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銀耳羹
白瑜看到夏海生一點也驚訝, 但還是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夏海生朝四周圍警惕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道:“白主任,你上次說只要能見到辛慧媚那個女人, 你就有辦法救我舅舅對嗎?”
白瑜搖頭:“我是說有機會救歐陽書記,但我不做任何保證。”
因為她不知道辛慧媚是什麽情況, 是真的失憶了, 還是假的失憶。
有句話叫做“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在這裏同樣适用,你永遠叫不t醒一個裝失憶的人,如果辛慧媚是用失憶來逃避責任, 那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一無所知,她也不是什麽神探,因此她沒辦法做任何保證。
她之所以想見辛慧媚,是寄望于她和歐陽文骞兩人的感情,歐陽文骞能為她連命都不要, 她希望辛慧媚能把當晚的事情說出來。
夏海生雙手擦進頭發裏,撓了撓:“只要有機會就要試一試,白主任, 我……我把辛慧媚那個女人綁起來了, 現在就藏在……”
話還沒說完, 對面的木門就被打開了。
是住對面的雷團長的妻子。
她看到白瑜跟個臉生的男人站在門口,怔了下, 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白同志, 這是你家親戚嗎?”
白瑜搖頭:“不是親戚, 是以前的同事。”
雷團長的妻子聞言,也沒問下去, 和夏海生點了個頭,就抱着孩子走遠了。
不僅夏海生松了口氣,就是白瑜也覺得輕松。
之前一連住進兩家人都是極品,這次住進來的雷團長一家終于是個正常人。
夏海生還想繼續剛才的話,卻被白瑜給打斷了:“辛慧媚人現在安全嗎?”
夏海生點頭:“安全,我打暈了她,然後綁住了她的手腳,還用布塞住了她的嘴巴,那個地方很少人去,不會有人發現的。”
白瑜:“你先離開,去公社大道那邊的草叢邊等我,我一個鐘頭後再跟你會合。”
夏海生點點頭就要走,白瑜再次喊住他,回身去廚房拿了兩個肉包子塞到他手裏,看他這樣子,只怕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夏海生的确好幾天沒吃東西了,看到包子雙眼放光,想推辭的話到喉嚨怎麽也說不出來,跟白瑜說了一聲感謝後拿着包子走了,走不到一般就狼吞虎咽起來。
白瑜把木門關上,就看到奶奶一臉關心看着她:“怎麽不讓你同事進來坐?一大早來找你,是為了工作的事情嗎?”
白瑜對奶奶撒謊有點內疚,但還是點了點頭:“對,貝雕設計方面的事情,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不過等會兒要去工廠開個會,所以兩個孩子還是要拜托奶奶幫忙照顧。”
白老太:“那你就去吧,不是我黃婆賣瓜,自賣自誇,這方圓百裏內就沒有哪家的小孩像念念和明舒兩姐妹這麽乖的,你就安心把孩子交給我,對了,中午要不要回來吃?”
帶孩子是非常費神的事情,之前她也擔心沒辦法照顧好念念和明舒兩姐妹,但這兩小只一個比一個乖巧。
念念比同齡人早熟,乖巧懂事還會幫忙幹家務活和照顧妹妹,而小明舒從出生開始就很好帶,除非生病,平時都是不哭不鬧,周圍的人看到兩姐妹這麽懂事乖巧,都羨慕得不得了。
白瑜點頭:“念念和明舒都是好孩子,中午我也不确定,如果我沒回來你們就自己吃,不用等我。”
白老太點頭,提着水去澆菜。
白瑜去樓上把小家夥叫醒,擠了牙膏給她,叮囑她要好好刷牙,然後又去廚房做了一些雞蛋糕,等弄完後才背着軍挎包出門。
在鄉下地方,自行車還是很稀罕的東西,每次她騎着自行車出門,都會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她想了想,最終決定走路過去。
從海軍基地走過去需要四十來分鐘,好在早上的陽光沒那麽猛,等白瑜走到約定的地點時,她身上只出了微汗。
這一片的草叢有半人高,人一躲進去什麽都看不到,瓊州島又多蛇蟲,因此平時大家都不會往草叢那邊走。
白瑜走到草叢邊,看周圍沒人,低聲喊了兩聲,很快草叢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夏海生頂着滿頭草從裏頭鑽出來。
