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蕭翎呆滞地看了他一瞬,那點教訓徒弟的嚴厲氣場轉瞬就立不起來了,心口像泡了水,輕飄飄,暈乎乎,晃蕩個不停。
她知阿尋向來将自己看得重,她這個做師父的對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否則也不能一念成魂,孤零零跟着他飄了千年,可這樣的話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呀,也沒必要說出來吧,實在是……
知道是一回事,親耳聽到簡直太詭異了呀。
“姑娘,依我看你并非是生病了,你呀,八成是對你那徒弟動心喽!”
昨日那大夫的話言猶在耳,蕭翎神色一變,促然轉過身去。
見狀虞子珩也顧不得調息,跟着站了起來,蕭翎側臉甚是冷淡,心下不免有幾分無措,未幾似明白了些什麽,低聲輕笑了下,然後拉過她的手将她兩根手指搭在自己腕間,停頓稍許,鄭重道:“沒騙你,我真沒事,但是我保證,以後決計不會再輕易讓自己受傷,可好?”
指尖下的脈象沉穩有力,雖受了些內傷,卻在以極快的速度複原。
蕭翎吐了口悶氣,那道不知來歷的真氣如此王道,他自然不會有事,是她自己亂了方寸。
可眼下并非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知情緒地“哦”了聲,正欲抽回手,餘光瞥見素問和木辭朝竟突然間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蕭翎一驚,但尤未及她邁腳上前查看,虞子珩原本平靜的脈象陡然浮躁起來,氣海中似燃起了火,紛亂如沸。
蕭翎回頭,就見虞子珩難受地閉着眼睛,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紅,皮膚下的脈絡中散發出火一樣的光芒,一股蠻橫爆裂烈的氣息順着大小經脈以無可阻擋之勢直沖着丹田去了。
但很快又有一股溫潤的真氣憑空湧出,将那躁動的似要在丹田中炸開的真氣包裹起來,快速化解,不過幾息的功夫指尖下的脈象已經再次歸于平靜,無痕無跡。
虞子珩面色逐漸恢複正常,睜眼目光清明,顯然已經無事了,蕭翎卻急問:“你方才是怎麽了?”
虞子珩自己也說不清,只覺得體內的血液忽而沸騰起來,真氣也不受控制,渾身經脈猛受強烈沖撞,幾欲斷裂,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是真真切切體驗了一把痛不欲生的感覺。
“我也不知。”他搖搖頭,仔細回憶了一番擰眉道:“突然氣血翻騰,好像整個人從裏到外都要炸開。”
好在是有那真氣護着,否則他絕不可能恢複得如此之快。
“氣血翻騰,整個人從裏到外要炸開……”
蕭翎重複着虞子珩的話,思緒逐漸飄遠,半晌兒才擡頭看了眼,那鳳首蛟龍的虛影仍在頭頂來回盤旋,耀武揚威一般。
另外一邊,徐同風就地盤坐運功調息,唯曲修竹安然無恙,扶起了素問和木辭朝,正坐在他們面前,兩手分別搭在兩人腕間,把自身真氣灌注到兩人體內。
徐同風三人經脈下也得見火樣的光芒,這情形看起來就和虞子珩方才的一模一樣。
且不僅如此,這狀況竟和千年之前她與鳳首岩鱗蛟對峙時的境地如出一轍。
以前種種虞子珩皆與蕭翎共同經歷過,見她眉心緊鎖,自也知道她想起了什麽。
那時她為鳳首岩鱗蛟所困,是他拼着命将她背走,事後他曾問過,蕭翎當時的處境和他方才相差無幾。
虛影對着他們直沖而下時強烈的壓迫感和周遭流動的氣息竟也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就好像,那道虛影便是真正的鳳首岩鱗蛟,但那畜生分明被碎屍萬段沉入海底了。
“怎麽會?”蕭翎回頭看向虞子珩,心中滿是不解,“同樣是三滴血,為何作用在他身上就如此天翻地覆?會不會……”
“會不會什麽?”虞子珩順着話問。
“會不會那畜生本沒死透。”蕭翎想了想複又道:“就像我這般,身死魂卻未消,然後機緣巧合依附在了鬼面人身上!”
約摸是炫耀夠了,鳳首蛟龍落地後又變回了鬼面人的模樣,見蕭翎和虞子珩一副震驚且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得意道:“你方才不是說老夫成了神了?若這世間當真有神仙,大概也不過就是這副模樣了吧!”
鬼面人頓了頓,又輕蔑道:“凡夫俗子焉能與神鬥?不若跪下來對老夫磕上幾個響頭,老夫興許還能考慮放你們一馬!”
蕭翎活了千年除了跪過師父便只跪過佛,這樣的話向來都是由自己口中說出來,頭一回聽別人對自己說感覺還挺新鮮。
她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半晌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唇,翻翻眼皮對虞子珩道:“怕真給我說中了,這狗東西現在已經算不得是個人了,我的功力本來也才恢複到一半,眼下被醉春風弄的就只剩一成,打不打得過他還真不好說,哎,商量一下,我保證就算使出了凝霜訣也定不給寒毒任何可乘之機,如此你便把那幾根針給我取出來呗?咱師徒倆聯手,新仇舊恨一起算,定揍得他磕頭求饒為止!”
虞子珩偏頭看去,蕭翎一改頭先的冷淡,正眯着眼睛對他笑,不甚真誠的笑容裏甚至帶着一絲讨好,于是那雙漆黑的眸子中也映出點笑來,“阿翎恢複的很快,照這個速度再有兩個月寒毒便可全部消化吸收,區區幾根銀針,屆時自行逼出即可。”
幹脆利落地拒絕後他順手抄走了蕭翎手中的劍,“阿翎傷了手,也不便用劍,且歇着,我來。”
蕭翎怔了怔,低頭看了眼手心一陣哭笑不得,如此不起眼的小傷口竟被他發現了,不過,也就被草地劃了幾道而已,這也叫傷了手?
好笑地捶了他一拳,擡着手晃了晃,嗔道:“你管這叫傷?我何時這般金貴了?”
虞子珩只偏頭笑笑,蕭翎還想争辯些什麽,他卻已經一躍而起,未出鞘的劍帶着萬鈞之勢朝鬼面人斬去,氣勁炸裂,罡風狂嘯,但這雷霆一擊最終卻落了空,鬼面人在他動作将起時就飄去了數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