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92 章 章

第 92 章

生死劫,曾經有多引以為傲,如今便有多追悔莫及,他的阿姐對他那般好,最後卻因這蠱蟲就要屍骨無存了,可惜時光不能重頭來過啊,燕陽悲痛地垂下眼,似乎這般就可以不用面對當下的結果。

“聽了你們說的話,當時我便覺得那畜生是詐死,之後就去荒山把他刨了出來,結果你們也都看到了,這堆骨頭被種下過八十一只生死劫子蟲,要不了多久就會化成粉末,就算有着一模一樣的臉,他也絕對不可能是襲青岩,可笑我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也給他煉過不少蠱,竟全不知他何時給自己培養了一個替身!”

說到最後一句時,心中的悲和怒已然再也壓抑不住,暴躁地往腳邊拍出一掌,那些屍骨殘塊眨眼全部成了粉齑,夜色如墨,院中燭火本不甚明亮,微風一吹就飄得再看不見了。

雖說這屍骨不是襲青岩,但至少長得一樣,又是他的幫兇,這一掌下去燕陽的情緒稍稍平緩了些,該說的說完,他朝着靈堂裏拜了三拜轉身離去。

誰也沒能想到真兇竟然會是襲青岩,可即便再難以置信,眼下這似乎是唯一說得通的解釋了。

怪不得大費周章弄來三息安魂散,怪不得殺完人後還為他們料理後事,怪不得将靈堂設在校場,原是因為死在他手下的人是曾在這校場上傳授他武藝的恩師,是曾晨起暮落一塊兒練功的師妹,是他曾親手傳授過武藝的徒弟!

可是為什麽?!

蕭翎此刻竟分不清自己能看到魂魄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了,若沒有這份特殊能力,今日便救不了襲老堡主,可若真的沒有這能力,那時也許就不會因為親眼看到“襲青岩”的魂魄入了地府,便絲毫未曾對他的死起疑。

如此狡詐之人,如何就不能給自己找個替身?

可他那日的言行分明與襲青岩本人分毫不差,連燕陽都未曾看出異樣,旁人就更察覺不出端倪了。

蕭翎閉了閉眼,此刻當不知是憤與怒多一些,還是不無奈不甘更多一些,如今唯一能做的竟又只剩下報仇雪恨了。

從意識到殺害襲青瑤的人是襲青岩,虞子珩所有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蕭翎身上,此刻見她緊咬着牙齒,一雙眼眸全被怒火洗亮,仿佛就看到了千年之前那個眼睜睜看着師門被滅時的絕望女子。

無邊的驚惶又一次揪住心髒,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卻見蕭翎忽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回靈堂。

虞子珩極度不安,下意識跟過去,又被徐同風拽住了肩膀,回身見他對自己搖了搖頭,寬慰說:“不至于吓成這樣,經歷過一回,相信她有分寸,再說了,那時可憐她一個人孤苦無依,現在不同了,不是還有你看着她?還能叫她又瘋魔了?”

被提點了,虞子珩才猛然想起不久前蕭翎也是這般對他說的,擡眼看去,跪在靈前的那道背影分明冷靜又堅韌。

是了,這不是千年之前,她也不再孤苦無依,至少還有他在。

*

聞晚歌是第二日晌午醒過來的,睡了好幾個時辰,氣色已然恢複了七八成,才醒來尚有些迷糊,見從來都是一身紅的蕭翎突然穿起了素衣,竟一時反應不過來,坐起身揪着她的衣袖疑惑地問她:“阿姐,你今日怎麽心血來潮突然穿起白色的衣衫了?不是最不喜白色麽?說看起來像奔喪一樣……”

聞晚歌說着陡然收了聲,想起什麽惶恐地看着蕭翎,問她道:“你昨夜就趕過來了是不是?你真的說了你不是神仙,而是千年之前不歸涯上的大魔頭,還是我只是在做夢?”

看到昏迷不醒之人複醒那短暫的欣喜,消散得幹幹淨淨,蕭翎只覺得嗓子裏被什麽東西絞住,緊得說不出話,許久才低下頭說了句:“對不起。”

聞晚歌陡然僵住,瞪着眼睛滿臉都是驚懼,下一瞬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

所以那不是夢,蕭翎真的不是神仙,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所以她的爹娘,她的外公,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蕭翎這一身白真的是奔喪來的?!

呆滞了一會兒過後,眼眶裏便聚滿了淚水,抹着眼睛哇哇大哭起來,咬着牙齒憋了三日已是極限,此刻所有的悲痛和絕望都一起湧上來,便再也無法控制。

蕭翎也想不管不顧地放聲痛哭,此刻看着聞晚歌就如同看到了那時的自己,同樣是這般年紀,孤零零的一個人,抱着師父的屍身呆坐在水潭旁,天地之大,再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記得自己也是這般嚎啕大哭,仿佛将一生的眼淚都流幹了。

蕭翎後來總忍不住在想,她不過就是在悲和恨中迷失了,若那個時候身邊能有個人陪着,哪怕只是問她一句身上的傷口疼不疼,她後頭興許也不會瘋魔成那樣。

自己走過的路,不能讓這可憐的小姑娘也走一遍,默默地等聞晚歌哭完,蕭翎拉着她的手溫柔道:“誰說你再也沒有親人了?你還有雲澤山莊一衆師兄弟,還有老白,還有…還有我啊,你阿娘其實是我師父的轉世,算起來,我還是你師姐,如假包換。”

聞晚歌一愣,淚眼朦胧地看着蕭翎,忽地就想起昨日她對着棺材裏的阿娘喚的那幾聲師父,她抹了把眼淚,帶着幾分希冀抽抽搭搭地問:“大魔頭,我阿娘真的是你師父的轉世?你沒騙我?”