對上白瑜奇怪的眼神,他撓了撓頭解釋道:“我剛才看到林秘書和肖書記一行人急匆匆往工廠去了,我擔心被他們發現我,所以就躲進草叢裏面。”
他已經知道白瑜和伍師傅等人從工廠離職的消息,沒想到舅舅才離開幾天,工廠就大換血變成這樣。
不過看肖書記還有林秘書兩人黑着的臉,想來他們現在應該是一個頭兩個大。
肖書記和林秘書兩人的确很頭大,肖書記知道白瑜和伍師傅等人自動退出工廠後,沒有開心,反而把林秘書給罵得狗血淋頭。
他對貝雕一無所知,周圍也沒有可以接手的師傅,白瑜等人一走,他們就等于無頭蒼蠅,連接下來要怎麽做都不知道,更別提完成工廠的訂單,以及準備廣交會的産品。
完成不了訂單,工廠就要賠錢,訂單雖然是歐陽文骞在的時候接的,但現在管理和接手的人是肖書記,也意味着他要為這個事情負責到底。
還有廣交會,名單已經确定下來了,這麽大的事情,他要是敢搞砸,回頭不僅飛魚這邊的位置保不住,連東方公社那邊的位置只怕也要受到影響。
肖書記氣得頭疼胃疼,恨不得把林秘書一巴掌扇飛,要不是他出的那些什麽鬼主意,白瑜等人也不會走。
林秘書也是一肚子的氣。
沒錯,主意是他出的,但肖書記要是不想的話,誰也逼不了他。
更何況蕭英雄還是他的小舅子呢,利益他要,權利他也要,憑什麽現在出了事就把責任全都怪在他一個人身上?
但這種話他只能憋在肚子裏,還要想辦法把事情給處理好,想到要低聲下氣去求白瑜回來,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瑜不知道肖書記和林秘書這邊焦頭爛額,她跟在夏海生身後,兩人避開行人,七拐八拐,最終拐進了一個小林子裏,在一個破敗的廢棄屋子裏,她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辛慧媚。
辛慧媚躺在地上,像一個巨大的蠶蛹,臉上布滿了恐懼,在看到白瑜的瞬間,她怔愣了下,眼底湧出滔天的怒氣,也掙紮得更厲害了。
白瑜正想走過去把她嘴裏的布塊拿開,誰知定睛一看,那不是布塊,而是夏海生的臭襪子,她前進的步伐一下子就頓住了,轉身看向夏海生:“你把她嘴裏的襪子拿出來。”
夏海生似乎注意到白瑜的嫌棄,臉一紅,一邊走過去一邊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當時身邊沒有其他東西,我怕她把周圍的人叫過來,所以……”
所以就一把脫下自己的襪子想也不像給塞了上去。
襪子被拿開,辛慧媚惡心地幹嘔起來,嘔得撕心裂肺,臉都漲紅了。
白瑜覺得她有點慘,夏海生好幾天沒回公社,這也意味着他好幾天沒有洗澡,那襪子的味道可想而知……
等那股惡心勁一過,辛慧媚立即擡起頭瞪向白瑜:“是你!是你讓海生綁架我的?你有什麽居心?!”
夏海生聞言,立即解釋道:“不是白同志讓我這麽幹的!”
但顯然辛慧媚聽不進這個解釋,一心認定是白瑜幹的,白瑜也不想解釋,看着她道:“我想知道,你丈夫祝衛鑫死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辛慧媚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臉上閃過一抹恐懼,接着便蹙着眉頭叫了起來:“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要問我,我的頭好痛……”
白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任何作假的痕跡,但她失敗了。
除非辛慧媚有奧斯卡影後的演技,要不然她的樣子真不像是裝的,她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但夏海生卻不這麽認為。
他激動萬分對着辛慧媚咆哮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裝!舅舅遇見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要不是因為你,舅舅也不會被槍斃!”
辛慧媚整個人怔住了,好像沒能量的卡通娃娃,頭和身子都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着,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海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舅舅為什麽會被槍斃?”
