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熠并不知道今天是所謂的月圓之夜,現在的孩子,看日期看的都是陽歷,除了幾個特別傳統的大節日,比如春節、中秋之類的,誰還會去管到底是農歷幾號啊!
他只知道,他今天很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
似乎全身都在發熱,肌膚滾燙,連骨頭幾乎都在燃燒的那種熱,難道是發燒了?
以往生病從不吃藥,只靠自己一身正氣扛過去的朗熠破天荒地去藥店買了退燒藥,并且一口氣吃了加倍的劑量。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底隐隐有一種感覺,今天晚上會有他絕對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會發生,但是他不能讓這件事發生,絕對不能。
他不是怪物!
“小熠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奶奶看到他臉上不太自然的紅暈和滿頭的汗,擔憂地問,走過來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額頭。
朗熠側頭避開:“沒事,剛才跑回來的,跑得快了點兒,有點熱,一頭臭汗,您別摸了,我去洗個澡。”
奶奶搖搖頭:“這孩子,今天都洗多少次了。”孩子大了,知道對女孩子動心思了,學會愛幹淨了,這是好事情呢!
随着夜色漸深,奶奶已經睡熟了,朗熠心中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似乎遙遠的天際有什麽東西在強烈地吸引着他,一股莫名的氣流在他的身體內,四肢百骸不停地流動着,要膨脹、要爆炸。
無從排解,無法壓制,只能敞開衣襟站在窗口,希望深夜的冷風能夠讓他清醒一些。
“當當當當……”不知誰家古老的挂鐘敲響了十二點,朗熠無意識地一擡頭,深藍的夜空上懸挂着一枚圓月,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一股想要毀滅一切的沖動呼嘯而出。
他想要仰天長嘯,于是便也這麽做了,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喊出來的,并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屬于狼的長嗷,響亮、清透、直沖雲霄。
憑着心底裏最後的一絲清明,朗熠猛地從窗口跳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知道他得離開,遠遠地離開人群,他僅憑着本能在奔跑着,快得只有一道殘影,從空曠無人的街道上掠過。
巨大的狼嗷聲幾乎就在耳邊響起,趙奶奶猛地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小熠!”
沒有人回答她,月華如水,從敞開的窗戶中照射進來,照在對面那張空蕩蕩的床上。
“小熠呢,上哪兒去了?”趙奶奶心驚肉跳,“可千萬別在外面亂跑,遇上狼了啊!”
忽然又搖搖頭覺得好笑,這大城市裏呢,怎麽可能會有狼呢,剛才她是在做夢吧!
因為心存擔憂,一直沒有睡着的白爸爸和白媽媽當然也聽到了,兩人緊張地對視着:“怎麽辦?還是來了啊!”
“要,要去看看嗎?那孩子第一次變身,要是控制不好自己,傷了人怎麽辦?”
“我,我腿軟,站不起來。”
空氣中的狼息威壓比平常濃重了幾百倍,這是屬于戰神的煞氣,作為兔妖,天性使然,不是他們慫,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砰!”他們聽到一聲門響,有人飛快地跑了出去。
“是絨絨,她出去了。”
“怎麽辦,萬一他發起狂來不認人,絨絨會被他撕碎的。”
可是他們現在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更遑論追出去把白絨絨追回來了。
“為什麽我們都動不了,絨絨她可以跑得出去?”
“絨絨是天選之人,今晚能不能平安度過,也許就全靠她了。”
“老天爺保佑,恩公戰神保佑,咱們絨絨一定要平安無事啊!”白媽媽祈禱的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才楞了,恩公戰神在他們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高高在上可以保佑他們的神明,可是今天晚上,女兒白絨絨要面對的,卻是一個未知的戰神呢!
聽到這聲狼嗷的當然不止他們。
整個街區許多人家都在睡夢中驚醒了,燈光次第亮起。
“又是狼叫,聽到了嗎?”
“這麽大聲,能聽不到嘛!”
“我就說嘛,咱們這片地方,肯定有人偷偷養狼,上次居委會的人來查,還硬是說沒有呢,我就說肯定是藏起來了,這次你看,還瞞不瞞得住。”
“就是,這也太沒公德心了,大半夜地擾民,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睡覺還是小事,要是被它跑出來傷了人可就不好了,對了,趕緊把門窗關好了,千萬別讓那畜生跑進來。”
“今天好像是十五啊,月圓之夜,有沒有聽說過,月圓之夜狼妖要出山吃人的。”
路雲鋒也聽見了,除了聽見狼嗷之外,他随身攜帶的異常能量檢測儀也瘋狂地發燙、閃爍,這個能量層級,絕對是真正的狼妖現世。
難道是蜀中朗家的人來了?
