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雞
白榆、江霖以及危漢毅三人走在小巷子裏, 小巷子又暗又狹窄,僅夠一個人行走。
江霖走在白榆前面,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跟緊我。”
白榆循着他走過的腳印, 避免踩到雞屎和泥巴:“嗯,我知道了。”
危漢毅:“……”
要不是親眼所見, 真不敢相信曾經冷漠如冰的江霖也會有如此體貼的一面。
只是他好端端在上班, 為什麽要拉他過來吃狗糧?
三人七拐八拐, 走了十來分鐘才最終在一間破舊矮小的房子面前停了下來。
房子的門窗都緊緊關閉着,門口堆積着不少東西,有柴火, 有破爛卻舍不得扔的家具,還有一些用袋子裝着不知道什麽的東西。
顯然,段慧君二嫁的男人沒有第一個男人有錢。
白榆三人都長得人中龍鳳,尤其是江霖和危漢毅兩人都是一身正氣,三人一出現立即就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旁邊一戶人家走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打量着他們三人道:“你們是什麽人?找誰?”
因為她說的是粵語, 白榆和江霖兩人聽不懂,一致把目光轉向了危漢毅。
危漢毅是廣城本地人,溝通自然沒問題:“我們來找段慧君, 請問隔壁是段慧君的家嗎?”
中年女人八卦中帶着警惕:“是她的家, 不過她現在不在家, 你們找她幹嘛?”
危漢毅知道這一片住的都是同宗同族的人,他們很排外, 要是讓這女人喊來其他人就不好了。
于是晾出自己的警察證道:“公安辦案, 別問太多, 你只要告訴我,去哪裏可以找到段慧君就可以。”
誰知話音一落, 女人就叫了起來:“陰公啰!我就說段慧君這外省女人不是個好東西,可羅東就是不信,現在警察找上門了,肯定是那女人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危漢毅:“……”
中年女人:“公安同志,段慧君她到底犯了什麽罪?我跟你說,這女人一嫁過來我就覺得她不是好人,平時裝得一副很賢惠的樣子,其實私底下經常虐待前面留下來的孩子,還有她公婆也是不喜歡她……”
危漢毅:“…………”
白榆和江霖兩人跟聽天書一樣,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那女人在嚷嚷什麽。
就在白榆正要開口問那中年女人說了什麽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冷靜淡漠的聲音:“羅月鳳,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白榆一怔,下意識轉身看去,就見段慧君牽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站在他們面前。
那天只是匆匆一瞥,并沒有留給她細看的時間,現在這麽近的距離,白榆終于可以好好打量她。
其實兩輩子她都沒見過段慧君。
她見到的段慧君是照片上的段慧君,那時候她才不到二十歲,正青春的年紀,雖然不算美人,但五官十分耐看。
可眼前的段慧君眼角和嘴角已經爬上了皺紋,眼下也有濃濃的黑眼圈,滿臉都是歲月的痕跡,一看就是過得比較辛苦那種人。
白榆在打量她的時候,段慧君也在打量着白榆。
她覺得白榆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自己在哪裏見過。
中年女人在怔愣了半刻後,再次扯着大嗓門回擊了起來:“你撕啊!你撕啊!你個死八婆,我看你嘚瑟到什麽時候,看到沒,這位是公安同志,他是來抓你的!”
段慧君臉色一白,雙手不受控制顫抖了起來,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将兒子護在自己身後,看着危漢毅道:“你抓我做什麽?我又沒做犯法的事情!”
過來廣城十幾年,段慧君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只是本地人還是能聽得出來她的粵語帶着外地口音。
危漢毅徹底無語了:“………………”
他看向段慧君道:“段同志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來抓你的,我過來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段慧君聽到這話,瘋狂跳動的心這才稍微平息了下來:“那你們進來吧。”
說完她狠狠瞪了羅月鳳一眼,接着從褲腰那裏解下鑰匙去開了門。
危漢毅看向江霖和白榆道:“她讓我們進去。”
白榆和江霖兩人對視了一眼,跟在段慧君身後走進了屋裏。
屋內面積很小,七八個平方左右,隔成兩個房間,屋內光線很暗,還彌漫着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段慧君拿出竹椅讓他們坐,卻沒有倒茶,直接了當問道:“不知道公安同志找我有什麽事?”
