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不想讓瘟疫蔓延到咱們這邊來，是嗎？”
“對。望南山中的望南峽是岚郡到闵郡的必經之路，她炸了望南山，填了望南峽，毀了來的路，大約可以将瘟疫阻攔一段時間。”
“岚山－望南山一線，派兵了嗎？”
“派了。”
“怎麽個章程？”
“我準備派人先在山邊建一些難民營，人在那裏待夠五天，接受檢疫，沒病沒災的可以到乾西六郡或是白山六郡來謀生。”
“這十二郡土地貧瘠，耕地不多，很多地方只能放牧，根本養不活這麽多人。”
“晚晚，”陸玺将頭埋在了向晚頸彎，“你以為，能在難民營待夠五天，活着過來的人，會很多嗎？”
向晚頓住。
“晚晚，阿琢死了。”
向晚感覺到了肩膀上一片濕意。她沒有話可以安慰他，只能伸出胳膊将他抱緊。
“晚晚，你和孩子，是我最後的親人了。”
向晚用手順着他的後背，抱着他輕輕搖晃，像哄孩子一樣。眼淚也順着她的臉汩汩流下。在這樣鐵一樣的事實面前，一切言語都太蒼白，她能做的只是陪伴。
門口響起腳步聲，鶴屏一身甲胄出現在了門口，看兩人這個姿勢，臉上閃現了一絲尴尬。
向晚用眼神示意她進來坐，自己拍了拍陸玺，示意他起來。軍方的事情，一直是陸玺管着。
結果陸玺明明早就察覺到有人來，卻不肯起來，好像是不想露出挂着淚水紅着眼圈的臉。
“有事你就說吧，他都聽着呢。”向晚覺得他難得孩子氣，特別好笑，只是一邊抱着他捋着毛，一邊和鶴屏說。
“報告王爺，南境邊境線上，抓住了幾個蝙蝠斥候，被捕之後全部自盡。”
陸玺聞言忽然蹦了起來，臉上肌肉動了動，最後說：“要來了。”
“王爺懷疑，半獸人有大舉入侵的打算？”
“中原那一片焦土暫時沒人想要，我估計着他們下一步就是奔着咱們來了。你親自帶兵過去駐紮，有機會的話，奇襲敵營。”
“末将得令！”
鶴屏單膝跪下，抱拳領命而去。
“無論如何，起碼千城裏不會有犬瘟，”向晚忽然想到，“那不如，白山一百零八城，還有六郡七十二城，有條件的話，都豎起一座神典碑文。”
“難民營那邊，有沒有辦法也弄一個類似的結界？”
“給難民營豎起石碑确實不現實，可是豎起石碑是為了長長久久，只需要短期效力的話，神文繡其實是非常合适的。”
“神文繡嗎？”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個人：“遲素斓……”
“他們說這裏住了個寡婦啊，”豹七徑自進門，抖着腿左看看右看看，“我怎麽不知道我死了？”
正在廚房燒火的素斓聽到他的聲音，脊背一僵。轉頭望去，虎子像顆小炮彈一樣沖進豹七懷裏，抱着他歡叫起來：“爹！”
豹七被他撞的有點疼，卻只是偷偷咬緊了牙關，面上笑道：“還認得你爹。”
“爹和我長得一樣，我怎麽會不認得爹？”虎子笑得露出可愛的小尖牙，“爹，爹，娘在做好吃的，你也一起吃呗？”
“沒他的份，”素斓在廚房接話了，“家裏窮不知道嗎？沒有多餘的糧食養活閑人。”
“你說，我要是去給陸玺幹活，他一個月能給我開多少俸祿？”豹七揉了揉虎子的腦袋，然後推開他自顧吊兒郎當進了門，一把抱住她的腰。
“你給我松手！”素斓狠狠去打他，結果他皮糙肉厚愣是沒反應。
“怎麽把你放出來了？在牢裏還能吃牢飯，出來了游手好閑更沒人管了。你這個模樣敢上街還不被人打死！”
“沒打死，我就說我找你，他們給我指路來着呢。”
“街坊鄰居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呀。一看我就知道是虎子爹，都不用解釋的，街坊鄰居真聰明。”
“街坊鄰居腦子沒事吧？”
“他們說過虎子什麽嗎？”
“沒有……”
“小孩們跟他玩嗎？”
“跟他玩……”
“那他們也不傻，你一個人類，生出這麽個孩子，會有個什麽樣的孩子爹，他們想不到？”
“這……你爪子往哪兒放？”
“你說呢？”
“難道是山主……你松手！”
“不好意思打擾了哈，”陸玺邁步走進了他們家的小院，“有事和素斓姑娘說，豹七你先把爪子從她胸口拿下去一會兒行不行？”
豹七無賴道：“影響你說話嗎？”
陸玺翻白眼：“影響她聽。我說的話很重要，就說一遍，沒時間給你重複，我的時間很貴。豹七你如果不想讓女人養着最好态度給我好一點，這是我們的地盤，我可以很輕易就讓你沒飯吃。”
豹七讪讪拿了下去，卻還是蹲在一邊作圍觀狀。
虎子躲到了豹七身後。虎子害怕陸玺，莫名害怕。其實小孩子的情緒極其敏感，他母親從前害怕陸玺，他就跟着害怕，雖然她從沒教過他說陸玺會傷害他陸玺是個大魔王一類的話，他卻自己會躲着陸玺。
陸玺從袖口拿出一張紙：“這個花樣的，用三號的龍油線，本白的平紋鲛紗，寬三尺三高五尺的，繡十五個，你開個價吧。”
素斓一愣。她死活沒想到來的居然是生意。
圍裙上抹了抹手，擦得幹幹淨淨，接過了圖樣，打開一看，就是一愣。
“這是……神典？”
“對呀，”陸玺說，“急活。不能有半點差池，你需要多長時間？”
“有多急？”
“越快越好。”
“這樣的話……我自己至少要半個月。”
“帶徒弟呢？”
“徒弟不能帶太多，頂多七八個，女人再多了就要生是非了。七八個徒弟的話，也要七八天，還要教。”
“兩三個徒弟會不會更快一些？”
“也許吧，七八天上下，徒弟有基礎，肯聽話又聰明的話，也許五天能趕出來。”
“那就這樣吧，今天你自己先準備一下，明天就去各綢緞莊挑人，你挑哪個哪個是你的。”
“要裱上嘛？”
“不用，簡單大方鎖個邊吧，趕時間。”
“那這樣的話……給我個最基本的工錢就好了，夠我們母子倆吃就行。”
“聽見沒，”陸玺笑了，“豹七，人家可沒打算養你。”
豹七翻白眼：“遲素斓你小氣，當初我可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