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轉,兩個人好像又回到原點,那時候她整日跟在他身後糾結這個問題,而他的回答總是讓她沒有把握。
“不會。”他盯着她的眼睛認真地開口。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幹脆利落地肯定回答,完全不像是往日裏要考慮諸多因素,精細明确責任的那個冷靜商人,倒更像是被感情沖昏了頭腦,要急着表明衷心的少年。
他側過身子關了床頭小燈,伸手将她攬在自己胸前,寂靜的黑暗裏向晚晚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覺得心安。
這是她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
在每一個夜晚她都可以像這樣躺在他胸口,在他有力的心跳聲中沉沉睡過去。
而如今,她雖不清楚沈叔叔的病況,也不知道沈南風所說的沈氏的“複雜情況”到底有多複雜。
但她心裏也比誰都清楚,天亮之後他總要回歸商場,做回那個刀槍不入橫眉冷對的英勇戰士。
他所要守護的,還有整個沈氏企業。
她再靠近他一些,一只手環上他的腰,低聲呢喃:“南風,你說,如果我們以後不能在一起,你會忘記我嗎?”
“我不知道。”沈南風像是快要睡着一般,聲音裏透着朦胧的沙啞。
向晚晚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她像教小孩子一樣教沈南風:“你應該說我一定不會忘記,然後将我狠狠地誇贊一番。”
沈南風像是認真地思考了半天,然後說:“我真的不知道。”
向晚晚覺得失敗。
沈南風說:“我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他沒有撒謊,不是不知道會不會忘記,而是因為沒有想過。
在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也曾經像無數腦洞大開的其他小孩一樣,想過如果有一天有外星人來地球會是什麽樣子,想過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沒有空氣會是什麽樣子,想過如果世界大戰會是什麽樣子。
長大後,他也在辦公的間隙裏想過,偌大的沈氏如果有一天走不下去了怎麽辦;在數萬英尺的高空裏想過,如果飛機發生事故了怎麽辦;也在父親手術室外的長廊上想過,如果他真的搶救失敗怎麽辦。
但是即便他還未曾确認自己對于向晚晚的這份感情,他也從來沒有想象過如果有一天他們不會在一起了會怎麽辦。
他曾幻想過世界滅亡,卻不曾想象她不在他身旁。
向晚晚将頭埋在他脖頸間,悶悶地開口:“你這麽不懂得哄女孩子開心,趙佳晴那樣的大小姐怎麽受得了?我要是媒體,我才不會相信你們……”
“她開不開心是她的事情,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哄她開心。”
沈南風不經意的語氣裏倒仍然是慣有的認真嚴肅,隔了一小會兒又說:“你不是那些媒體,所以你相信了嗎?”
向晚晚沒有說話,不願意相信跟不相信是兩回事,滿世界都傳得風風雨雨,加上自己親眼目睹的一些場景,說沒有半分動搖都是騙人的。
沈南風沒有追問下去,摸了摸她的臉。
“晚晚,我可以獨立處理很多商場上的事情,但是我承認,在感情方面,我确實做得不好。”
他的聲音很軟,有些寵溺的味道:“晚晚,我是不會哄女孩子開心,以後我會學着做很多事情,會盡力讓你開心,但不是哄。”
“以後”。
這真是一個幸福的詞語,聽上去滿是承諾的質地,飽含着無窮無盡的希望,我們之間還可以談及以後,這比任何一句情話都要來得動情。
她耳邊傳來沈南風均勻的呼吸聲,他似乎已經慢慢入睡。
向晚晚忍不住伸手,在黑暗裏隔着空氣描摹他的輪廓,心底仿佛有小束的絢麗焰火升空,在高空中爆裂,然後綻放出一簇簇絕美的圖案。
安靜的夜裏仿佛聽得到時間流動的聲音,向晚晚深深呼吸,她需要記住這樣幸福的味道來支撐她下定的決心,好讓她有力氣陪着他走完接下來這場戰途。
天空略微透白的時候,沈南風已經起身。
向晚晚摸了摸身邊的枕頭然後懶洋洋地睜開眼,她起身坐在床上,看着沈南風從衣櫃裏拿出一整套西裝,他低頭去扣襯衫的紐扣,腳上一雙拖鞋倒讓他多了幾分居家的煙火氣息。
向晚晚從床上爬過去,像是任性的小孩子,按住他正在扣的最後一顆紐扣。
“沈南風,你還記得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嗎?那次你将我丢在大馬路上,轉身上了趙佳晴的車。”
沈南風回握住她的手,遷就着在她身邊坐下來,極為認真的樣子:“你想要聽我解釋嗎?”