危漢毅指着白榆,用普通話道:“找你的人不是我,是這位白同志。”
白?
聽到這個姓,段慧君就下意識蹙起了眉頭:“你姓白?”
白榆點頭:“我姓白,其實說起來我們以前還是親戚,我父親是白飛鵬,我母親是秦正茵,我是秦心卉的表妹。”
段慧君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指着門口道:“你們走!我不認識什麽姓白的!我也不管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此地無銀三百兩。
聽到段慧君這話,白榆越發确信她知道些什麽:“段阿姨,我無意冒犯你,只是我真的有些事情想問你,你真的是秦心卉的母親嗎?”
段慧君臉色更陰沉了,幾乎滴下水來:“我是不是秦心卉的母親跟你什麽事?出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你們再不走我叫人了!”
說着她就要動手來推白榆,只是她推了個空,還因此沒站穩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原來是在她的手要碰到白榆時,江霖早她一步把白榆拉到自己身邊。
江霖眼簾垂下,看着白榆問:“沒事吧?”
白榆搖頭,握了握被他抓住的手:“我沒事。”
他總能第一時間護住她。
白榆想起他之前跟大哥說的,“我會把她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心裏頓時暖暖的。
從進了屋後一直很安靜的小男孩看到段慧君跌倒,終于也是急眼了:“媽媽,你疼不疼?”
說完,他瞪向白榆幾人,比着小拳頭怒道:“你們都是壞人,我要打死你們!”
他站起來就要去打白榆,不過被段慧君給拉住了。
段慧君扶着兒子羅小寶站起來,正準備讓t他出去叫族親時,就見羅小寶往地上一倒,整個人不受控制抽搐了起來。
不過瞬間的時間,他就口吐白沫,雙眼上翻,模樣十分吓人。
外面圍觀的人見狀,竊竊私語了起來。
“小寶又發癫了!”
“他們羅家就是有瘋病,這是會遺傳的!”
“哎呀小寶那模樣看着真吓人,你看那眼白翻得眼珠子都快看不見了!”
段慧君顧不得罵外面的人,火速轉到屋裏拿了一條毛巾出來,動作娴熟掰開羅小寶的嘴巴,把毛巾用力塞到羅小寶的嘴巴裏,又使勁掐他的人中。
“小寶,不要怕,媽媽在這裏!”說完她又扭頭看向白榆,“我兒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江霖蹙着眉頭。
危漢毅也跟着蹙起了眉頭。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這要是鬧出人命的話,到時候他也逃不了懲罰。
白榆卻沒在意段慧君的話,看着抽搐中的羅小寶,而後問段慧君道:“你兒子這是羊癫瘋發作吧?”
段慧君看了她一眼,沒回答,重新把重心放到兒子身上,更加用力掐羅小寶的人中。
平時兒子一發作,她都是這麽做的,只要掐一掐兒子很快就會鎮定下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受到了刺激,導致這次居然不起作用。
她不由慌亂了起來,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她四十幾歲的人,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要是兒子沒了,她也不想活了!
白榆道:“如果你兒子是羊癫瘋的話,你這樣做是不對的,你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很有可能導致窒息,也有可能導致關節脫臼或者骨折,你趕緊把毛巾拉出來!”
段慧君怒喝道:“你懂什麽?你給我滾出去!”
只是話音剛落地,就見羅小寶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幾乎肉眼可見地變成了茄子色。
白榆不再猶豫,伸手就要去掰開羅小寶的嘴巴,想把毛巾拉出來。
再遲一點,羅小寶肯定會被自己的嘔吐物阻塞住呼吸,最終窒息而亡。
可段慧君見狀卻要攔她:“我不準你碰我兒子!”
