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位
“你以為齊王的勢力很大?”
“難道不是嗎?”
皇帝目前有八個兒子,去掉夭折和年幼的,只有四個成年皇子。
大皇子秦王出自思皇後吳氏。
吳氏身份有些特殊,出身民間,父母俱亡。
二皇子晉王出自貴妃文氏,母子二人無意皇位。
三皇子周王出自賢妃何氏,周王比晉王更懶散幾分,何氏更是個無欲無求的脾氣。
四皇子齊王出自淑妃陳氏,陳氏出身高,也得寵,這麽多年來,齊王介入朝政極深,是皇子中勢力最大的一方……
“貴妃與先皇後關系極好,對待秦王視同親子一般。在這件事上,她和文家都是支持秦王的。還有很多人,都有人幫忙聯絡,除了秦王妃的母家,還有禮部和工部的尚書……”
宋望朔報出了一大串名單,令人咋舌。
“秦王也太厲害了吧……”紀明朝很是震驚。
秦王在軍方的勢力是壓倒性的勝利,只要文官這邊有自己的人手,日後所圖不成問題!
“我如今已經跟你交了你底,你呢?紀娘子……”宋望朔突然傾身向前。
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壓迫感,紀明朝的心怦怦跳。
“你中毒的事情都要瞞着我嗎?”
紀明朝頓時松了口氣。
只是中毒的事情啊!吓死人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少卿大人應該知道的。當時孫在觀算計我把我關在了放過屍體的棺材裏,就是那時不小心中的屍毒。這毒很麻煩,一直沒有辦法徹底解掉。”
她說得輕松,宋望朔卻蹙緊了眉。
他有些不敢想象,當時被關了一晚上的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在陰冷腐臭的棺材裏……
“少卿大人是怎麽發現的呢?”
“你的記性不好還怕黑。”宋望朔看她皺起了臉,認真道,“其實這些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問過石大夫了,他能夠幫你驅掉餘毒。”
“多謝……”紀明朝忍不住感動。
對方怕不是早就有所發現,只是一直遷就着她好強的性子罷了。
“以後,你記不住,可以直接問我,我記得住的。”
“怎麽?”紀明朝歪了歪頭,“少卿大人是要幫我打掩護?”
“不行嗎?”宋望朔一臉坦然,直視着她的雙眼,“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沒說不行啊!”
紀明朝看他有些呆愣的神色,和往日生出幾分不同來。
她心裏忽然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
“只是……少卿大人。我們孤男寡女的,你又是關窗又是關門,別人會不會誤會呀~”
宋望朔果真是個老實人,一下就慌了,立即起身打開窗門,還解釋道:“外面只有耿江守着的,沒有人,不會有不好的傳言的……”
窗戶被推開,風緩緩地吹了進來,夾着幾片小小的雪花……
“下雪了……”
宋望朔随口吟道:“雪花旋落旋成融,橫作清霜陣陣風。”
美人倚窗對雪吟詩,如此風雅。
紀明朝用力咽下了那句“該腌菜了……”
轉頭看見她的表情的宋望朔有些莫名:“怎麽了?”
“我想早點回去。”
“不舒服?”
“不是。今天是小雪。”
“所以?”
宋望朔記得小雪是不放假的。
“該腌鹹菜了!我想要早點散值,去買些菜……去晚了,菜就不新鮮了。”
宋望朔眼裏好奇之色愈發深:“我和你一起?”
今日腌菜的人多,雖然來得晚,但是集市上的人還是不少。
“雪裏蕻啊!一斤五文!可新鮮可水靈啊!”
“菘菜六文錢一斤啰,多買便宜賣啊!”
……
賣菜的人都使勁吆喝着,就想着早些賣完好早日回家去,這天兒忒冷了!
紀明朝卻沒有看一眼集市上的才,而是另辟蹊徑,帶着宋望朔拐了幾個彎鑽進了一條小巷。
這裏偏僻,只有零零星星幾個賣菜人,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宋望朔還是那張冷臉,但是眼裏多了幾分熱切。
“在這兒買?”
紀明朝點了點頭,走到了一個攤位面前:“苗娘子!今兒個的雪裏蕻怎麽賣?”
苗娘子語氣熟絡得很。
“紀娘子來了!算你便宜些,一斤三文錢!”
二人倒是很熟稔。
“那就來個六斤!”
苗娘子喜笑顏開:“我給你包好!”
“好勒!”
紀明朝蹲下和苗娘子一起綁菜。
這時,宋望朔才發現這位苗娘子竟然沒有左臂。
他伸出手。
“我來吧。”
“您?”紀明朝擡頭看他,有些質疑,“您會弄這個?”
“我可以學。”
宋望朔說着就蹲了下來。
苗娘子其實老早就注意到了宋望朔,只是她不愛說話,自然也沒有開口。
此時卻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是我們大理寺的同僚呢!”紀明朝擠了擠眼睛,“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苗娘子吃吃笑:“紀娘子貫會逗弄人!”
宋望朔低頭掩飾臉上的紅暈,手下的動作不由快了不少。
“确實生的好呢!”旁邊的人也起哄道。
紀明朝不依了:“我覺得比起我來還是遜色了幾分!”
“紀娘子的臉是好看,就是有些厚呢!”
宋望朔羞窘得不行,快手快腳地提起了菜:“弄好了。”
“走了走了!”
二人走在路上,宋望朔不住的好奇。
“在那裏賣菜的似乎都有些……缺陷?”
