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此言一出就連這常年居于北境的店家都愣住了,想來地宮此前的确惡名遠播。
雖說地宮如今歸了正道,但乍一聽這兩個字仍不免叫人心裏發怵。
絡腮胡原本要坐下,邁出的左腳本能又收了回去,警惕地盯着蕭翎看了看,問道:“你是地宮的殺手?”
蕭翎搖搖頭道:“不,我并不是殺手。”
絡腮胡瞬間緊繃的脊背竟放松了些,“這麽說,你沒出來殺過人?”
“殺過。”蕭翎淡定地掰着手指道:“目前好像只殺過一個,那倒也怨不得我,他是自己作死,我都說了只要不傷我朋友我就放他走,他偏非一意孤行,我只好殺了他。”
“不過。”蕭翎頓了頓,手指輕輕在桌上敲着,別樣的目光在四名山賊臉上一一略過,“待會兒可能再加上一二三四個也說不定,全看幾位是否當真這般視死如歸,願用自己的命來祭我這寶劍。”
絡腮胡瞅了眼桌上那柄烏沉沉的劍,心底竟沒來由打了個突。
這時一瘦的跟竹竿似的山賊道:“老三,這小娘們兒八成胡說八道,你可別被她唬住了,你也不瞅瞅她那瘦得沒幾兩肉,風一吹就能倒的樣兒!”
蕭翎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擡頭看了看瘦竹竿,覺得自己被他小看還真的挺憋屈。
“老五說的對!”另一個頭最矮的嬉皮笑臉地補充道:“不過要我說啊,就憑這我見猶憐的長相,說是天宮出來了,我倒是能信上一二。”
衆賊一聽,大笑不止。
絡腮胡如夢初醒,頓時惱怒不已,一腳踢飛了擋在身前的凳子,瞪着張不太開的眼睛咆哮道:“好你個小娘們兒,竟敢戲弄爺爺我,都說地宮惹不得,我今天倒要領教一番。”
說着大喝一聲出拳朝蕭翎打去。
沈思賢急道:“姑娘小心,他袖中藏有化功散!”
蕭翎卻不慌不忙,眼見絡腮胡陡然化拳為掌往自己胸口抓來,才嫌棄地皺了皺眉。
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做到的,甚至坐姿都不曾變過,就連絡腮胡自己也稀裏糊塗,只知道一陣微風拂過右手一麻就變成了雞爪的形狀,不疼不癢,卻無論怎麽用力掰皆無法伸直。
“你這娘們兒使的是什麽妖法?”
“妖法?”蕭翎拿了劍起身,罵道:“瞧你這沒眼力見兒的狗東西,居然連你們寨主段大腦袋的獨門點穴手都認不得了?”
絡腮胡一怔,“你怎麽知道我們寨主叫段大……”
後頭的字被他緊急咬住舌頭才沒脫口而出,明知自己如今身在數千裏之外,仍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
聽說老大出生後,他爹抱去給他爺爺取名,他爺爺瞅着他那圓滾滾的腦袋喜歡的緊,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大頭。
大頭,大頭,總比貓子狗子豬娃兒要好聽的多吧,可偏偏他姓段,段大頭,聽起來就跟要斷他頭似的,故而平日裏兄弟們都是老大老大的叫,偶爾有膽大包天背地裏直呼他大名的,都被剁了扔進山裏喂野狼去了。
說起段大頭,此人武功平平,卻不知在哪兒學的一手點穴絕技和輕功步法,打架不行,點穴逃跑卻是一流,連外頭那些自命不凡的正道高手都拿他無法。
絡腮胡抹了把腦門兒上吓出的汗,才喘了兩口氣,垂眼又看見自己雞爪似的右手,本想自行解穴,豈料才運功整個右掌便鑽心的疼。
見狀蕭翎輕“啧”了聲,用劍柄在絡腮胡胳膊上敲了敲,“哎哎,別怪我沒提醒你,千萬別強行沖穴,否則經脈逆行,命雖丢不了,這手可就廢了。”
這确是實話,想當初他們兄弟四人就是被段大……不,是被他們英明神武的寨主大人用這獨門點穴手給“請”到山上去當山賊的。
“你,你怎麽會我們寨主的絕技?”
蕭翎挑眉一笑,“我聰明呗,看一眼便學會了,你不也說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最是不安全,沒點兒本事傍身我也不敢來不是?我還有更厲害的呢,要不我演示給你們瞧瞧?”
衆人只見一道缥缈似真似幻的紅影從眼前閃過,幾個山賊見勢不對紛紛将看家本事拿出來,刀劈鞭抽或出拳出掌,分明看到人就在眼前,卻每每都撲了空。
雪地裏行走多日,本就又累又餓,沒一會兒功夫全部都累的氣喘籲籲,适才嘲笑過蕭翎的瘦竹竿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煞白着臉出氣多進氣少,半晌兒才緩過來勁,斷斷續續道:“行雲……行雲迷蹤步……你竟會走行雲迷蹤步?!”
蕭翎卻是看都沒看他,冷了臉徑直走到絡腮胡面前,“你是老大?”
“不不不!”絡腮胡吓得一僵,一改頭先嚣張的姿态惶恐道:“我是老三。”
蕭翎轉向另外三人,頗為不耐煩地問:“你們哪個是老大?”
有段大…段老大在,誰人還敢自稱老大?
