我的包容心極強，任誰看了都認為是很好的父母，可事實就是我父母曾經要求我放棄舞蹈，讓我去經商嗎？”
雲悠然語序混亂地描述着以前傷人的畫面，她不免有些傷感——如今父母的寬容大度都是從她血汗裏擠出來的結果。
一聽這語氣，秦淮不禁眉頭緊鎖，也許雲悠然有很多未曾說出口的話要說，他當即便掃描着附近的停車位，打算把車停下來，認真聽她傾訴。
剛接觸時直覺便告訴他雲悠然是個有故事的女孩子，後來發現雖然身處溫室，但卻沒有溫室的嬌氣，反而有一股子韌勁——知世故而不世故。
本來計劃慢慢和她接觸，帶她見識以往不一樣的世界，讓她感受人間煙火氣，一步一步打開她的心扉，但這一天不小心聽到了關于她許多事情，似乎更加了解她，但又感覺雲悠然更遠了，即便坐在他身邊他摸不到也碰不着，這種感覺讓秦淮難受。秦淮垂眸觀察周圍路況以及停車位，心緒複雜地說:“願聞其詳。”
“其實沒什麽，”雲悠然說:“說來話長，那我就長話短說了——簡單來說就是父母不同意我學藝術，小時候不懂争取，一味為了父母高興而懂事聽話的去學了金融，後來在大學認識了一幫熱愛跳舞的師兄師姐，打算重新追求自己的芭蕾夢未遂，舞臺事故後再無法跳舞，……後來再發生一系列的事，父母內疚而開始尊重我的想法和夢想，但我再也不想上臺了，即便鋼琴也不願意了。”
車裏的氣氛有些壓抑，秦淮難受地動了動搭在方向盤的手指，沉默着。
車廂安靜了好一會兒。
雲悠然垂着眼睑，輕聲說:“其實，有時候很恨他們，但更多時候恨自己沒有出息，為什麽當初高考前不奮力反抗，就像葉擎一樣，即便所有人反對，但他依舊要和淼淼在一起，誰反對也沒有用，誰也分不開他們。……那時候的我沒有這個勇氣…，所以沒資格恨他們。”
“其實我性格很執拗，我承認當初選擇去當老師有和他們反抗的成分，畢竟是他們看中了我經商的天分，我就是氣他們不讓我去學舞蹈，不答應葉擎回到舞臺也有報複的成分，但現在要我放下學生，我做不到，我答應了他們這一屆學生一路陪他們到畢業。”
雲悠然吸了吸鼻子，“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家裏的富裕情況，但……那只是我為了逃避從商而裝出來的，十五歲那年參加了一個會議，回來沒多久就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從此我再也做不了自己的人生的主……”雲悠然忽然轉頭看着秦淮笑了，她徒手掉遮住視線的眼淚，秦淮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秦大哥，以後我能直接叫你秦淮嗎，你知道嗎？在KTV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其他男生不一樣，後來接觸下來，你果然不一樣，我會莫名其妙想靠近你，而你像一塊大磁石一樣把我吸過去……”
“上次在車裏你說面對恐懼，可以逃避，也可以選擇直面恐懼戰勝恐懼，”雲悠然臉頰源源不斷流下一顆又一顆顆珍珠大的眼淚，她沉默了幾秒，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在中國知網、青年戀愛心理學、行為心理學查過，人體內有一種物質叫□□，是人的神經出現興奮的關鍵物質。當一個人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人體內就會大量分泌□□，致使人的神經系統高度興奮，心跳就會加速，就會感覺到心動。實際上，心動就是一種生理上的心跳過度，只不過過一陣就會平靜下來。”雲悠然一口氣解釋完，接着說:“這種情況，因為你，我感受了三次，我沒有戀愛經歷，甚至除了你之外沒有別的心動對象，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怎麽解決，你也說過情侶之間除了摟摟抱抱還會有更親密的接觸，雖然……我們不一定會有結果，但是我知道……我需要跨過小時候那些龌龊的事情……改變自己，”雲悠然緊緊攥着棕色單肩包的帶子，嘴巴有些顫抖:“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想改變，我不想這樣了……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一樣，沒辦法接受和別人接觸……”
終于找到停車位，秦淮顫抖着手将車停在了路邊的一個停車位，再聽下去他的心髒要炸裂了。
秦淮迫不及待的解開安全帶，身子往雲悠然傾斜，想将她擁進懷裏，但雲悠然卻滿臉淚水拒絕了擺着手說道:“讓我說完……在那些事情發生後，再加上我再也跳不了舞了，所以他們害怕了，不敢強迫我了，我也心安理得的在他們的龜殼下被他們保護了幾年，這幾年他們越想方設法改變我，我反抗的越發厲害，甚至在他們帶我出去見人時說跑就跑，是……我太懦弱，是我太恨他們了，不管什麽時候都自以為是為我好，問也不問我就幫我做主意，太讨厭了……但是不行，秦淮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不想你認為我是一個怪女孩，如果你沒有出現，我大概會一直茍活着，把這些話埋在心裏，然後繼續默默做着一些他們看不起的事情。”
雲悠然吸了吸鼻子，像個受傷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說:“可是秦淮，你出現了，我就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雲悠然直白的告白令秦淮大腦轟的一聲炸了，徹底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望着淚眼婆娑的雲悠然，以至于忘了遞紙巾給她抹掉眼淚。
早在江南和許文佩的婚禮上，她哭着感謝許文佩當她堅實的後盾時，他便下定決心也當雲悠然的堅實的後盾。
秦淮愣住了，沒想到是她先表的白。
雲悠然說完這段話像将心裏的濁氣吐出來，舒暢了許多，無辜地望着愣住的秦淮，随即她自顧自地抽着抽紙擦眼淚，等待着秦淮的回應。
好一會兒，秦淮才反應過來——雲悠然一段複雜心酸難受的話語當中蘊含着對他的告白。一掃複雜心境，将葉擎帶來的愁緒丢到九霄雲外，原來他不是不特別，也不是自作多情。
情緒快速的轉換，秦淮不禁咳了咳嗓子鎮定下來，按耐住猛烈的心跳聲，他說:“誰說你在做沒有意義的事情當老師教書育人，功德無量好吧。”
雲悠然說完了想說的話，靜靜地聽着他說。
秦淮低沉的嗓音響起:“以後只做你想做的事情。當老師高興，咱們就去做老師，彈鋼琴開心，咱們就去彈鋼琴——人生沒有定義，只要你想做，就是最好的時刻。”
“如果你想改變，我就陪着你一起改變，如果你累了，我就做你的避風港，可以躲在裏面一輩子，好不好”秦淮傾身過去地給雲悠然別着混亂的頭發，認真又堅定地說:“不用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無理由的縱容就像是踏實的避風港，讓雲悠然心窩暖暖的，卻也有一股子委屈瞬間上頭，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撇着着伸手要擁抱，秦淮隔着安全帶将她擁入懷裏:“不哭了好不好？看着你哭我心裏難受。”
雲悠然貼着他的肩膀點了點頭，可是眼淚止不住地流下，過了一會兒她才啞着聲說:“可是……我忍不住，停不下來。”
秦淮摸着她的腦袋，哄着道:“那就哭一會兒，等它停下來就不哭了，好不好？”
雲悠然點了點頭:“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