蕭翎很輕地勾了下唇角,點頭道:“這次沒有騙你。”

“那我還能喊你阿姐?我們…也還是親人?”見蕭翎點頭,聞晚歌又想哭,記得她說過她的師父是個頂好的人,就跟阿娘一樣,可是上天怎麽如此不公平?

“我阿娘這樣好的人為什麽總也沒有好報?”

聞晚歌說着終于忍不住又嘤嘤地哭起來,一邊自責道:“都怪我沒用,平日練功總偷懶,若我有你這樣的本事,阿娘他們…阿娘他們興許就不會死了……”

是啊,為什麽好人最終卻沒能得到好報?

蕭翎心頭酸澀的厲害,沉默片刻,目光一沉,逝者已矣,她無力回天,但至少得讓傷害他們的人付出該有的代價,攬着聞晚歌的肩膀安慰了一會兒,她一字一句冷聲道:“這仇,阿姐一定會報!”

報仇二字陡然入耳,聞晚歌擡起頭愣愣地看着蕭翎,之後便徹底不哭了,扯着衣袖用力将眼淚擦幹,拍了拍臉跪坐起來憤恨道:“阿姐說的對,還得報仇,我當振作起來,待安葬了外公,阿爹和阿娘,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找出來挫骨揚灰!”

前一刻還處在脆弱和絕望着中的人,突然就重振了旗鼓,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她原本可以無憂無慮一步一步成長的,蕭翎心中一時感慨,竟不知該心疼還是該欣慰。

這般的堅強,倒是讓她自嘆不如了。

“阿姐。”聞晚歌深吸了一口氣,掐着手心道:“殺死阿娘他們的人是襲青岩,我們都被騙了,他根本就沒死。”

想起那副明目張膽的嘴臉聞晚歌就恨紅了眼,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爹娘迫不得已在外公面前編造的善意謊言,竟成了那人面獸心的畜生再次出現在襲家的完美理由。

見蕭翎絲毫不驚訝,便又道:“想來阿姐已經知曉了。”

蕭翎點頭道:“猜着是他,可為什麽?他銷聲匿跡如此久,為何突然現身,還……”

後頭的話蕭翎沒敢繼續往下說,聞晚歌自然知道她要問什麽,心頭又是一陣細細地疼,使勁眨了眨眼,緩了好一會兒才道:“他是為了凝霜決。”

那日午後聞晚歌和襲鶴齡方才從萦州回到襲家堡,多日不見襲青瑤心中歡喜得緊,親自下了廚,晚飯過後一家人坐在院中閑聊,襲青岩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竟沒人發現他是如何進來的靜思小築,悄無聲息,仿佛從天而降。

那會兒天光漸暗,他戴着帷帽,渾身上下被黑色遮得嚴嚴實實,聞晚歌一眼看去還以為是見着了鬼,突兀的一聲驚叫,衆人這才注意到院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不待誰出言呵斥,他已自行将惟帽取了下來,卻見他是個人,卻又不太像人,眼珠呈野獸一樣的琥珀色,整張臉以及脖子上的皮膚亂七八糟爆裂開來,跟要炸裂的熔鐵爐子一般,火紅一片,駭人得緊。

一開始聞晚歌甚至沒能認出他來,直到他朝着外公喚了一聲“師父”,再定睛看了看,這才認出這妖魔鬼怪般的面孔竟是襲青岩!

他竟沒死!

沒死便罷了,竟還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襲家堡!

在認出來人的那一瞬,襲青瑤便失了理智,瞪着本該死透了的仇人,氣得渾身哆嗦,父親繞過她大步走向襲青岩,拉着徒弟的胳膊急切地詢問發生了何事,才又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頭前一直瞞着老堡主,故而襲青岩哭訴自己的遭遇,說自己遭人暗算中炎毒時,即便恨之入骨也只能極力忍着。

但當他以老堡主為後盾,理所當然地向聞澄讨要凝霜決心法壓制炎毒未果而罵他鐵石心腸,枉顧手足情誼時,襲青瑤便再忍無可忍揮刀相向。

手足情誼,他還敢說手足情誼!

至此那個秘密也再瞞不住了。

得知自己一手養大的徒弟竟殘忍地殺死了大兒子一家,甚至設計讓自己親手殺死了失散多年的小兒子,襲老堡主氣急攻心當場一口濃血噴出昏死過去。

見老父親倒地不起,襲青瑤更殺紅了眼,手中的刀憾天動地,招招致命,但短短數月襲青岩的功夫竟到了神鬼莫測的境界,衆人群起攻之絲毫傷他不得。

然一開始襲青岩并未動用殺招,許是還顧及師門,每每手下留情,也正是因為如此,襲青瑤才能将女兒扔出靜思小築。

可當聞晚歌返回時,卻只見遍地的經幡白绫和一排排的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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