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口,陸玺忽然“撲哧”一聲笑了,一手把向晚的手從小明手裏拿出來,另一手捏了捏向晚的臉蛋,說:“晚晚,看不出來啊,你這麽招桃花?”
“姓陸的,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看不起我們是不是?縱然你是天潢貴胄,縱然你龍章鳳姿,縱然你文武雙全,你待晚姐姐的心,就一定比我們赤誠嗎?你憑什麽不拿正眼看我?”
他自義憤填膺,陸玺忽然一動,手中佩劍向後一格,只聽得“镗啷”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企圖偷襲的六幺手中匕首落地,那匕首的刀刃綠油油的,散發着異樣的腥味,顯然是淬了毒的。陸玺将向晚護在懷中,轉過頭去看六幺。六幺見事情敗露,只得硬着頭皮喊了一聲:“兄弟們,跟他拼了!”然後沖了上來,手伸向懷中,似乎準備掏暗器出來。
然而他的表情和動作,永遠凍結在了當前這一刻。
佩劍本不是實戰中十分實用的兵器,其象征意義更大一些。雖然有雙刃,似乎也能砍削,可是真正在實戰中,劈、砍一類動作都不合适,因為劍身比刀身薄脆,劈砍易折,揮舞要加十二萬分的小心,當以刺為主。所以兵将衙役一律佩刀,皇族貴族甚至文人佩劍,多是彰顯身份。加之劍直且長,出鞘不易,一般不快。
而陸玺這口劍是先皇禦賜之物,不是凡品,吹毛立斷不說,劍身柔韌,實戰中怎麽使都不易折斷。寶劍被他以那樣的速度揮過,似乎連風都沒帶起一陣,劍已歸鞘,而六幺的腦袋,就這樣骨碌碌滾落在了衆人面前。
滿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半晌過後,才一片嘩然。土耗子們見六幺的死,全都紅了眼,不管不顧沖将上來,一路打砸,就沖着陸玺殺來。局面瞬間失去了控制,陸玺絲毫不讓,拔劍相迎,懷裏抱着向晚,竟然絲毫不影響那似鬼似魅的劍法,幾個閃動間,沖在最前的十幾個土耗子,人頭就骨碌碌滾了一地。
亂戰才剛剛開個頭,喧嘩的人們正準備和土耗子們大戰一場,連趁手的家夥都還沒找到,就看見自己面前的敵人只剩下了光禿禿沒有頭顱的身子。
賊,就是賊。訓練有素的軍隊,有可能戰至最後一個。而賊,一見大事不妙,便是樹倒猢狲散,轉眼間一個個都奪路而逃。
“追不追?”陸玺問向晚。
向晚搖頭,胃部一陣不适,直欲作嘔。
“晚晚,怎麽了,不舒服?”
向晚強忍着惡心,搖着頭,說:“走吧。”
衆人看陸玺的眼神變了。縱然他曾按下那個天塌地陷的機關,這個皇子在他們眼中依舊是溫潤有禮的,他們知道他的無奈,恨過,可是為了向晚的幸福,為了白山六郡的未來,可以放下。而此刻,看見了陸玺揮劍殺人,那樣快,那樣冷靜,精致的長睫毛沒有一絲顫動,全身衣服竟然沒沾上一滴血,劍在鞘中,仿佛從未拔出,一股仿佛來自地獄的氣息拂面而來。
便是殺神降世,不過如此吧?
向晚并沒覺得陸玺這樣行事有多大的錯,畢竟六幺手裏拿着有毒的匕首,他們那一隊人,事後也被證實個個都拿着淬毒的暗器。一旦真的亂戰起來,傷亡絕不僅僅是這個數目。
陸玺這一手只是煞氣太重,堅決果斷到讓人膽寒。
她知道很多人怕了,可是說什麽都不會有用的。
千城的防禦本就以防禦法陣為主,建城的那一天就沒指望這幫土耗子成軍來守衛,可是城防一夜全空,而那些土耗子在外面必然會與盜匪勾結,攻打過來,将是巨大的麻煩。
向晚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陸玺在鶴牢關那些部下身上了。
誰想,一直是喜報頻傳的古斯通發來一封飛鴿傳書,說是在盧郡遭遇了一夥半獸人賊匪的強力反撲。
無人來援。
千城人口太少,荒漠火山裏的城市,周圍沒有任何村鎮,倒是有不少沙匪随時等待劫持來來往往的商隊。
放眼全城,唯一還有點實力一戰的,竟然是那唯一一家镖局的幾十號镖師。
情況十分不妙。
最後決定雇傭了全部镖師負責全城崗哨,向晚站在廣場動員大家全民練武備好兵器,并不惜龍油啓動了所有法陣,法陣全部變種,那是早就預備下的,便是擔心會有這一天。
而古斯通被圍,陸玺的母親還在鶴牢關,他不能不管,最後坐上了機關鳥,準備飛回大都找岚山借兵。
人這東西,就是這麽神奇,你怕什麽,準準的來什麽。向晚娘問了一千句“你們想好了吧”,問了一千句“三月初六能成親吧”,問了一千句“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了吧”,最後果真飛出了幺蛾子。
陸玺坐上機關鳥的時候,向晚一家和幾個從前崇陵裏認識的相熟的夥伴都來相送,此去山長水遠,一路兇險,甚至不知能不能回來。
臨行前一晚,母親甚至騰出了屋子給他們兩個住。她這樣安排,倒讓人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過後卻是那麽難過。
最後這一晚上他們什麽也沒做,蓋棉被純聊天,向晚夜裏爬起來好幾次,再三确認第二天要帶的行李,陸玺攔住她,吻她,撩撥她。她卻拒絕地很幹脆,說,今天絕不能讓你如願,讓你有個念想,還知道回來。
他心痛如絞,只能一遍遍地吻她無淚的眼睛。
“我一定回來。”
向晚捂住了他的嘴,不許他說。他詫異,她卻說,說的沒用,行動說話。到了那邊,萬事小心,不要着急,和岚山好好講,別耍橫,人家現在是女帝。實在有難處,去求求表哥,興許有用,再有難處,樂樂也許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陸玺作出不耐煩的樣子:“知道啦,師傅~~”
向晚把他一把推開:“行了行了,嫌我啰嗦,我就閉嘴,誰耐煩給你當管家婆。”
“我一直舍不得讓你吃藍櫻桃果,因為太受罪,怕你疼,怕你難過。可是現在看來,其實早該吃。我帶來的行李裏面,有一整個蜂巢,你割開了,将那蜜沖水喝,蜂蠟化了攢起來,日後也許有用。頭三天是拉肚子,排淨身體裏的毒素。三天後你一邊喝,一邊可以點我給你留的水煙來抽,肺很疼,你忍忍,忍過肺疼,煙裏面的成分會随着呼吸走遍奇經八脈,洗經伐髓,全身骨肉疼得不能自已。你要是忍不下,就先停了,歇一歇。等到最後煙吸進去再不覺得不适,就可以停了,身子骨就已經徹底被洗作了琉璃體,行動敏捷,刀斧難傷。你身體一直不好,也不會武,固然有很多自保的手段,也有人保護,我也還是擔心。小原你也讓他跟你一起喝。答應我,忍忍,你要好好的,別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