夏海生眼底布滿血絲,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我舅舅為什麽會被槍斃?到這種時候你居然還問這種問題,還不是因為你,因為你殺了祝衛鑫,他為了替你頂罪承認人是他殺的,不久後他就要被槍斃了嗚嗚嗚……”
這些日子來的煎熬、惶恐,擔憂,在這一刻終于頂不住了,夏海生蹲在地上痛苦地嚎哭起來。
辛慧媚卻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眼底充滿了震驚、無措和茫然,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公安同志明明說他是不小心摔倒才會被剪刀刺中心髒的,哥哥和嫂子也從來沒有提起過文骞,怎麽會這t樣?”
白瑜捕捉到她話裏面的信息,頓時覺得不太對勁:“辛同志你剛才說什麽?你說公安同志跟你說祝衛鑫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然後被剪刀刺中心髒死的?”
辛慧媚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陷在自己的情緒裏面,來來回回說着那些話。
白瑜沒有辦法,只好從軍挎包裏拿出軍用水壺,然後把水潑到她臉上。
辛慧媚被潑了一臉,渾身哆嗦了一下,但也因此眼神有了聚焦。
白瑜把剛才的話重新問了一遍,又道:“還有,我們這邊得到的信息是,祝衛鑫是被人用剪刀刺中心髒而亡,是被害,刑事案件,不是意外!辛同志你要是想救歐陽書記的話,你就給我努力回想起來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辛慧媚看着白瑜,眉頭緊緊蹙着:“我記得我那天去公社找文骞,衛鑫他發了好大脾氣,把家裏的東西都給砸了……”
白瑜走過去,費力把她手上的繩子解開:“後來呢?夏海生說歐陽書記當天晚上去找過你,你們鄰居也說在你家門前看見過歐陽書記,當時發生了什麽?”
“後來……我什麽都想不起來,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辛慧媚的手腕被捆出深深的勒痕,她的皮膚白,顯得那烏紫的勒痕特別刺目驚心,但她似乎沒看到,也不在乎,用手猛地錘自己的頭。
若說之前白瑜還有些懷疑她是在裝失憶,但這會兒她已經完全沒懷疑了。
這力度,就是腦子沒問題的,都會被錘出問題來。
雖然辛慧媚沒想起當晚的事情,但那個公安顯然很有問題。
他們或許可以從這裏入手。
想到這,白瑜一把抓住她的手:“辛慧媚同志,你想救歐陽文骞嗎?”
聽到這話,辛慧媚反客為主,一把抓住白瑜的手:“想!白同志,求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才能救歐陽文骞!”
白瑜看着她,一字一字問道:“去公安局,把那個公安跟你說的話說出來。”
那個給辛慧媚錄口供的公安顯然是被人給收買了,收買他的人也不難猜,應該就是辛慧媚的哥哥和嫂子。
讓辛慧媚去公安局把那個公安給供出來,也就意味着把她哥哥和嫂子給供出來。
這很可能會導致兄妹倆撕破臉皮。
夏海生也停止了嚎哭,滿是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辛慧媚,大氣都不敢喘。
辛慧媚雖然失去了部分記憶,但她沒失去腦子,顯然也明白白瑜這話意味着什麽,她低垂着頭看着地面,良久沒動彈。
夏海生看她這樣子,以為她不願意,氣得再次咆哮起來:“你這個女人沒有良心,舅舅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你卻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為他做!我真舅舅感到不值,祝衛鑫不是你殺的,就是你哥哥或者嫂子殺死的,反正是你們辛家的人……”
話還沒說完,就見辛慧媚擡起頭來,唇瓣被咬得發白:“我去!”
夏海生猛然被打斷,一時間沒跟上她的話:“你說什麽?”
辛慧媚:“我去,我跟你們一起去公安局!”
夏海生似乎被莫大的驚喜給砸暈了,一動不動,樣子特別滑稽。
白瑜推了推他:“還愣着幹嘛?趕緊走啊!”
辛慧媚失蹤了那麽久,辛家的人肯定在找她,他們要趕在辛家人找來之前去公安局。
夏海生回過神來,也顧不上男女有別,用力解開辛慧媚腳下的繩子,然後用力将她一把扯起來:“走,我們現在就去公安局!”
辛慧媚手腳被綁太久了,血液不流暢導致手腳發麻,又被他這麽一扯,差點沒跌倒。
就跟白瑜猜測的那樣,辛慧媚的哥哥和嫂子發現辛慧媚不見後,就發動親戚到處找人。
白瑜他們一路去公安局沒有遇到辛家的人,但在公安局門口,他們看到了一臉氣勢洶洶的辛梓良,也就是辛慧媚的哥哥。
辛梓良看幾人要進公安局,想也不想就沖過來阻止:“小媚,你不能進去!”