白榆面色一肅道:“你沒看見你兒子已經不能呼吸了嗎?再不把毛巾拉出來,你就等着給你兒子收屍吧!”
她理解段慧君的母愛,但都這個時候了,如果她再攔着不讓她把毛巾拿出來,神仙來了也救不了羅小寶。
段慧君怔住,不過在看到羅小寶的臉色變成了紫黑色時,她終于放下了攔住白榆的手。
白榆也沒猶豫,用力掰開羅小寶的嘴巴,可癫痫發作的人嘴巴咬得特別用力,她掰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
就在這時,她眼前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江霖在她身邊蹲下來:“我來。”
白榆立即讓出位置,江霖移過去,伸手抓住羅小寶的下巴,用力一掰,然後就把白榆掰了幾次都沒掰開的嘴巴掰開了。
白榆連忙伸手把那條毛巾給拉出來:“趕緊把他的身子側翻過來,讓他嘴裏的白沫流出來。”
江霖照做。
等白沫流出來後,羅小寶的臉色再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變化,只是這次是變好,不再像剛才那樣一片死沉沉的紫黑色。
段慧君見狀,臉上閃過一絲尴尬,最終還是感激地看向白榆:“謝謝,謝謝你!”
白榆看羅小寶的抽搐還沒有停止,看向她道:“你去拿個枕頭出來讓他枕着,別磕碰到頭,若是等會兒還沒停止,就要把人送去醫院了。”
“好好,我這就去拿枕頭過來。”
段慧君聞言,一邊點頭,一邊踉踉跄跄地爬起來。
枕頭拿來了,只是十分鐘後,羅小寶的抽搐依舊沒停止的跡象,而且好像越來越嚴重。
白榆當機立斷道:“送去醫院吧。”
段慧君露出為難的神色。
白榆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猜到她在為難錢的問題:“錢我們有,可人命只有一條。”
說着她看向江霖,不用她開口,江霖就抱起地上的羅小寶,毅然走出了羅家。
一個鐘頭後。
段慧君看着已經鎮靜下來且沉沉睡去的兒子,心裏一陣後怕。
醫生說如果不是白榆,羅小寶這會兒早就被自己的白沫給窒息而亡了,就算後面搶救回來,也極有可能變成傻子。
想到這,她看向白榆,真心感謝道:“謝謝你,白同志,今天如果沒有你,小寶只怕就沒命了!”
白榆:“你沒怪我們就好,畢竟是因為我們的到來才導致小寶情緒激動。”
段慧君搖搖頭:“他這個病随時都會發作,就算沒有你,也有其他原因,可不是你,我壓根不會知道原來發作的時候不可以用東西塞住他們的嘴巴,更不知道不可以随便掐人中。”
她差點就害死自己的兒子!
想到這,她深吸一口氣道:“原本我答應了你母親秦正茵,什麽都不會說,這些年我連京城都不曾回去,就是因為和秦家的約定,只是現在這個約定不算數了,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聽到這話,白榆垂在身旁的手慢慢握成拳頭,頓了好一會兒,才問出那個讓自己疑惑了兩輩子的問題:“我想知道,秦心卉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段慧君聽到這問題,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是。”
不!是!!!
秦心卉居然不是段慧君的親生女兒!!!
白榆的心跳重重一挑:“那她是誰的女兒?”
問出這話後,她的手心因為緊張而出了一手的冷汗。
段慧君低頭看着地面,頓了下,才擡起頭看向她:“其實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秦心卉是你媽秦正茵的女兒,換句話說,你跟秦心卉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妹。”
白榆:“………………”
之前在跟她媽對峙時,她曾有過這個念頭,只是很快她就自己否定這念頭。
因為一來生孩子不像母雞下蛋,說生就生,而要懷胎十月,這個過程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風。
二是上輩子在她死後,秦心卉一直只是她媽的侄女,身份并沒有改變。
所以,她就算心有懷疑,但一直不敢肯定,直到她見到了段慧君,從她激動的神色裏頭,這個念頭才再次浮起心頭。
只是懷疑始終只是懷疑,直到段慧君親口說出來,這個困惑了她兩輩子的問題這才塵埃落定。
白榆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
她一直很奇怪,為什麽她媽那麽偏心秦心卉,原來秦心卉也是她的女兒。
這就能理解了。
不過秦心卉的父親是誰?