“是啊,他們沒有什麽特別大的病,只是比起旁人來會有些不那麽便利。京兆府特意給他們劃了這塊地賣菜。雖然這兒偏僻了些,但是住在附近的人也找得到他們的位置,生意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京兆府不收他們的錢。這樣,他們也算是能自食其力。”
“京兆府的那位府尹辦事還算不錯的。”
紀明朝點頭。
要不是因着這個緣由,之前和那位仵作相争,她才不會就說幾句狠話了事。
不過幾步路,就到了紀家門口,門口留着張紙條,上面端端正正地寫着“今晚不回來了”。
紀明朝一邊掏鑰匙一邊念叨:“臭小子又跑哪兒去了……真是找打。”
“令弟還是很乖巧的。”
話音剛落,隔壁的門突然打開,一個大嬸探出頭來,滿眼審視地看着二人。
紀明朝立即挂上熱情的笑:“潘嬸好!”
婦人生得有些刻薄,窄額頭尖下巴,濃眉緊皺。
只是,看見紀明朝的笑,她臉色緩和不少,硬生生擠出一個笑來:“紀娘子回來了!”
她故作熱情走上前打招呼,眼睛卻不住地瞟着宋望朔。
“我一個人在家裏,聽見你家門口怎麽有陌生郎君的聲音,還以為怎麽了呢,這才趕出來看看~”
她這話說的不像樣,紀明朝卻似乎笑得更真誠了些。
“您呀,真是個熱心腸!和您做鄰居可真是我的福分。勞煩您費心了。這是我的同僚,幫我提菜回來呢。”
“呵呵,是麽……紀娘子日後還是注意些,多不好!”
婦人的話含槍夾棒,宋望朔有些厭煩,身上的柔和之氣散盡,又恢複了平常冷冰冰的樣子。
“什麽不好啊?”紀明朝一臉無辜,歪着頭問她。
潘嬸被哽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讪笑一聲就回了家。
二人一進去,宋望朔就忍不住說道:“此人心胸狹隘,又愛搬弄口舌是非,你要小心。”
“潘嬸就是說話難聽,人不壞的。”紀明朝倒是不放在心上,“反正每次她都說不過我。”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菜都拿出來晾好。
“不需要洗嗎?”
“曬一天再洗。少卿大人留下吃個便飯吧!”
紀明朝提起架子上吊着的一只皮色金黃的風幹雞。
宋望朔喉嚨動了動,沒有拒絕。
“那就勞煩你了。”
做好的風幹雞只需要蒸熟就能吃,紀明朝把風幹雞洗了洗放在鍋上蒸好,就提着茶壺點心走了出來。
而宋望朔還在和炭爐做鬥争。
看他向來從容,此刻卻笨手笨腳,紀明朝覺得有些好笑,她拿過夾子把爐子裏的炭撥了撥。
“火要空心,這樣才燒得起來。”
“原來聽過這樣的道理,可是親自動起手來卻就像忘了似的。”
宋望朔有些臉紅。
自己本來是想幫忙卻連最簡單的生炭都不會做。
“少卿大人又要反思自己了嗎?”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在庶務上确實一竅不通……”
“我覺得還好吧!人都有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啊,哪裏能夠樣樣都好呢?反正也有耿大哥幫你做事,這有什麽呀。”
宋望朔看了一眼炭火的位置,暗自記下。
“我只是不想做個五谷不分的人。”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紀明朝認真道,“你看看我家阿弟,連個功名都沒有,每天還傻樂呢。”
宋望朔擡眼看她:“我倒是覺得令弟學問還算不錯,他竟然沒考上?”
“嗐。”紀明朝擺擺手,“之前因為阿爹還沒有脫籍,家裏也沒想着他能科舉,管的少,他也就懈怠得很,如今歲數大了心野了,哪裏考得上。”
“真是可惜。”宋望朔這四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紀明朝恍若未覺:“也不算可惜,明庭性子跳脫,哪裏做得了官。”
宋望朔湊近了些:“武官也是官。令弟神采飛揚,倒是頗有些小将軍的氣勢。”
紀明朝手裏的火鉗微動,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變。
“做将軍哪裏有這麽簡單。他那個沖動性子可不行。”
宋望朔忽而一笑:“說來,令兄确實自幼沉穩。”
鐘策還有一個長子。
紀明朝手心已經滲出了汗。
“是麽?我那時年紀小,對阿兄沒有什麽印象。”
她轉過頭看着他,揚眉一笑:“少卿大人原來應該是見過阿兄的吧?”
對方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漏洞,但是眼底卻帶上了幾分警惕。
宋望朔只說道:“有過幾面之緣,和你生得有幾分相似。”
“我仿佛記得阿兄的嘴巴和鼻子與我生得很像。”
宋望朔有些詫異。
還真是如此!
難不成真的是他猜錯了?
不可能,她當時明明就在騙他!
可是她怎麽會知道鐘小将軍的樣貌?她究竟是誰?
風幹雞的香味飄了出來,帶着腌制特有的臘香味。
紀明朝起身:“好香啊,可以開飯了!”
飯菜上桌,宋望朔按下了試探的心思,說起其他事情。
“過年前,各個府邸會有些人情往來,到時候我找機會去關家那裏探探虛實。”
紀明朝撕開一個雞腿,裏面暗紅的肉露了出來。
“關通達的兒子,吃喝嫖賭樣樣皆通,我讓阿弟找機會多盯着他。”
“不用了。”
“嗯?”
“他家兒子前幾日招惹了鄧家的娘子,福慧長公主當時也在,把人抽暈了過去,回去後,關通達的夫人又把他打了一頓,他如今出不來門。”
紀明朝聽得津津有味:“天哪……鄧娘子是要給長公主做弟媳的那一個吧?他也敢?膽子比腦子大!”
知道她愛聽這些秘聞,宋望朔補充道:“聽阿娘說其實是鄧娘子親手抽的,抽完後就跑去告狀了。”
“關通達那厮也是挨了報應,就這麽一個兒子還廢成這樣……”
想到害鐘将軍的人過得不好,紀明朝胃口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