白瑜當即道:“夏海生,攔住他!能不能救你舅舅就看你了!”
夏海生聽到這話,眼睛頓時變得無比兇狠,就跟一只猛犬般,沖過去抱住辛梓良,兩人滾到地上打了起來。
辛慧媚還擔心她哥會出事,白瑜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進了公安局。
給辛慧媚錄口供的公安正好在警局裏,看到辛慧媚,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只是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等白瑜從公安局出來,外面已經沒有了辛梓良的身影,只有被打得一臉都是傷的夏海生坐在地上。
夏海生看到白瑜,滿是淤青的臉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白主任,我舅舅的命是不是保住了?”
白瑜低頭看向他:“嗯,暫時是保住了。”
***
跟夏海生分別後,白瑜去供銷社買了些蓮子,又去菜站買了菜和新鮮的銀耳。
江霖自從升成團長後,肩上的任務更重了,最近時常熬夜,每天就睡三四個小時,人都熬上火了。
昨晚睡覺他喉嚨一直很不舒服,說吞口水跟吞刀片一樣,所以她打算這幾天給他炖銀耳蓮子羹去去火。
還沒回到家,遠遠就看到林秘書像一只大耗子一樣杵在她家門口。
看到她,三角眼綻放出光芒:“白主任,你可回來了,我在你們家門口等了好久!”
白瑜聳聳肩:“我沒讓你等。”
林秘書:“……”
不生氣不生氣。
林秘書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被擠得更燦爛了幾分:“對對,是我自己要等白主任,白主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還請白主任大人有大量,跟我回去工廠吧!”
之前他還想沒了白瑜,好歹有伍師傅等人在,可沒想到伍師傅也跟着走了,剩下一些蝦兵蝦将,現在整個工廠就處于癱瘓狀态。
如果白瑜不回去,伍師傅等人也不會回去,到時候他們就沒辦法完成訂單和廣交會的産品。
所以肖書記已經給他下了死命令,如果不把白瑜請回去,他也不用回去了!
這就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白瑜家門口的原因。
白瑜看也不看他:“林秘書,該說的話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重複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也請你立即離開,否則我就要請勤務兵過來了!”
“…………”
林秘書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差點被氣爆炸。
林秘書在門口蹲了那麽久,早就引起周圍鄰居的注意,這會兒聽到兩人的對話,有個之前就跟白瑜不大對付的女人挑眉問道——
“這位男同志,你剛才說什麽工廠?還叫什麽主任的,我記得白同志不是已經從報社辭職了嗎?”
林秘書看白瑜不願意跟自己回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說的當然不是報社的主任,是飛魚公社的貝雕工廠,這工廠是白瑜白同志一手創建的,難道她沒跟你們這些鄰居說嗎?”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一陣嘩然。
“什麽?白瑜創建了一個工廠?”
“請問這位同志,白瑜創建的是什麽工廠?”
“我是一點風聲都沒聽過,雷大姐,你跟白瑜那麽熟悉,她也沒有跟你說嗎?”
林秘書一臉賤兮兮道:“是貝雕工廠,她自己當了工廠主任,還把伍師傅和他的妻子請過去當設計,每個月每人有五十元工資,這還沒算補貼,除了伍師傅,還有現在叫馬賽楠,以前叫馮招娣的,也被叫過去當助理。”
五十元!
這數目一出,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看向白瑜的目光也不太好了。
“白瑜,你嫁過來瓊州島也有一兩年了,我們當鄰居那麽久,這麽好的事情你怎麽不跟我們大家說啊?”
“就是,都說親戚不如近鄰,平時你去廣城讀書,我們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會給将團長送去一份,你我們也不要你們什麽報酬,只是你這樣做,實在沒把大家放在心裏。”
“就是,不跟我們說就算了,連雷大姐也不說,看來平時處得多好都是假的,真有什麽好處了,還藏着掖着,這是有多怕大家沾了她的光!”
看大家抱怨白瑜,林秘書終于吐出一口惡氣。
不想讓他好過是吧,那她也別想好過!