秦家和段慧君又為什麽願意認下秦心卉這個私生女?
接下來,段慧君把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白榆。
“你知道你舅舅為什麽不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寧願娶我這個大雜院的破落戶嗎?當然不像外人說的是因為他對我一見鐘情,也不是因為我賢惠孝順,而是因為,他是天閹。”
白榆:“……”
她那個高大一表人才的舅舅居然是天閹?
這是她兩輩子都不知道的事。
段慧君冷嘲一笑道:“他那玩意兒就跟四五歲的小孩那麽大,連用都不能用!這樣就算了,秦彥成他就是個變态,就因為他不是個真男人,所以每次在床上他都會用各種變态的法子折磨我,也就是因為他自己不能生,所以他才需要一個孩子來堵住流言蜚語!”
若不是今天白榆救了她兒子,她才不願意提起當年那些事情。
在秦家那幾年,她每天都過得生不如死,尤其是一天黑她就害怕,害怕秦彥成那個變态又用各種變态工具折騰她。
白榆:“…………”
這是她能聽的嗎?
段慧君:“秦心卉的親生父親是誰我并不知道,秦家并不願意讓我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你媽結婚前喜歡的一個男人,只是那男人家特別窮,家裏沒錢供他上大學,又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最後下鄉去了,秦心卉就是在那個男人下鄉之前懷上的。”
白榆:“可懷胎就算早産也要七個月,這七個月裏頭,怎麽會沒人發現?”
段慧君又是一聲冷嘲:“前面幾個月,你媽對外說自己吃胖了,加上她腰身本來就細,就是懷孕了也看不出來,後面肚子大了,她就讓我裝病,然後以照顧我的名義帶着我去鄉下住,名義上是她照顧我坐月子,其實是我一直在照顧她。”
她就是死也忘記不了那段日子,秦彥成是個t變态,那秦正茵就是個尖酸刻薄的婊|子!
“後來秦家出了事,再也沒辦法以工作威脅我的家人,我便趁機提出離婚,要不然就跟他們魚死網破,你媽沒辦法,最終說服秦彥成那個變态放了我,離婚後,我以為我逃出生天,卻差點連命都沒了。”
離婚不到三個月,她就經歷了被人用車撞,被人兜頭蒙着丢到河裏,被人按在屎坑裏……要不是她命大,只怕現在她墳頭的草已經有一米多高!
白榆聽完久久沒出聲。
那時候她舅舅已經被截去雙腿,又沒了工作,聽說那時候他整個人都崩潰了,換句話說,那時候他就是有心想報複段慧君,也沒那個能力。
所以,想要段慧君的命的人,是她媽,秦正茵。
出軌、生私生女、動手要人命……
這一樁樁的,簡直刷新了白榆的世界觀。
她以為她媽頂多就是偏心秦心卉,沒想到她原來如此心狠手辣,如此沒有節操。
還有他爸肯定不知道自己頭上一片青青草原的事情
從醫院出來,白榆依舊沒有出聲。
她不說,江霖也不問,就默默陪在她身邊。
直來到國營飯店門口,白榆才發現天色不知什麽時候暗了下來。
江霖:“餓了嗎?”
白榆搖頭:“不餓。”
話音一落地,誰知肚子就傳來一陣咕嚕聲。
白榆:“……”
江霖嘴角微勾:“我也正好有些餓了,我們進去吃點東西。”
白榆臉紅紅的,點頭跟在他身後進了國營飯店。
危漢毅在确定羅小寶沒事後就回公安局去了。
因為只有兩個人吃,江霖沒點太多菜,就點了份菌菇海鮮煲和一份夠兩人吃的三杯雞。
正值晚飯時間,國營飯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熱鬧得很。
“江霖哥,我媽做了對不起我爸的事情,你說我要不要跟我爸說?”