一邊眼角抽不停的舉手道:“我是老四。”
瘦竹竿舉手道:“我是老五。”
小矮子舉手道:“我是老六。”
原本他們兄弟四人分別叫邢老大,邢老三,邢老四和邢老五,追随段大頭之後才各自又往後挪了挪。
蕭翎徹底失去了耐性,一把揪起邢老三的衣領。
邢老三生的膀圓腰粗,跟蕭翎比起來猶如龐然大物,不想竟被這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小丫頭輕輕松松單手給拎了起來,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也包括剛掀開毛氈簾子邁進一只腳的虞子珩。
掃了眼店裏的情形,抖了抖身上的雪,他把攏在懷裏的包袱往肩上一挂,大步走向蕭翎。
邢老三被已經勒得快喘不過氣,忽見一氣質不凡一看就是位俠客的男子沉着臉朝這邊走來,還天真地以為這人是見自己被人欺負來路見不平的,熟料他卻是拍了拍神力紅衣女子的肩膀,柔聲細語地問她:“這麽舉着胳膊累不累?我來。”
然後便從她手中将自己接了過去繼續舉着,還熟絡地同她聊起了天。
神力紅衣女道:“你怎麽來了?”
俠客,不,黑風煞氣男道:“年節過完我方才離開,阿翎交代要陪着他們好好過年,我給每個人都準備了新年禮物,阿翎當然也有。”
邢老三憋屈地看着他換了一只手舉着自己,取下肩膀上的包袱遞給神力紅衣女。
神力紅衣女驚喜地接過,包袱打開後見裏頭包着一件紅色大氅更是歡喜,趕緊抖開來披上,一邊用臉頰蹭着頸側柔軟的毛,一邊笑眯眯地贊道:“太暖和了,這禮物甚得我心,多謝阿尋!”
邢老三內心何止一個崩潰,在被勒死前,努力撐開喉嚨一字一字費力道:“二位、英雄,可否将小人、放下後再敘舊?”
蕭翎擡擡下巴,虞子珩便松了手,邢老三陡然下墜一屁股将凳子砸了個稀巴爛,也顧不上疼擡頭偷偷看了看,見二人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他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往邢老四他們那邊挪去,眼看就要重回家人溫暖的懷抱冷不防頸子一涼,偏頭就見一柄冒着寒光的銀劍正架在自己脖子上。
沈思賢寒聲道:“解藥!”
這幾個人被散了內力原本不足為懼,可偏偏來了兩個不好惹,沒辦法,邢老三只得老老實實地把解藥交了出來,最後趁着沈思賢把解藥丢給襲鶴齡時爬起來飛奔向兄弟,一家人齊齊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邢老六哆嗦道:“老三,要不咱回去吧。”
邢老四反對道:“不行,一片花瓣就黃金萬兩呢,咱幾輩子都掙不來這些錢,等幹完這個以後盡管吃香喝辣,也用不着再整日受那段大腦袋的氣!”
邢老五猶豫道:“你們方才沒聽說那打不過的也要去迷霧鬼林?我看八成也是沖着賞金去的,咱能搶過人家?”
邢老三正要發話,眼見餘光瞥見神力紅衣女朝這邊走來,忙閉上嘴下意識捂緊了脖子。
蕭翎将自己整個攏在大氅裏,微彎了腰笑問:“你們哥兒幾個也要去迷霧鬼林?我方才聽你說什麽賞金?”
那笑直讓人背脊竄涼,邢老三又往後縮了縮,但想這打不過不知情,那賞金他們興許還有機會,便壯着膽子搖頭道:“沒有,沒有什麽賞金,姑娘你一定是聽錯了。”
“是嘛。”蕭翎指了指聞晚歌,忽道:“忘了跟你們介紹了,那是我妹子,你們之前在她身上戳了個窟窿的事兒還沒解決,今兒又趕着欺負她,說說,這樁樁件件該怎麽算?”
邢老三神色哀怨地看了眼聞晚歌頓時悔不當初,頭先是因為那丫頭放走了他們給段老大準備的新娘子才會改抓她回寨子。
可他們哪能想到聽都沒聽說過的什麽雲澤山莊居然能跟如此厲害的人物扯上關系?
想着索性也沒人知道幹脆就裝傻充愣,邢老三瞪着眼睛道:“姑娘這話可不能瞎說,我們哥兒幾個什麽時候在那小丫頭身上戳什麽窟窿了,我們本來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是他們三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故意找茬兒,所以才不得已給他們用了化功散。”
其他幾人忙附和,“就是,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聞晚歌抽出劍便沖了過來,“你們幾個臭不要臉的山賊,用箭射傷了本姑娘居然不承認,當心我砍了你們!”
蕭翎将人攔住,安撫性地拍了拍聞晚歌的肩膀,将她手裏的劍擱在邢老三的脖子上,又朝她使了個眼色這才不緊不慢道:“稍安勿躁,且讓他再多活一會兒,好歹讓我問完問題,他若不說實話你再砍他也不遲,到時候想怎麽砍就怎麽砍,大卸八塊兒還是剁成餃子餡兒招待後頭來的客人都随你便,保證讓你出了那口惡氣。”
剁成餃子餡兒?招待後頭來的客人?
都說地宮裏的人啖肉飲血,莫非這紅衣女子還真是從那兒來的?邢老三登時吓得腿腳發抖,但想到賞金又把坦白從寬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