一些流言蜚語自然沒辦法拿白瑜怎麽樣,但以後她在軍屬中的名聲就完全沒了,要是放長遠一點,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她丈夫的升遷。
反正只要能給白瑜添堵,他就高興!
白瑜哪能不知道林秘書這麽做的目t的,其他人她不是很在乎,但雷大姐的确幫了她很多忙,她不想雷大姐誤會自己。
只是不等她開口,就聽雷大姐嗓門奇大道:“你們要抱怨就抱怨,別拿我來說事,白瑜是沒跟我說,但我心裏明白的很,剛才這個尖嘴猴腮的男同志說,工廠是什麽貝雕,我不知道貝雕是什麽,但應該是跟雕刻有關的,你們看我這手,你們覺得我能幹雕刻的活兒嗎?”
說着她舉起自己又粗又大的雙手:“我一不能做雕刻的活兒,二不能跟伍師傅一樣做設計,別說設計師什麽我都不懂,就是讓我畫只小雞我都能給你畫成一條蟲,最後一點是,我們都是跟丈夫來這邊随軍的,哪天丈夫被調走了,我們肯定要跟着一起走,跟本地人不一樣,所以白瑜請本地人有什麽問題嗎?”
衆人聽到雷大姐的話都沉默了。
她們剛才一聽到白瑜連馮招娣都請去當助理,可對她們卻是一個字未提,心裏頓時非常不舒服。
這會兒被雷大姐一提醒才反應過來,她們的确什麽都不會,而且跟雷大姐說的那樣,一旦她們的丈夫被調走,她們肯定要跟着走人,萬一丈夫退伍了,她們也會優先選擇回到自己的家鄉。
畢竟家鄉有自己的親戚父母在,在這邊他們始終是異鄉人。
想到這,大家臉上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白瑜感激地看了雷大姐一眼:“所謂貝雕,就是用貝殼做成的雕刻,要做成一個成品需要很多工序,設計圖紙、切割、打磨和黏貼等等,每一道工序對手工的熟練度,以及繪畫天賦都有比較高的要求,從招工到現在差不多一個月,進工廠的那些人還不是正式工人,只能稱為學徒,學徒是沒有工資的,要學會之後才會按照自己的本事來定工資。”
“之所以沒跟大家說,一來是這工作不好做,二來也跟雷大姐說的那樣,考慮到大家的特殊性,大家平時對我,以及我的家人都特別照顧,尤其是我不在瓊州島這邊,多虧大家幫忙照顧江霖,在此,我真誠跟大家說一聲謝謝。”
說着,她向衆人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衆人見狀,心裏更內疚了。
剛才她們嘴上說得義憤填膺,其實她們平時并沒有怎麽照顧江霖,白瑜一去廣城,江霖吃喝都在飯堂解決,其他時間都杵在部隊裏,因此不需要麻煩到別人。
當然雷大姐一家是例外,其他不說,這次白瑜回來瓊州島之前,因為江霖出任務了,雷大姐二話不說就主動過去幫忙打掃房間。
可雷大姐半句抱怨都沒有,反而是她們抱怨了一大堆。
而且聽到當了一個月學徒一點工資都沒有,大家對這所謂的工作連最後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衆人越想越沒臉。
但有個人是例外,那就是跟白瑜不對付那個婦人,就見她嘴巴一撇道:“話也不能這麽說吧,白同志好歹問我們一聲啊,不問怎麽知道我們不會雕刻和設計呢,再說了,馮招娣不也不會雕刻和設計嗎,怎麽她就可以進工廠?”
話音剛落地,雷大姐就沖到她面前來:“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問你,你是會雕刻還是會設計,還是你打算一輩子老死在瓊州島這邊?”
婦人被噎得牙口無言:“……我……”
“你什麽你!再說你當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白瑜為什麽要問過你?你跟白瑜關系很好嗎?平時不見你說白瑜一句好話,現在有好處就要想到你,憑什麽?就憑你的臉跟臉盤那麽大嗎?”
