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夏末秋初、雨之歌
步行十分鐘左右，一行人便到達了目的地——崇文花園公寓，小鬥兩人合租的公寓在A1棟的1010房，上樓推開房門後，雙眼所見的事物，除卻淩亂的畫稿外，其餘都還算整潔。兩房一廳一廚一衛一陽臺，空間還算寬敞。
“稍微有些淩亂，不過請放心，除了墨水外，不會有其他味道。”
“小雪的房間更亂！”
“對對，堆積了好幾天的垃圾也都不收拾！”
“唔，該說這是……創作者的通病嗎？”
許晴空倒沒有料到蘇言會是帶起話題的人，面對宮尚和蘇日安那煞有介事的接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張口說起此行的目的：“我們不是來參觀的吧！”
“啊！對對，接下來得好好拼命了！”意識到自己被蘇言的話題給帶歪了的宮尚深吸一口氣，然後擺起嚴肅的表情來，吩咐道，“那麽，接下來晴就負責在底稿的基礎上畫背景和上色檢查，日安則将描線完成的原稿掃描進電腦中進行貼網點和描黑，具體怎麽操作等下由我來教，豆苗兒從漫畫中查找可以成為潤色效果的資料，以及收集背景資料，而小鬥只負責最終檢查。”
“……我呢？”
“阿言的話……對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宮尚看向小鬥問道，“小鬥你家冰箱有什麽食材嗎？”
“有手工面和一些肉沫、火腿、雞蛋、西紅柿、洋蔥什麽的。”
“足夠了。”宮尚明了地點點頭，旋即重新看向蘇言說道，“阿言你就好好鑽研一下，要怎樣利用這些現有的食材才能做出好吃的料理來吧。”
“嗯。”聞言，蘇言握拳，擺出一副“我一定會盡力”的模樣來。見此，許晴空實在沒法樂觀起來，不奢望對方能做出多麽像樣的料理來，只求千萬別火燒廚房就行。
“那麽，大家各自忙起手頭上的活兒吧。”
“是。”
這之後各自便全力以赴，由于是衆人的第一次搭檔，開頭自然免不了各種手忙腳亂，特別是當難得畫好的一張原稿被蘇日安不小心打翻的墨水給毀掉時。
然而合作這種事，總會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起初，宮尚以為蘇日安只是過來玩玩的，等對方失了興趣，自己便頂上去的，結果卻意外地發現對方還挺有天賦.該說對方聰明呢，還是……聰明呢？
更超乎衆人所料的是蘇言的廚藝，這也許是因為大家在一開始便聽宮尚說了蘇言只會整黑暗料理的原因吧，所以對于對方能做出味道還算不錯的料理，覺得分外的難得可貴。
許晴空更是感到不可思議，他原本擔憂的事情全都沒有發生，對方沒有手忙腳亂到需要衆人去救援，也沒有失火點燃廚房，更沒有發生“毒殺”衆人的可怕事件。換一種說法，蘇言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擾到他們，且史無前例地為大家提供了一餐美味的——意式冷面。
淩晨一點多，吃完料理的衆人繼續手頭上的活兒。而蘇言則在兩點不到的時間裏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随着時間的慢慢推移，在長夜的煎熬之中，困乏勞累的衆人仍在繼續堅持……
淩晨兩點、三點、四點、五點——
“太好了，終于完成了！”
随着小鬥舉起最後檢查完的一頁原稿，并高呼出聲後，衆人瞬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橫七豎八地趴在了桌面上。
趴在原位眯了一小會兒後，許晴空站起身，掏出手機一看，發現眼下已經是淩晨五點多了，他的視線轉而看向了躺在沙發上熟睡過去的蘇言，微微輕嘆口氣後，他輕手輕腳地走向了沙發，緊接着擡手輕輕地推了推蘇言的手臂，說道：
“起來吧，該回去了。”
“……唔！原來是空啊，都……忙完了？”
“嗯。”
“好，回去吧。”
“晴空你——”從桌上很是艱難才支撐起身體的小鬥看向許晴空輕聲說道，“要回去了嗎？”
“……嗯。”
“那我送你們下去。”
“不用了，你還是趁機好好休息一下吧，然後……別忘了去投稿。”
“……好吧，那你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走出公寓時，許晴空這才發現，原來天空已被重重烏雲所占據，預想之中的日出壓根沒有出現，忽而出現的藍白閃電将暗潮湧動的夜空撕裂。
林立街頭兩旁的路燈泛着微弱的橘黃色的光亮。由于時間還尚早，街道兩旁的店鋪都還沒有開始營業。風毫無預兆地迎面襲來，一同攜帶而來的枯黃落葉劃過臉頰，雨滴随之稀稀拉拉地從天空墜落，緊接着雨水混雜着塵土所産生的特有腥味撲鼻而來。
“是……小雨滴。”
“……嗯。”
“空，累嗎？”
“……還好。”
“還走得動嗎？”
“可以。”
“雨滴變大了，如果繼續淋雨的話，會怎樣？”
“會淋濕、會着涼感冒、甚至……會因此而死掉——”
“那麽嚴重？”
“開玩笑的，不，不對，也不全是開玩笑。突然想起一本書，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書中的主角是一群人魚，他們無法離開水，一旦脫離了水就會死去！”