蜀中朗家是如今世上僅存的數家妖族世家之一。
但朗家真正的狼妖,也只剩下朗家的家主,老爺子朗昊天一個而已,其他的朗家子孫後背,也僅僅是遺傳了老爺子一點點妖族血脈而已,連變身都不能。
只是朗老爺子近些年來深居簡出,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過面了。
據說是因為十幾年前發生的一件大事,朗昊天受了重傷,從此之外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如今出面打理家族事務的,都是郎老爺子的長子朗翰毅。
朗翰毅也是世人眼中內定的朗家下一任家主,畢竟朗家的二兒子朗翰嘉并不怎麽有出息,必定是要靠着大哥的蔭蔽的。
如果真是朗家的人,那倒是不用管太多的。
朗家一貫以急公好義、樂善好施著稱,名聲向來好得很。
朗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富可敵國,每年都向異常能量管理局捐贈巨額資金,致力于為日漸沒落的妖族同胞保留一線血脈,扶持妖族的艱難發展。
“我還在休假呢,就算真有什麽事,也輪不到我操心。”路雲鋒嘟囔了一句,把瘋狂閃爍的檢測儀放到一邊,翻個身繼續睡覺。
只是随手按了一下檢測儀上的一個按鈕,把這次的異常能量波動傳給了總部。
白絨絨其實到現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也是在一聲狼嗷中醒來的,空氣中突如其來的濃郁狼息如有實質,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片刻之後,她胸前的靈玉突然亮起,越來越明亮的光暈逐漸變大,把她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忽然一道人影從窗前急速掠過,是朗熠!
白絨絨想也沒想,立刻也沖了出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追上他。
朗熠并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形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只威風凜凜的大黑狼的模樣,正在四足飛奔。
如果此刻他的速度放慢十倍,那将是一副十分具有震撼力的場景,漂亮的大黑狼,四肢修長,矯健有力,奮力一躍,拉出一道優美至極的線條,極具爆發力地往前方疾奔。
可惜此刻路邊的醉漢,醉眼朦胧之中,只感覺到一團黑影從眼前掠過,緊接着,又是一團白影,攪起的疾風,裹挾着他往前踉跄了幾步,醉醺醺地揉了揉眼睛,果真是喝醉了嗎?怎麽眼花了?
為了能讓速度更快一些,白絨絨亦化為原型,将自己所有的力氣用到極致,才堪堪能跟得上朗熠,但彼此之間的距離,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拉近。
也許就在下一秒,她就會力氣耗盡,變成一只死兔趴在大街上,然後明天早上被人撿回去,洗洗剝剝做成宮保兔丁和麻辣兔頭。
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哪怕拼盡了全力,也要奔跑不休,要追上朗熠。
朗熠奔跑的方向是雞公山,這是附近地勢最高的地方,圓月對他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月亮多一些,再多一些。
他飛快地往山上跑去,山道上烏漆抹黑一片,耳旁只有呼呼的風聲。
白絨絨氣喘籲籲地追着他,嗚嗚嗚,好吓人,朗熠他究竟想要幹什麽呀!
他要上山頂,要占據那個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所謂雞公山,就是山的形狀遠遠看起來像一只公雞,整座山最高的地方當然就是雞冠了。
雞冠嶺是山上一塊突出來的岩石,頂上有一片面積大概十幾平方米的平地。
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山頂上,此刻卻有四五個穿着大衣戴着帽子的年輕人一邊發抖一邊用手電筒照着自己,同時還舉着自拍杆在拍照,準備用來發朋友圈證明自己曾經深夜到此一游。
不用說,又是雞公山鬼怪傳說的後遺症。
“拍完趕緊走吧,媽的,冷死老子了,你們聽聽,這風聲嗚嗚地,像不像是鬼叫。”
“什麽鬼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什麽鬼打牆,全都是瞎編出來的鬼話。”
“也就知道是鬼話你才敢上來吧,要真的有鬼……啊啊啊啊!”一人說着說着,忽然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發出了一陣驚恐的尖叫。
“瞎叫喚什麽?真的有鬼啊?”另一個人一邊說一邊轉過頭去,登時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吓得渾身僵硬,“不是鬼呀,有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