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不是法外狂徒第 5 章 藍鳥

1.

太陽東升西落,潮水起起伏伏。

被困島上的四個人适應得很快,從最初的不知所措,已經逐漸發展出一套荒島生存的哲學。他們約定誰也不去讨論“何時才能等來救援”這個話題,也絕不思考其他同事的下落。本着能過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在島上昏昏沉沉的混日子。

幸運的是,這個島嶼地處南方,時值盛夏,植物馥郁、野果也豐盛。在唐靈的帶領下,他們在山上找到了甜蕨、馬齒笕和野芒果。每天餐食色彩豐富,加上各類莓果,同放在椰殼內,赤橙黃綠青藍紫拼成一份,酸甜适口,唐靈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彩虹碗”。

“這一份,不誇張的說,在 CBD 點外賣的話,下不了百元。”唐靈得意地說。

“味道是可以。就是缺點油水了。”在島上一天五頓瓜果,兩位女士還勉強受得了,林律師和裴子航吃了幾天後就有點雙腿發飄。林律師撫摸着日漸清涼的頭頂,剃着牙縫,“呸呸”地吐出嘴裏的野莓皮,露出染成深紫色的門牙,把目光投向了每天在島上早出晚歸的海鳥們。

島上異鳥繁多,大多居住在群山深處。由于不曾被人類騷擾過,大多呆呆笨笨,毫無防備之心。鳥巢建得也頗為随意,或在喬木肆意伸出的枝杆之間,或者矮蕨叢中。這些鳥見有人闖入島上,不但沒有害怕之意,反而還呼朋喚友,每日往返于山海之間時,來他們四個居住的龍血樹林短暫聚集一番,像是有意來觀賞這些會說話、沒有毛、愛玩火的雙足生物。

這天臨近日落時,幾只羽毛趨于淡紫色的海鳥再次停留在篝火旁,好奇地打量着四個饞得眼冒金星的人。

林律師雙眼一亮,慢慢轉動腦袋,瞧向唐靈,問道:“小唐,這鳥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要不就它吧?”

唐靈挑挑眉毛,暗自摩挲雙掌,忐忑地說:“那可怪不了誰了。出門不看黃歷,和咱一樣倒黴。都是難兄難弟,那就互幫互助一下吧。我上次吃到烤小鳥還是八歲那年……”

這幾只海鳥的羽毛初一看是湛紫色,在火光照耀下,又有點隐隐的泛出金光,像脊背上灑了一層金。脖頸纖長,雙腳微青,正在火旁慵懶地梳理翅膀。

唐靈指揮着林律師和裴子航去摘些矮蕨葉子,“要寬的、大的。我得裝扮裝扮,不動聲色地接近它們。”

海鳥見人們散去,一掃方才懶洋洋的姿态,撲棱着翅膀跳到椰子殼旁上,齊心合力叼起來就飛。

“好家夥,咱想吃它,它想偷咱,這鳥玩了一出無間道。”林律師在矮蕨旁站起來,薅掉頭頂粘住的野草。

“什麽叫無間道?”出生于 2003 年的裴子航茫然地問了一句。

林律師瞟了他一眼,“經典,你不懂。”

2.

椰子殼本就沉,海鳥又舍不得其中的野果,只能在低空飛行,飛一段距離,就落下來歇歇。

唐靈從頭到腳披了一身張牙舞爪的蕨葉,散着幾天沒洗過的頭發,活像剛剛下山的野人。她匍匐在矮灌木叢中,招呼身後龇牙咧嘴說腰疼的林律師,“你們快過來,這鳥失算了,跟上它們,抄了老巢!”

方玫一直端莊地走在他們幾人的後面,她撩開遮擋道路的枝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着。見裴子航落了後,她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聲說:“這種鳥看色彩像是瀕危物種,咱們真要去抓嗎?”

裴子航站起身來,前面的唐靈和林律師還興致沖沖地在地上爬行,像餓急了眼的山貓。他說:“總吃野果也不是辦法。咱們一直沒等到救援,在島上總得多找點資源才行。”

“捕食瀕危物種可是入刑的。”方玫皺着眉頭,不再向前走。

林律師聽到了她的話,扭過頭來說,“嗨,小方,咱這屬于緊急避險,在野外緊急情況下,一不小心吃了瀕危動物也是可以免責的。”

“構成緊急避險的前提是,咱們有生命危險,除了瀕危動物之外,沒有別的食物來源。可是島上的野果明明很豐富啊,咱們這一周也這樣過來了,為什麽一定要去……”方玫執着地說。

唐靈依稀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話,她向他們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全神貫注盯着前方的鳥巢。