白榆說完拿起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菊花茶清香甘甜,味道不算濃郁,但非常好聞。
江霖看着他:“你自己決定,不過我覺得咱爸有知情權。”
“……”
白榆聽到“咱爸”兩個字,嘴裏的菊花茶差點沒對着他的臉噴出來。
江霖看着她,挑眉:“怎麽了?難道我的話有問題?”
“沒、沒問題。”白榆搖了搖頭,趁機問起婁秀英的問題,“對了,等我們領證後,我應該不用改口叫婁阿姨為婆婆或者媽吧?”
江霖:“不用。”
他的母親只有一個。
聽到這話,白榆心裏舒服了:“那就好,因為我也不想改口。”
對于她爸和她媽的事情,她覺得江霖說得對,她爸有知情權。
就是這樣一來,這個家就真的要散了。
希望大哥知道後,不會因此而責怪她。
很快飯菜就上來了。
菌菇海鮮煲是用鮮蝦、金針菇、蘑菇和菌鮑菇等一起做成的湯煲,雜菇吸滿了海鮮的鮮味,味道很非常鮮。
白榆本來不是很有胃口,但喝了幾口湯後,很快就被勾起了食欲。
三杯雞是用廣城這邊的做法,味道不辣,和土豆一起焖煮,味道十分鮮美味濃,雞肉皮爽嫩滑,十分好吃。
美食果然是最治愈人心的東西,加上對面還坐着江霖這麽一個秀色可餐的大帥哥。
一頓飯下來,白榆郁悶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江霖看着她吃得雙頰鼓鼓的樣子,像只嘴巴塞滿了食物的小松鼠,有點想笑,但又怕被她發現,于是嘴角很自制地壓着。
這一畫面看在其他人眼裏,就是江霖一直用寵溺的目光看着白榆,還時不時給她夾雞肉,把旁邊兩個沒結婚的女同志羨慕得不行。
回到招待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我就在隔壁,有什麽事情叫我。”
招待所的浴房沒有熱水,江霖跟招待所買了熱水,又給她提到浴房去。
白榆心裏暖暖的:“謝謝你,江霖哥。”
江霖:“嗯。”
知道了這麽多事情,白榆以為自己肯定會失眠。
沒想不知道是江霖的話安慰了她,還是身體太疲憊了,她一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
夜色黑暗。
巷子裏伸手不見五指,徐映之邊走邊擡頭朝四周圍看。
平時天上有月亮有星星,可今晚什麽都沒有,街道也空蕩蕩的。
其實這個點不算特別晚,但不知道為什麽,目之所及,所有房子的燈火都熄了。
徐映之給自己鼓氣:“沒事的,裘潇行他不敢咋樣的,我今晚就過去跟他要個照片,拿回照片我就立即走人。”
她可以既往不咎以前他那些威脅,只是以後路歸路,橋歸橋。
今天白榆和江霖走了後,白嘉揚找她聊了好久。
他說了兩人認識的過往,也說了他對未來的計劃,他的未來計劃裏有他自己,也有她,以及他們的孩子。
最終她被說服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懦弱下去,她應該站起來反抗,然後和白嘉揚一起遠離這個地方,回到京城去。
所以她當天下午就跟裘潇行說了自己的決心,她還以為裘潇行肯定不會那麽容易放過自己,沒想到他一口就答應了。
不過他也提出要她今晚過去他那裏拿照片,不能帶其他人過去,只能她一個人去。
她知道這樣有風險,可她太想掙脫這樣的日子了。
想到這,她捏了捏放在軍挎包裏的刀片,然後繼續往前走。
只是沒走幾步,那種詭異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總覺得……有人正在暗處盯着她。
一陣風掠過,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徐映之再次停住腳步,直覺告訴她,她最好不要再繼續往前走了,她應該回頭,然後趕緊跑。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她轉身就跑了起來。
只是沒跑幾步,她就一頭撞在一具身軀上,她慢慢擡起頭來,卻對上了一張雪白的面具。
她吓得瞪大眼睛。
“跑啊!”
