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岩特別委屈地往身上套衣服：“我回家了，樂樂等我回去吃飯呢。”
“樂樂跟他表姑玩兒呢，你真傻啦？就在這兒吃得了，廚房按四個人準備的，左右阿琢也不回家，你回去跟誰吃？”
申屠岩扁着嘴，看起來更委屈了。
“走吧，我去把樂樂帶過來。”
“怎麽沒見你和你娘一起吃過飯？”申屠岩忽然好奇道。
“我娘吃齋。早上去請個安就行了，她愛清靜。”
“你娘也知道小晚的事兒？”
“嗯，怎麽啦？”
“我怎麽聽說你娘身邊兒那個大宮女，是皇帝賜給你的啊？”
“就你耳朵長，”陸玺瞪他，“皇上送我的女人多了，從我父皇，到我皇兄，到我這皇侄兒，全加在一起送了大幾十個呢。光打發她們，我這腦子都疼了不知多少回。”
“啧啧啧，朱門酒肉臭啊！”
“你又懂了是不是？”
“沒，”申屠岩抻着脖子，一雙虎目裏閃爍着八卦的精光，“這個你怎麽不送走？”
“這個在宮裏已經做到了管教姑姑，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以色侍人之輩，母親身邊也确實缺個穩妥的人，就留下了。”
“管教姑姑？”這個詞聽着就讓人生不出半分绮念，“多大啦？”
“二十出頭？”陸玺歪着頭，這個他沒留意過，“七八歲進宮，也在宮裏熬了十來年了。人精啊！”
“不嫁人啊？”
“母親會安排的吧，”陸玺不以為意，“這可輪不到咱們操心了。”
申屠岩忽然就不說話了，呆呆看着一個方向，拍了拍衣服，還扯了兩下，理得很板正。陸玺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看見岚山一身杏黃華服，金碧輝煌立在那裏。
“無雙呢？”陸玺皺眉。明明告訴他要通報……
“無雙的武功，當初在侍衛裏也是拔尖的，畢竟你是太子。只是這些年來你不出風頭，也沒人刺殺，他一直沒有磨練，武功難有進益，此番被無言輕松制住，也算是在師兄弟之間丢了大人了。”
陸玺冷笑：“陸琢，你什麽意思，綁了我的侍衛自己闖進我家，來示威嗎？”
“無雙不讓我進來，我偏要進來，”岚山臉上是少見的孩子氣，“通報什麽，有什麽不能見人的？”
“嘿嘿，阿琢……”申屠岩讨好地笑着。
“嘿嘿什麽嘿嘿？還要留下吃飯？家裏缺你一口飯吃？”
“你不在家，我們爺兒倆，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在這邊和七哥一起吃。”申屠岩耷拉着大腦袋，耳朵都恨不得垂了下來。
“誰說我不在家？”岚山瞪他，“我說了我不回家嗎？”
“啊？”申屠岩整個人支棱了起來，“你不會是回家看見我們都不在，來找我們回去吃飯吧？”
一邊陸玺已經被申屠岩慢三拍的腦袋瓜弄得無語，轉身就走。
“陸玺，你哪兒去？”岚山叫他。
“怎麽着，哥都不叫了？陸玺，呵……大長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你和你那個冥頑不靈的女人說話的口氣一模一樣！她的口水吃多了？”
“你的口水阿岩也沒少吃，也沒見他機靈一點兒。”
“狡辯！”岚山嘟着嘴，十分生氣的樣子。
申屠岩從來沒見過岚山這樣。第一次見，仿佛一只受傷的小獸，胎毛未退，眼神兇猛。之後幾年，嫁作他婦，嬌生慣養的女孩有許多不知所措，卻老實肯學，把家裏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京城重逢至今，她美豔，聰慧，衆星捧月，便是看着，也是個厲害角色。
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她持續了十幾年之久的，驕傲蠻橫的小公主的形象。
而陸玺對這形象，雖然不說十分熟悉，卻也印象深刻，時隔多年再見，不禁怔住。
岚山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臉上有幾分尴尬，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深藏心底的一面，在阿岩面前都沒流露出過的一面，到了陸玺面前，卻自己就跑了出來。
“向晚對你印象很差，連帶着連樂樂都提防起來，嘴嚴得跟上了鎖一般。我再替你說話的話，也要被趕下床了。”
岚山撅着嘴，翻了翻眼睛：“是我小看她啦。”
陸玺看她這個樣子，是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撒嬌的樣子不錯，向晚見了，沒準就不和你計較了。”
“你胡說什麽呢？”岚山瞪他。女人看女人撒嬌，都是恨不得大卸八塊的好嗎？
“撒嬌不行的話，你把衣服都脫了讓她畫一張，一定會原諒你。”
“陸玺！”
“大長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你們真是一對，一個比一個流氓！”
“謝謝誇獎。”陸玺優雅地扇着扇子。
“你那女人不是真的喜歡女人吧？”
“只要還喜歡我，喜歡個把女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岚山一把把申屠岩從陸玺手裏扯了回來：“你們這一家子男女通吃葷素不忌的臭流氓！申屠岩，你立刻去把兒子抱過來，跟我回家！”
“阿琢……”
“阿琢什麽阿琢！天天和這種人混在一起，你還有沒有點正事！”
“阿琢，樂樂已經回來了。”
岚山愣住，低頭，看見自家兒子忽閃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再看看旁邊笑得肚子痛的陸玺……
“咳咳……樂樂，今天怎麽樣啊，在表姑家玩的開心嗎？功課有沒有做？今天晚上咱們就在舅舅家吃了，吃完了乖乖跟我回家，聽見沒有？嗯嗯這才乖嘛……”
有的時候信任是一種能力，而不管是陸玺還是岚山，都無比強烈地感受着這種能力的可貴。不敢相信自己的至親手足，不敢相信自己的枕邊人。面對一個無法控制又難以利用，最後更舍不得毀掉的響當當一粒銅豌豆，感到前所未有的頭疼。
岚山也是太急着用人，才會揣着一身破綻用那麽潦草的局就想收服一個人。
而今打草驚蛇，處處被動，步履維艱。
那一瞬間岚山也想順勢把擔子扔在一邊不幹了，岚山也想，是不是當初報仇的決定也像當年自己做公主的時候的衆多舉動一樣太過任性，做個農婦終其一生是不是更好的結局，自己是恨三哥，是不服輸，還是僅僅是想念京城繁花似錦。
小皇帝的性格實在是不怎麽好。
或許比之三哥，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久的壓抑讓他臉上帶上了永遠不會摘下的面具，防備自己，防備所有人，想用手段控制一切，卻又那麽蠢。難道別人看不出他僞裝的天真，看不出他天真下的殘忍？
是她對這個孩子太苛刻了嗎？
可是坐在這樣的位置上，一點點的惡，可以害死多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