這種藍色的海鳥把巢築在了山坡凹陷處。這裏側面臨海,被多年風雨侵蝕,天然形成了一處凹陷。凹陷之上,野草橫生,碎石滿地,不仔細觀察的話,确實發現不了這裏藏有鳥巢。

唐靈瞅準時機,貓起腰身,奮力向前撲去。

然而藍色海鳥機警,稍一聽到響聲就乍起翅膀逃向天空。

唐靈氣餒地在凹陷處的草地裏四處追趕,卻發現這裏是海鳥的聚集地。她的跑動,驚起一只只栖息在此處的異色海鳥,嘩啦啦地從草地裏直飛空中,然後四處散開,像是一束藍色煙花綻放在山野上方。

林律師停下和方玫的争執,摸摸頭頂,不可思議地看看掌心沾着的那抹可疑的黏狀物,很是失态地罵了個髒字。

唐靈風塵仆仆地跑了回來,她手裏捧着五六只又小又圓的鳥蛋,上面有黑白相間的米粒大小的花紋,“看我找到了什麽!雖然沒抓着鳥,但是它們在這裏下了好多鳥蛋呀!回頭我用海水浸了,用鹹泥巴包成球,放在篝火裏烤。等烤到泥巴幹了,裂出縫,趁熱剝開吃,要多香有多香!”

“我是不會吃的。”方玫固執地說。

唐靈不明就裏,依舊興奮地說:“你是不是覺得這樣不夠入味,告訴你吧,這島上什麽都有,我再找找,野山蔥、野芫荽,洗淨撕碎,和鳥蛋一起放在椰子殼裏烤,也是很鮮美的……”

“之前我還不敢确定,看到鳥蛋上的花紋就知道了。它們是瀕危品種藍頸鹮,國際上認為這種鳥在全世界也不超過二十只。它們每隔三年才會産一次蛋,每次不過産一只。你手裏拿的那一把,怕是藍頸鹮家族這三年的全部後代了。”方玫認真地盯着唐靈說。

剛才向下撲得着急,唐靈的臉頰和膝蓋都有劃傷的痕跡,腳底也被碎石刺破,此時還有鑲嵌在皮肉裏的小石粒。她驚訝地看着自己手裏捧着的幾枚鳥蛋,喃喃地說:“全世界不超過二十只?你會不會弄錯了?剛才飛起來的明明有成千上萬只了……”

“不會弄錯的。”方玫勸她把鳥蛋送回去,“大學時,我就加入了瀕危鳥類保護協會,這是一個 NGO 組織,會定期更新瀕危物種的資料。這種鳥的顏色、鳥蛋的形态都非常獨特。不會錯的。”

林律師一把接過來那幾枚鳥蛋,在手裏盤着,哼起小調就向回走,“管不了那麽多了,你們不吃我吃。這鳥是不是瀕危的不好說,再清湯寡水熬下去,我就瀕危了。”

3.

篝火升起來時,林律師興致勃勃地把鳥蛋埋在了土堆裏。

很快,火裏就傳來鹹泥巴裂開的聲音,海鳥蛋獨有的鹹香氣息攝人心魄。

方玫堅持坐在離篝火很遠的地方,并不時對着天空裏偶爾飛過的夜鳥拍攝,她說這些都是要交給 NGO 組織的資料。

“不吃這些鳥蛋我們不會死,但是吃了的話,這意味這批藍頸鹮有斷代的風險。”她一臉遺憾,淡淡地說。

鳥蛋烤好後,唐靈左手倒右手,把它們從泥土裏剝出來,一枚枚地放在椰殼中,遞給裴子航,“要吃趁熱啊。”

裴子航搖搖頭,說:“算了,方玫說得也有道理。”他站起身,走向一直站在叢林邊緣的方玫,“她在那好長時間了,我過去看看。”

“不吃就不吃呗。一邊咽口水,一邊假裝不餓……”唐靈氣咻咻地想,也許是火烤得太旺,顴骨處劃裂的小傷口隐隐作痛。

“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破相了啊?”唐靈也沒了胃口,詢問一旁食指大動的林律師。

林律師正塞了一枚鳥蛋入嘴,被燙得嘶嘶咧嘴,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根本顧不上回答唐靈的問題。一周沒沾染葷腥的他,壓根把剛入口的鳥蛋舍不得吐出來,含糊不清地贊嘆:“人間有味是清歡吶,呼——燙死我了。”

樹林那邊,裴子航大聲喊:“好像來船了!”

唐靈和林律師面面相觑,唐靈把手裏的夜晚往地下一墩,馬上朝那邊跑去;林律師看看手裏還剩下的幾枚鳥蛋,滿臉不舍地把它們留在了火邊。

跑出幾步,嘴裏泛起那枚鳥蛋的餘香,絲絲縷縷,從胃裏,到齒間,說不出的勾魂,林律師只覺得這味道比過去四十年裏吃到的雲南宣威火腿、貴州秋松柏臘肉、瑞士鹹奶酪都要迷人,“要不帶給我太太幾個,一周沒見了,空着手回去不好。”林律師心想。

他一邊大喊:“等等我!”一邊轉身回去拿,可是,他發現,留在火旁的鳥蛋全部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腳印,指向叢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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