“…………”
婦人被雷大姐噴了一臉的口水,臉一陣紅一陣白,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跑了。
衆人也驚呆了。
她們知道雷大姐性格很火爆,但她們不知道雷大姐噴起人來嘴巴這麽厲害,好在她們剛才沒出來當出頭鳥,否則丢臉的就是她們了。
“我還有事情,我先走了。”
“我也有事情……”
“我也……”
衆人連忙找借口做鳥獸散,不一會兒的功夫,現場就走得只剩下雷大姐和林秘書。
“…………”
林秘書氣得胃疼,他好不容易激起民憤,沒想到三言兩語就被眼前的婦人給化解了。
白瑜睨了他一眼:“尖嘴猴腮的林秘書,你是知道滾,還是我讓人把你丢出去?”
林·尖嘴猴腮·秘書:“………………”
啊啊啊好氣啊!!!
林秘書滾後,白瑜才對雷大姐表示抱歉和感謝。
但雷大姐是真不在意:“你不用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裏,更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剛才說那些話不是為了說給別人聽,我是真心這麽想,而且我家裏有那麽多孩子在,就是你讓我去上班,我也沒時間去。”
看雷大姐是真不在意,白瑜也不再解釋,不過她打算多做點蓮子銀耳羹,等會兒送一份去雷家。
回到屋裏,便看到奶奶留下的便條,說她帶念念和小家夥去海邊撿貝殼了。
趁她們還沒回來,她提着東西進了廚房,拿幾把湘白蓮丢到冷水起浸泡兩個小時,接着把新鮮的銀耳清洗幹淨,然後去掉中心的黃色硬塊,新鮮的銀耳比曬幹的更容易出膠。
等蓮子泡好後,她把撕成小塊的銀耳和蓮子、以及适量的□□糖一起放入鍋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大火燒開後轉小火炖一小時。
優質的銀耳搭配老冰糖,炖出來的糖水口感絲滑粘稠,蓮子軟糯香甜,入口即化,大人小孩都很愛喝。
林秘書沒能把白瑜和伍師傅等人請回去,回去再次被肖書記給訓得狗血淋頭。
之後肖書記也親自過來請白瑜,但還是被拒絕了。
肖書記焦頭爛額,上面知道情況後也給他施加壓力,肖書記只好把林秘書推出去當替罪羔羊。
至于歐陽文骞那邊,白瑜沒有再去關注。
能做的她已經做了,如果這樣他還一心求死的話,她也沒有辦法了。
因為白瑜和伍師傅等關鍵人物離開工廠,導致工廠沒辦法運營下去,肖書記沒辦法,只能把情況如實禀報上去。
肖書記原本今年是能往上走一走的,但因為這事升遷是不可能了。
縣領導派人過來請白瑜,并承諾以後工廠的事情由她做主,對肖書記和林秘書,她可以拒絕,但縣領導都派人過來了,她若是再拿喬就不太好了。
更何況工廠是她提議弄的,訂單也是她和友誼商場簽約了,還有廣交會,她就是要放手,也得先把這些事情給弄好。
因此她裝作考慮了一下,便答應回去工廠。
白瑜一回去,伍師傅和趙寄秋兩夫妻,以及馬賽楠和夏海生也跟着回去,工廠再次恢複運營。
工人知道白瑜回來,高興得歡呼起來。
“白主任一回來,我的心就落地了,感覺什麽都不用怕了。”
“我也是,之前白主任走後,我天天擔心工廠要倒閉。”
“可不是,白主任可是貝雕工廠的定海神針呢!”
耽擱了那麽多時間,白瑜不得不宣布加班。
但她也承諾,等訂單一出,立馬給大家發工資。
衆人聽到有工資發,頓時也跟打了雞血一般,天還沒亮就過來工廠。
而伍師傅和趙寄秋兩夫妻也很給力,之前他們雖然從工廠辭職,但似乎料到白瑜會再回來,因此兩人并沒有停止設計。
在家這段日子,他們已經把要參加廣交會的産品設計圖都給設計出來了,白瑜看了後贊不絕口。
就在大家以為歐陽文骞不可能再回公社時,他一臉憔悴地回來了。
八月炙熱的陽光照在他凹陷的臉頰上,他好像一具行屍走肉,看到白瑜的第一句話就是——
“她想起來了,她去自首了。”
白瑜怔了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這個她是指辛慧媚。
這就意味着,祝衛鑫不是被其他人給殺死,而是被辛慧媚給殺死的。
柔弱如小白花的辛慧媚會殺人?
白瑜沒辦法想象那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