“不想。”向晚晚搖搖頭,“那會兒我問你什麽?”
不等沈南風思考,她繼續開口:“我可以無理取鬧嗎?”
她仰着頭看她,眼睛裏的失落與不舍俨然如那日被丢棄在半路上的樣子,沈南風心裏難過了一下。
“那時候你說‘下次可以’,沈南風,我一直都沒有做過無理取鬧的事情,是不是證明我還有一次無理取鬧的機會呢?”
沈南風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好望着她點了點頭:“嗯。”
向晚晚笑着以一個擁抱的姿勢打開雙臂,然後在空中停頓了片刻,收回雙手解下自己腳腕上的細繩。
紅色的繩子上拴着一顆小小的石頭,上面隐約可見雕琢着的“平安”兩個字,雖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兒,但看得出來做工還算得上精細。
她解開繩子将那顆小石頭拿下來,拉開抽屜抽出一根細繩将它重新串上,然後繞到沈南風身後,把這個小東西挂在他脖子上。
她笑着跟他說:“好了沈南風,無理取鬧到此結束,你不許把它拿下來。”
她松開手站在他面前,替他扣好領口處的最後一顆紐扣,幫他撫平袖口的輕微褶皺,然後系好領帶。
像尋常妻子那般模樣站在他眼前細細打量,确認他周身沒有一點瑕疵後仰着臉朝他笑,可他分明在她盛滿笑意的眼底看到閃爍的委屈。
她說:“沈南風,我們分手吧。”
沈南風完全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他還記得他收到父親出事消息的那天,第一反應是将她從自己身邊推開。
他知道,父親的意外大多是沈志恒已經開始出手,為了防止她被沈志恒盯上陷入麻煩中,他只能将到了嘴邊的告白硬生生換成分手。
那時候她的失落與絕望,她一個人站在夕陽裏寥寥的身影,讓他都不敢再回頭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動搖半分。
這段時間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注意向晚晚的舉動,他努力讓自己對她狠心一些,可是昨天晚上他看到她一個人靠在那裏的樣子,他便知道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對她的冰冷,在那一刻悉數散盡。
他越來越清楚,看上去攻無不克無堅不摧的自己,在與向晚晚的這段感情裏其實從來都是輸掉的那一方。
他甚至已經做好留她在身邊的準備。
與趙佳晴聯手,利用趙氏來對付沈志恒,這是最簡單迅速的一種方式,但從來都不是唯一的辦法。
他自小受到各種訓練與教育,都在尋求效率最高的捷徑,但如果以她的難過作為代價,他寧肯任性沖動一次。
哪怕付出更大的代價,再付出成倍的精力,承擔更大的風險去應對這場戰争。
可在他下定決心這一刻,她卻步了。
沈南風沒有追問向晚晚的決定,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個總愛哭鼻子的小姑娘還是改不掉愛掉眼淚的小毛病。
明明那麽堅定的眼神,卻偏偏沾染了水霧。
他伸手将她抱在懷裏,附在她耳邊時所有的話又都被吞了回去,最後只輕輕地喚了她一聲。
“晚晚。”
兩個字裏夾雜着太多的情緒,她已經來不及細細去分辨,起身将他推開。
阿筠的突然離世讓她難過之餘也想了很多。
短短時日,沈叔叔病重,阿筠去世,天災人禍總讓人措手不及。
生命脆弱到不堪一擊,死者已矣,留下的卻是對活着的人無盡的折磨,林庚的痛苦她全部看在眼裏,阿筠的抑郁症又何嘗不是他心底的一種病痛?
她開始細細思考她與沈南風兩個人之間的種種,他對她突然提出分手,但又不由自主透露出他對她的感情。
而他與趙佳晴親密的舉止,甚至媒體肆虐的報道也都是事實。
沈南風從來不是感情混亂的人,她雖然看不透徹當下這種情況,但她依稀覺得事出有因,她不清楚他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為難,也沒有能力替他分憂,她能做的只有放下自己所有的小情緒。
如果分手能讓他卸下一些包袱,那她便同意。
時至今日,她唯一所願,不過他平安。
18.她可以提前下班
“二叔,真的很謝謝你替我考慮,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