她在心裏對自己喊道,可她的雙腿仿佛被灌了鉛一般,完全不聽使喚。
“砰”的一聲。
眼前的面具人舉起手中的棍子,朝她的脖子用力砸了下去。
徐映之悶哼一聲,劇痛幾乎擊穿她的脖子,接着她右腳的膝蓋一痛,她整個人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上。
在她昏迷之前,她只看到一片黑暗,以及一只六腳趾的大腳。
**
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天陰沉沉的,天空仿佛蓋着一床灰被子。
白榆和江霖去隔壁的店鋪吃了廣城腸粉。
廣城腸粉不愧是出了名的好吃,爽滑勁道,十分Q彈,醬汁很濃郁。
吃完腸粉,白榆做了個決定:“江霖哥,我想去南方醫院找大哥和映之姐,我想把昨天的事情跟大哥說一聲。”
另外她還想勸說一下映之姐。
雖然上輩子映之姐是在一年後才被人給殺死,但她發現這輩子有很多事情跟上輩子不一樣,她擔心因為自己的重生帶來了變化。
因此她想勸說一下映之姐,越早離開這個是非地越好,而且一想到那天那個姓裘的男人變态的模樣,她總覺得無法心安。
所以她必須在明天離開廣城之前再見他們一面,就算映之姐不想跟她離開,至少也可以提醒她一下。
江霖沒有絲毫遲疑:“好,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給了錢,又回招待所收拾東西,而後再次坐公交車來到南方醫院。
只是剛走到醫院,就看到白嘉揚一臉沉重,身邊還站着幾個公安模樣的男人。
白榆心裏一個咯噔,連忙拔腿跑過去:“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白嘉揚沒想到白榆和江霖會再次過來,震驚後,聲音沉重道:“映之失蹤了。”
“!!!”
白榆仿佛被定住了般。
映之姐果然出事了!
她還是來晚了一步!
上輩子映之姐失蹤了半個月,等再被發現時,她全身赤|果,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想到這,白榆忍不住全身控制不住顫抖起來,同時湧起深深的自責和內疚。
是她的到來,導致那個變态提前動手了。
她明知道那個男人有危險,她應該昨天就提醒映之姐,是她的疏忽,是她的錯。
江霖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伸手握住她的手,溫聲哄着:“別多想,這不是你的錯。”
白榆心一凜。
他是懂她的。
知道她會自責,知道她會內疚,所以在第一時間告訴她,t這事不是她的錯。
他的話仿佛一雙大手,在她要自縛的繭子上撕開了一道裂縫,陽光從裂縫照進來。
白榆的心定了些,她回握了下他的手,而後擡頭看向大哥道:“大哥,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說。”
白嘉揚從她的神色中也意識到不對勁,跟同事說了一聲就跟着白榆走到角落去。
白榆把昨天在窗口看到的事情,後面遇到姓裘那個男人,以及對他的懷疑通通說了出來。
白嘉揚聽完,沉默了好久,突然猛地一拳砸向旁邊的牆壁:“我真該死!我早應該就發現了!自從來了這家醫院後,她的性格發生了那麽大的變化,人也瘦了那麽多,她說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我就信了,我真該死!”
