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十五天，由于秦淮不死不休的糾纏，雲悠然終于漸漸接受他的存在，并且能夠友好地和他相處。
第二十天，在魏轶雲的協助下很快将清吧的二樓房間整理布置了一番，一樓維持原樣不變，二樓是住的地方。這天，雲悠然住了進去，兩人開始同居。
第三十天，雲悠然已經習慣秦淮的照顧，但與此同時有新的問題出現。
比如說，雲悠然這個階段的已然表現出不同的個性，比如在吃藥這件事情上，各種方法的抗拒，花樣百出的假裝吃下然後找個地方吐掉。
她像一個鬼精靈一樣，偶爾清醒偶爾糊塗。
雲悠然兩條眉毛一皺，嘴巴一噘，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拽着秦淮的衣角:“秦淮，我不想吃。”
秦淮瞳孔微縮了一下，當她喊“秦淮兩個字”就代表她回來了，有意識的她回來了。但不穩定，可能下一句話的出來她就離開了，或許一瞬間她變成了小孩子去喊他“大哥哥”。
但不吃藥這個特性，是每一個不一樣的雲悠然的毛病，秦淮腦袋都大了。
第四十五天後，雲悠然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意識的時間越來越長，與此同時PTSD的症狀越來越明顯，不如糊塗時的情緒穩定。比如莫名其妙的暴躁、焦慮、警覺、易受驚吓、注意力不集中、易激惹
第五十二天。
秦淮習慣性早起洗漱後去做好早飯，然後等雲悠然起來一起吃，再給雲悠然化妝，他現在已經從認不清口紅色號的直男搖身一變成了化妝師，網購入手了幾支口紅和唇釉給雲悠然用。
這天早上，秦淮一日既往地給坐在梳妝臺前的雲悠然上着隔離，粉撲在臉蛋上拍着噗噗響。秦淮忽然看着雲悠然緩緩睜開眼睛，焦距集中眼神清明望着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動作，問他:“秦淮，你會化妝？”
雲悠然伸手接過他的粉撲說:“我自己來吧。”
秦淮頓住了，心裏腹诽:“回來了”
但是還是沒有放手，沒把粉撲交給她，繼續按照每一個步驟給她上妝:“我來，我會化。”
雲悠然晃着腦袋看向他，秦淮的樣子不像說謊，于是她收了手，有些錯愕地說:“你不是連化妝刷都分不清嗎？怎麽會化妝”
“閉上眼睛，”雲悠然閉上眼任由他在臉上化來化去，秦淮拿起一盒散粉給她在三角區上粉。
雲悠然就這樣閉着眼睛，腦子裏不斷閃過很多畫面，秦淮、湯教授、師姐、師兄、哥哥……白大褂、運動服、破洞牛仔褲、短裙……牛雜、麻辣燙、火鍋、牛蛙……秦淮抱着她……給她洗漱……喂飯、化妝、寫字、睡覺、動畫片……還有陌生的地方，有樹有花有草……雜七雜八的畫面交叉一股腦充斥地擠進大腦，雲悠然微微蹙着眉，知道秦淮開口:“好了，睜開眼睛看看吧。”
腦海裏的畫面定格在教師交流會那天晚上，那個下巴有顆黑肉痣的中年男人身上，雲悠然霎時快速睜開眼睛，擡着頭望向秦淮，心裏才微微安定下來。
“怎麽了？”雲悠然的不安，秦淮看在眼裏，他有些擔心地問。
雲悠然抖着手去握着秦淮的手臂搖了搖頭，而後就是一片沉默。
幾分鐘後雲悠然忽然開口:“下午，你帶我去找湯教授吧，”她的記憶模糊不清，各種畫面一湧而進混亂不堪，但她料想許是犯病了。
腦子裏全是近段時間以來秦淮帶着她的畫面，給她洗漱，給她做飯，喂她吃飯、吃藥，給她化妝，帶她看書寫字，帶她看動畫片，看臺劇，晚上哄她睡覺，這些片段交織在一起沖擊着她。
歐蕾趴在門邊換了個舒服的動作，繼續打瞌睡。秦淮手上動作一頓，他拉去雲悠然的小手，鼻子有些發酸，他問:“你想起來了？”
“我……不知道，”雲悠然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
“多久了？”雲悠然問:“這次我病了多久”
秦淮垂着眼睑，看不清眼眸裏的神色，沉着聲說:“沒多久……”雲悠然突然拽着他的手打斷了他:“高三是不是已經開學了？”
“嗯，快開學三個星期了。”
雲悠然瘦得骨頭分明的手指在秦淮的手心裏輕微地動了動，秦淮明了她心裏記挂着那群學生，但心裏始終不爽快，:“怎麽？剛想起來就惦記那群屁大的學生啊？男朋友你不親親抱抱何況你男朋友還就在你眼前呢！”秦淮故作生氣地甩開她的手，其實完全沒用力，都是虛勢，雲悠然的手依舊在他手心裏待着:“哼，我生氣了！”
“秦淮，我得快點好起來，我答應了他們！跟他們一起備戰高考，已經開學那麽久了，下午我們去完湯教授哪裏就去學校吧，跟校長商量給我安排複職的事情。”雲悠然嘴裏說着全然不同的話，但動作卻不緊不慢地站起來闖進秦淮的胸膛，手臂緊抱着他的腰間。
秦淮氣笑了，但是心裏高興。轉着頭“哼”了一聲，但在雲悠然看不到的視野裏偷偷抹幹淨了眼淚——他的雲悠然終于回來了。
秦淮不滿的抱怨:“就記得你的學生，我呢？記得我什麽？”他雙手緊緊抱着懷裏這個女孩子，瘦了十斤抱着也不踏實，他用力地想把她進身體裏，仿佛那樣才踏實。前期雲悠然沒有意識的時候喂什麽吃什麽，中期喂什麽吐什麽，瘦了十三，這兩周長回來了三斤。