“這和淋雨有關嗎？”
“嗯，這就是矛盾的所在，成天泡在水中沒事，但稍微探出腦袋淋到一點雨，就會立即死掉。”
“好脆弱的生靈！”
“同時他們的好奇心也很重，心想為什麽同伴只是把腦袋探出海面便會死去呢？為什麽死去後，臉上卻洋溢着從未見過的笑臉呢？下雨的夜晚和平常的夜晚有什麽不同嗎？如果自己也照做的話，肯定會落得同樣的下場吧？明明心裏再清楚不過的——”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一個接一個地探出了海面，最後……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欸？！怎麽這樣！這也太殘忍了吧！”
“……與其說殘忍，不如說……這便是代價吧！”
“……代價？”
“是日複一日生活在自己所熟悉的世界之中？還是以性命為代價，窺探生平從未見過的雨夜之中那輪懸挂于海平面之上的绮麗月色呢？”
“……！”
聽許晴空這麽一說，蘇言陷入沉思之中，好一會兒後，他忽然停下腳步，很是認真地看向對方問道：
“那麽……如果空也是其中一條人魚的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因為全然沒有預料到對方突然會有這麽一問，許晴空微微一愣，轉瞬，他低頭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反問起自己，如果是自己的話，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好一會兒，他擡起腳步繼續往前走，同時張口幽幽的說道：
“……有人會為了一睹這絕無僅有的绮麗景色而舍去性命也在所不惜，相對的也有人會小心翼翼地堅守自己的一隅世界，那些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再普通不過的，但是能夠讓人感到這個世界還有些許溫暖的…人和物！”
往事觸動心扉，許晴空覺得心髒愈發沉悶起來。與此同時，雨勢也愈來愈大了。
對于許晴空的回答，蘇言似懂非懂，不過眼下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他張口提議道：
“空，前面有家便利店，我們去避避雨吧？”
“……嗯。”
許晴空點頭，心想等會到了便利店的話，就買兩把傘吧。如果此時是自己一人的話，他會選擇就這麽淋着雨回去。然而現實并不允許他這麽做，縱使不考慮自己，也得考慮對方的身體狀況，畢竟蘇言的腦袋上的傷口還不能說完全恢複。
然而就在他小跑到便利店門口時，迎面撞上了一個正往外走的男人，當雙方看清對方的臉孔時，皆都瞪大了瞳孔。
“空！真的是你！”
“……怎麽會！”
許晴空一臉慌亂和不可置信地往後退去——
他曾在腦海裏無數次地想象過，倘若有天兩人再次相遇時，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是雲淡風輕地說一聲“近來，可還好？”還是聲嘶力竭像個瘋子一般沖上前去猛揍對方一頓？而對方又會表現出什麽模樣來，是給予自己一抹輕蔑的嘲笑？還是懊悔不已地低頭道歉？
然而現實中，他既無法裝着雲淡風輕的模樣，也無法聲嘶力竭地對其怒斥，更多的則是無措，無盡地恐慌襲來——
“你……”
“別碰我！”
面對對方突然伸過來欲抓住自己的手，許晴空下意識地用力拍開，随後一轉身就倉皇地逃離了現場，徒留杵着拐杖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的林骁；以及從頭到尾都沒能搞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而呆站在一旁的蘇言，他沒有急着追上許晴空，而是開始細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對方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樣子，上身穿着一件淺藍色的襯衫，下身穿着一條黑色的西褲，右腳打着石膏，單手撐着拐杖，身材胖瘦适中，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圓框眼睛，眉宇間透着一股濃郁的書香氣息。
“你是？”
蘇言問。林骁微微一愣，随之如實回答道：“我是林骁，你呢？”
“我是蘇言，你……認識空？”
“……是的。你能告訴我他現在住在哪裏嗎？”
“不能！”
“為什麽？”
“因為感覺空很讨厭你！我不能做會讓空覺得困擾的事情。”
“不，這之間……” 有誤會！——林骁嘆了口氣，硬生生把後面這三個字給咽了回去。是啊，說起來，他有什麽臉面說“有誤會”這三個字呢！這一切不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