白榆拉住她大哥還想扇他自己的手:“大哥,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們應該早點把映之姐給找出來。”
時間拖得越久,生存的幾率就越低。
白嘉揚振作起來:“對,你說得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回映之,我現在就去跟公安同志說!”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了。
白榆見狀松了口氣。
有些男人遇到這種事情,首先擔心的是自己會被人嘲笑,會覺得丢臉,因此不願意說出去。
還好她大哥沒有這種臭毛病,否則不用他自己出手,她也會抽他。
白嘉揚把白榆的懷疑告訴了公安同志,他不認識那個姓裘的,但醫院其他人認識。
公安同志經過排查對比,很快就鎖定了目标。
也很快的,裘潇行就被帶去問話了。
**
徐映之睜開眼睛,脖子和膝蓋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只是她剛動了一下,就發現了不對勁。
她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綁住了,她整個人倒在冰涼的地上,雙手被綁在伸手。
綁住她的繩子又粗又牢固,她像條蟲子一樣在地上掙紮了幾下,繩子卻一點松開的痕跡都沒有,勒得緊緊的,繩索摩擦,讓她的手腕和腳腕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這裏是哪裏?”
徐映之漸漸冷靜下來,她嘗試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但周圍太黑了,沒有一絲光線,她用了好一會兒才适應周圍漆黑的環境,她也漸漸能看清她所在的這個地方。
這是個密閉的空間,看上去不大,周圍沒有窗戶,反而是在頭頂的地方好像有一個像木板一樣的東西。
角落裏布滿了蜘蛛網,一股陳腐黴爛的味道撲鼻而來,差點沒讓她嘔吐出來。
突然,在她頭頂的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她全身,恐懼幾乎将她吞沒。
很快,頭頂傳來一絲亮光,頭頂的木板被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上面爬了下來。
待看清對方的模樣時,徐映之整個人打了個寒顫:“裘、裘潇行?”
“裘潇行”聞言,對她露出一口黃牙,然後拿起手裏的肉吃了起來。
徐映之看向他手裏的肉,吓得想尖叫。
那哪裏是肉,那分明是一條人的大腿!!!
一股惡心湧上心頭,她整個人控制不住幹嘔了起來。
“嘿嘿嘿……”
男人看到她害怕幹嘔,仿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咧開嘴巴笑了起來。
可怕陰冷的笑聲傳遍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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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同志對裘潇行進行了盤問,還對醫院周圍的人也進行了詢問調查。
結果卻不盡人意。
據徐映之同宿舍的同事說,徐映之是昨晚十點左右出門的,她說肚子餓,想去找未婚夫白嘉揚一起吃宵夜,她不想做電燈泡,于是便沒有跟過去。
可之後徐映之一直沒有回宿舍,同事以為她當晚睡在白嘉揚那邊,畢竟她和白嘉揚是定了親事的,年輕人幹柴烈火也是能理解的,可直到第二天依舊沒有見到徐映之的人影,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于是趁着不忙時去找白嘉揚問了一聲,這一問才發現真的出問題了,昨晚徐映之壓根沒有去找白嘉揚。
可昨晚裘潇行一直在值夜班,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同科室的女護士,那護士用人格擔保,說裘潇行昨晚一直在醫院裏,從來沒有離開半步。
公安同志去問了門口守門的大爺,也證實了女護士的話。
至于白榆說的,昨天看到裘潇行意圖對徐映之“耍流氓”的事情,裘潇行也給出了解釋,說當時他在徐映之的頭上看到一只臭蟲,他便湊過去把臭蟲抓走,這也是為何徐映之之後一直擦頭發的原因。
他還說如果他真對徐映之耍流氓的話,徐映之應該當場就會反抗,醫院人來人往那麽多人,她只要大叫一聲就有人過來,可她沒有。
更何況他在醫院的名聲很好,不少女醫生和女護士都為他做了保證,說他一直是個謙謙君子般的好同志,從來沒對病人和同事耍流氓。
調查到這裏陷入了一個僵局。
因為徐映之失蹤還不到一天,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被人陷害了,因此公安同志對相關人員做了一番詢問後就走了。
裘潇行從被作為詢問室的房間裏走出來,一眼就對上了站在門口的白榆。
他推了推鼻梁的金絲眼鏡,露出一個斯文敗類的笑容:“白同志,我們又見面了。”
白榆看着他,沒出聲。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映之姐的失蹤跟他有關,但白榆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裘潇行看着她:“我把郵票讓給白同志,誰知白同志不感激我就算了,還反過來恩将仇報說我是流氓,白同志這樣看待我,真讓我難過。”