雲悠然顧左右而言他，她小聲的說:“我都告訴你了，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
“你都記得”秦淮有些哽咽。
秦淮知道她在說什麽，湯教授一直強調“雲小姐最大的問題就是把事情積壓在心裏，所以秦淮你負責把她積壓的幾件事都慢慢套出來吧。”
輕飄飄的幾句話，分量卻比幾噸大象的體重還重。一個六十多歲，行醫四十多年的老專家在過去幾年沒有任何辦法撬開她的嘴巴，吧這個任務交給他，比登天要難。
但，怎麽辦呢？
不得照辦
這段時間，在雲悠然清醒的時間裏他用盡各種方法“套話”，然而每一次說到關鍵詞時雲悠然開始發脾氣，扔東西，家裏的東西無一幸免都被她扔了個遍，碎了爛了重新買，只有直播的房間被他鎖上了逃過一劫。
有一次，秦淮實在磨不了了，先發制人發了一通脾氣。秦淮本就是個毒舌，從直播風格就知道是個有理不饒人的風風火火性格，罵起人來更是口不擇言，什麽難聽罵什麽，只是怕吓着雲悠然所以在她面前一直有意克制。
那回雲悠然真的被他吓着了，蹲在他跟前的地板上坐着抱着膝蓋痛哭，委屈的一件又一件難受的事情數出來給秦淮聽:“那時候我那麽小，才幾歲啊，那個惡心的男人，他，他……拿着那東西讓我摸，他……他還摸我的手，還有那次跳完舞蹈回學校的路上差點被……qj，他身上一股垃圾桶的味道壓下來，我都絕望了，如果不是師姐我早就被人玷污了……師姐一個花瓶砸在那個流浪頭上，都是血！全都是血啊，他動都不能動了……”雲悠然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老天為什麽要讓我經歷這些事情……為什麽我每年都有捐款給慈善機構，連頭發我都用來捐給那些癌症患者，為什麽老天爺那麽不公為什麽”雲悠然仰天長嘯，一把推開了靠近的秦淮，轉頭過來瞪着他:“我吃了那麽多年的抗抑郁的藥！我都那麽可憐了，你還罵我，嗚嗚嗚……我也不能跳舞了嗚嗚……你還兇我，你根本不愛我！嗚嗚嗚……”
雲悠然一口氣說完，秦淮卻松了一口氣。說來蹊跷，兩個月的時間，日複一日的照顧，沒有自己的生活，直播為了雲悠然改了時間，直落的三小時變成了白天三次，一次一小時，廣播劇的新邀約也全推了，全心全意照顧雲悠然。他本就是個比較自我的人，在遇到雲悠然之前怕麻煩所以懶得去談戀愛，更是沒有結婚的想法，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照顧雲悠然不能玩手機、不能看動漫，做飯前先顧着把她哄睡覺了才敢去，就怕一個不留神雲悠然自己磕着碰着了，完全就是小孩一個。為愛壓制天性終究會遭受反噬，秦淮也清楚自己情緒徘徊在奔潰邊際，長期以為更是不行，怕是雲悠然還沒好起來他便打退堂鼓了，便也就着雲悠然發了好一通脾氣，誰能知道最後卻得了個意想不到的效果。
秦淮把脾氣發出來松了不少，雲悠然把話說出了他更是松了一大口氣。
後來幾天時間裏，雲悠然出奇的沉默，再到了後來就是現在，她清醒的知道在幹嘛。雲悠然靠在秦淮頸窩裏點了點頭:“嗯，想起來了一點。秦淮，你辛苦了，我愛你。你是……怎麽堅持過來的”
仿佛這些話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這些話一下子戳到心裏，秦淮心裏酸酸麻麻的将将近兩個月的心酸化為眼淚，眼淚控制不住地逃離眼睛，他不禁手臂用力環抱着雲悠然，秦淮吸了吸鼻子，耳邊是雲悠然輕聲細語的話，她說:“秦淮，你辛苦了，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放棄我，以後……不會讓你擔心了，好不好”
秦淮的淚水流入雲悠然的頸窩，一絲絲癢意傳來，雲悠然心疼得很……
他不是個壓抑情緒的人，他始終明白一旦壓抑自己的，日後問題将會數倍爆發出來，兩個人的關系将會岌岌可危，所以雲悠然還沒完全好起來的時候他該發脾氣還是發了，想此時此刻，秦淮繃不住，眼淚控制不住哭了也就哭了。五十多天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啞着嗓子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別離開我了，好不好”
秦淮撫着她的頭，索要承諾。
“好，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答應你。”雲悠然承諾。
最後秦淮沒再克制，放聲哭着給她掰扯:“我怎麽可能嫌棄你，我愛你還來不及，你不能嫌棄我家沒你家有錢，不能嫌棄我沒你多才多藝，不能嫌棄我賺的沒你多，不能嫌棄我比你大六歲。”
雲悠然噗一聲笑了。
秦淮埋在雲悠然肩上，默默在衣服上蹭了蹭把眼淚擦幹淨，嘀咕着罵道:“都TMD殺千刀的錯，老子見到了不閹了他！艹，”
“犯法。”雲悠然哭笑不得的提醒。
果然還是那個跳脫的秦淮，真好。
雲悠然暗暗地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