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又走了兩條街，她忽然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開食盒，拿出冷掉的獅子頭，不管不顧地吃了起來。
涼了就不好吃了，顯得有些膩。她大口吞咽着，把整個獅子頭都吃了下去，急着吞咽得自己直作嘔。吃得滿嘴湯汁，伸手擦了擦，一邊喘氣，一邊緩緩靠在了旁邊的牆上，眼一閉，睡了過去。
是巡防營夜裏巡邏的時候把她發現的，發現的時候人縮在牆角，顯然是受了風寒，便是六月裏，這西北的天也是容不得露宿街頭的。
她醒在自己的床上，頭痛欲裂，鼻子不通。兒子在她懷裏緊緊抱着她，睡着的小臉上也滿是擔憂之色，睡夢裏也是一副很不安穩的樣子。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怎麽還睡在大街上，這要是出了點什麽事怎麽辦？”向晚家的廚娘張嬸端着一碗姜湯進來了，“你別看是六月裏了，這邊可不比南邊，大晚上的還是冷。快趁熱喝了，別讓你兒子笑話你。”
素斓接過姜湯，眼淚噼裏啪啦地落在湯裏，喝在嘴裏，鹹鹹的。
“哭吧哭吧，哭完了就好了。天大的事也不能和自己過去，知道嗎？你還有孩子呢，你出了點什麽好歹，他怎麽辦？”
素斓點着頭，咕咚咕咚地喝，也顧不上燙。
“都過去了，”張嬸收了碗，拍了拍素斓的肩膀，“以後好好過，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素斓機械地點頭，把孩子抱在懷裏，沉默無言。
“你娘是鷹十三殺的，鷹十三已經死了。”
“你是主犯，鷹十三只是你的一把刀。”
“我……我也是氣你殺了長明和老熊。”
“怎麽，人家不稀罕你了，你反而肯說實話了？”
“她不講道理！長明是個苦命的姑娘，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是當然的，可是我們都如兄妹一般，也沒有什麽，她偏說我向着長明。她妹妹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老熊是好色了點，我不知道他那麽葷素不忌，連沒長開的也會下手。”
“呵呵。”
“你昨天說了，咱們倆君臣一場，你幫我告訴她，行不行？”
“你當我是你家傳話筒吶？我回頭出去，我就告訴她，你心裏愛的一直是那個雪蜃樓長明姑娘，奈何雪蜃樓另有所愛，她就是個替代品。”
“你！”
“我這是為了你好啊，我這樣說她嫁人會嫁得比較安心一些。你放心，雖然你是我的殺母仇人，但是你兒子畢竟是我媳婦的幹兒子，我肯定給他找個靠譜的後爹，你就放心去吧。”
拍了拍衣袖，陸玺豁然起身：“午時三刻行刑，聽說裁縫姑娘病了來不了，再說孩子還小，不适合看砍腦袋這樣的血腥場面。給你一壺酒慢慢喝吧，我還有事，先去了。”
“犬瘟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陸玺走到了門口，身後忽然傳來這樣一句話。
“一些是多少？”
“傳開了，大夥都得死，誰也活不了。”
“說具體點。”
“我說具體點，能不用死嗎？”
“有用的人我不殺。”
“仇人也不殺嗎？”
“酌情考慮。”
“我憑什麽信你？”
“愛信不信，不信我正好把你咔嚓了。”
“好，我說，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犬瘟，原來是恐水症。挺可怕的一種病，多是貓狗得，咬人了也能傳給人。發病後三天，見人就咬，神志全失。沾上了必死無疑。潛伏期短的幾天，長的幾年都有。後來，有半獸人得了這種病，因為半獸人體質強悍，得病後能存活更久，咬人也更多，擴散得非常快，後來我們不得不将有疫症的村落屠殺幹淨，再付之一炬。”
只這幾句話，陸玺的臉色就變了。皺眉沉思良久，忽然問他：“半獸人，再咬人，會怎樣？”
豹七并不奇怪他一下子抓住重點：“也會潛伏更久，後期體質突飛猛進，能存活一兩個月的時間，個別人會生出獠牙和利爪，不過最後，還是難逃一死。”
“廊關，就是這麽拿下的？”
豹七點頭。
“放進去的難民，裏面有被咬的，是嗎？”
“沒錯。”
“你們自己怎麽辦？這病傳開了就是大家夥一起玩兒完！”
“不能治，能防啊。大祭司打造了一支重甲軍，全身武裝，他的意思是，最後這一支重甲軍能活下來就好，其他所有死光了也無所謂。”
“老幼婦孺死光了，只剩青壯年男子？”
“我們半獸人全民皆兵，軍隊男女參半。”
“所以放棄的只是老人和小孩……”
“嗯。”
“瘋子……”
“呵，我也這麽覺着。”
“你就這麽看着？”
“已經沒有我說話的份了。”
“這麽說你還是反對的。”
“是。”
“記你一功，”陸玺豁然起身，轉身便走，“說到做到，留你一命。”
“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誰說放你出去了？”陸玺挑眉，“死罪難免，活罪難逃。再說了，好歹關你兩年，觀察觀察，不然你身上要是有犬瘟怎麽辦？你給你兒子一口，我媳婦跟你兒子玩兒的時候你兒子咬我媳婦一口，直接把我們倆拿下，你們就贏了一大半啦！”
“你眼裏我就是那種人嗎？那是我親兒子！”
“那誰知道，孩子沒了再生一個，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你們大祭司不是為了打下這天下把老人小孩甚至大多數族人全都放棄了嗎？”
豹七被噎得啞口無言，半晌，忽然笑了起來，笑聲瘋狂，直至，淚流滿面。
陸玺頓了頓，卻沒有理會他，加快了腳步離開了，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實在是沒空和俘虜談心了。
岚山吾妹，
見字如面。
犬瘟系出恐水症，雖為變種，源本一脈，可依此盤查。兄亦将尋訪名醫，尋破解之法。
半獸人大祭司實乃此禍之因，半獸人中亦有派別分歧，可酌情派刺客斬首，滋生內亂。
兄兵力有限，難以支援，此制機關重甲二千套，贈予妹也。昆侖玉子母符一枚，務必随身佩戴，萬不可有失，持此可與兄嫂随時聯絡。
珍重珍重。
兄 陸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