白榆看着他,沒出聲。
她可沒在對方臉上看到一絲難過的神色。
裘潇行見狀,嘴角揚了起來,眼底閃過濃濃的興致:“不過沒關系,我原諒你了,白同志真是我見過的所有女性裏,最與衆不同的一個。”
說着,他邁着腿朝白榆走過來。
白榆頭皮發麻。
被裘潇行盯着的感覺,讓她想起了躲在草叢裏陰冷的毒蛇。
但她沒後退,也沒表現出害怕的樣子。
裘潇行看她這個樣子,眼底的興致更加濃郁了,仿佛遇到了有趣的獵物。
就在他幾乎要碰到白榆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下一刻,白榆手臂被人抓住,而後被一股力道一拉,她撞進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一股熟悉又讓人心安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白榆不用看,就知道拉她的人是誰。
江霖擁住白榆,冷沉如劍的目光落在裘潇行的臉上:“不管你在想什麽,我勸你最好放棄。”
裘潇行對上江霖的眼睛,殷紅的唇瓣一勾,輕輕地笑出了聲:“否則?”
江霖冷漠如霜,一字一頓道:“否則,我會讓你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他背着光而站,眼睛幽深如深潭,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渾身散發的威壓讓人不寒而栗。
反觀是裘潇行,他唇色極紅,此時往上勾着,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美麗又變态的死亡氣息。
兩個氣質迥然的男人看着彼此,就是不知情的路人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最終還是裘潇行先退了步:“這位同志說的話,我一點都聽不懂,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着他掃了被抵在江霖懷裏的白榆一眼,轉身潇灑走了。
等裘潇行走遠,江霖才松開白榆:“你想用自己做誘餌?”
“……”
白榆沒想到他這麽敏感,居然一下子就猜到她的想法。
江霖眼簾垂下,看着她:“下次不準再這麽做了,沒什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白榆心一凜,乖乖點頭:“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她是太着急了,以致于一下子想到了這個昏招。
她敢肯定,映之姐的失蹤絕對跟裘潇行有關,可裘潇行昨晚由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醫院。
那到底是誰綁架了映之姐?
他是不是有幫兇?
白榆能想到的,江霖自然都想到了:“我剛才已經打電話給危漢毅,他會從中幫忙,也會讓人盯着裘潇行。”
白榆眼睛一亮:“那真是太好了!”
她原以為還要花費時間讓江霖相信這事跟裘潇行有關,沒想到不用她開口,江霖就已經把事情給做好了。
他真的是太好了,好得超過她的想象。
“對了,我大哥呢?”
江霖:“在外面。”
公安同志問話期間,白嘉揚也找了所有認識徐映之的人,以及昨晚值班的工作人員,但沒有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其實早上他就已經問過了一遍,又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過,就是因為沒找到徐t映之的人,這才報案的。
只是他不死心,所以才問了一遍又一遍。
好在大家理解他的心情,并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的神色。
白榆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大哥。
他低垂着頭,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榆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大哥,你要振作起來。”
白嘉揚慢慢擡起頭來,眼眶通紅:“要是映之出了什麽事,我最沒辦法原諒的便是我自己。”
白榆心裏一個咯噔,仿佛看到了上輩子大哥自沙前來找她的模樣。
她的心一縮,驟然疼了起來:“大哥,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映之姐的!”
她不想上輩子的悲劇再來一次,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映之姐!
一滴淚劃過白嘉揚的臉頰:“嗯,我們一定會找到映之的!”
已經過了中午的時間,雖然大家都沒什麽胃口,但還是得吃飯。
白榆和江霖勉強吃了幾口,白嘉揚卻是連水都沒有喝一口。
白榆也沒有勸他。
而此時。
遠在京城的秦心卉一臉蒼白地來到文工團,在看到秦正茵的那剎那,她嘴角勾起,喊了一聲——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