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生第 27 章 ☆、如故

傍晚的風吹在臉頰上的感覺是如此惬意,景良閉上雙眼把頭輕輕地依靠在陽臺的石柱上,嘴角帶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耳中隐約着家人的笑語,自己是這樣地眷戀着這種感覺,每次需要多大的克制才能挪動腳步離開這裏只有自己才會知道。

站在廊柱的陰影裏,謝宜言細細打量着景良,玫瑰色霞光籠罩着景良精致的面龐,比尋常女子挺拔的身體包裹在中式的衣裙中,像是西洋畫裏的女神像。目光掠過景良垂在右臉頰邊的發絲後變得黯淡,連呼吸聲也變得愈發小心。

“如果你繼續這種負疚和自責,不管我對家有多大的眷戀,也會毫不猶豫地再次離開這裏。”景良的聲音很輕:“我不是在威脅你。”

“景良。”

“這裏是我的家,從五歲起我就住在這裏,飯廳門框上有媽媽為我量身高刻下的劃痕,樓梯隐蔽處有兒時的塗鴉,花園裏的紫藤是花匠老劉幫我種下的,書房裏有我偷偷藏在書架裏的小秘密,是你沉甸甸的愧疚壓得我笑不出、哭不出、說不出,我希望能住在我自己的房間裏,長長久久地住下去。”

“景良。”

“年少時,我确實對身上的傷痕在意過,在意人們眼裏的憐憫和目光刻意地游離。可是,人的心智是慢慢成長起來的,我之所以會用頭發、絲巾、長袖的衣衫遮掩身上的疤痕是因為這些都是我的隐私,我無需通過展示來證明什麽。”在她深深的眸子裏,謝宜言能看得見自己:“婉言告訴我,你在德國重新選擇了自己的學業,我希望不是因為我。”

“婉言說話向來虛誇。”

“并非全是虛言吧。”景良的目光灼灼,謝宜言堅持不下,終于把目光轉向一旁,景良無聲地嘆息:“逼迫我你會舒服些嗎?”

“景良。”

“喜歡我,不要帶着歉意;厭惡我,也不要因為歉疚勉強自己。”

“我承認我一直覺得內疚,可是,也不都全是。”謝宜言為自己辯解:“一開始的專業并不是我自己的選擇,是父親的意思,我并不喜歡。”

“雖然有些強人所難,還是請你把這些愧疚盡早地抛掉吧,離開的時間久了,我想回家了。”

“我會盡力的。”

一朵小小的笑容在景良臉頰上慢慢地綻放開來,

“謝爸爸很喜歡梁君默。”

“嗯?!”謝宜言一時沒有跟上景良的思緒:“是。爸爸很欣賞君默,他對君默的的關注已經有些時候了。”

景良微側頭顱,像是在回憶着什麽:“他身上有些東西跟大哥很像。”

謝宜言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動,看來景良還是放不下大哥,讓自己不對景良心存愧疚實在是自欺欺人了。

“二哥,良姐姐,你們的悄悄話說完了嗎?”婉言嬌俏的笑語打破了兩人之間短暫的沉默,景良的心裏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

“怎麽,君默呢?”謝宜言收拾好心思,取笑妹妹說。

“被爸爸抓到書房去了。”婉言嘟起嘴,“爸爸也真是的,從回到家就對着君默哥哥不停地問,我都沒好好跟他說句話。”

“他?”謝宜言明知故問。

“二哥,你就招人厭吧。”婉言挽起景良的胳膊:“良姐姐,媽媽做了你最喜歡的綠茶蛋糕,咱們走。對了,二哥,爸爸讓你去書房呢,讓你快點去。”

“小丫頭,不早說,又想讓爸爸罵我吧。”謝宜言點點妹妹的額頭,快步下樓。

“誰讓你老是扯我後腿的。”婉言擡聲說。

景良不禁羨慕婉言的坦誠,她從不掩飾自己對梁君默的喜愛,即使是在他明顯用過度的禮貌推拒時,而自己呢,從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思,從來就不敢,受傷前不敢,受傷後更不敢。

“良姐姐,哥哥跟你說了嗎?”婉言興奮地問。

“說什麽?”景良說。

“做手術啊,他跟爸爸商量好一陣子了,要不是去接君默哥哥,他早就應該找你了。”

“手術?”

“對啊。二哥說可以通過手術消除良姐姐身上的疤痕,爸爸已經聯系好了醫院。”婉言奇怪地看着景良:“怎麽,二哥沒跟你說嗎?他什麽時候這麽沉得住氣了。”

“沒說。”

“我說也一樣。良姐姐,你高興嗎?”

“高興?”景良問自己:“或許吧。”

“我知道,你是在擔心二哥是不是有這個本事。良姐姐,你可不能小瞧了二哥,他雖然看起來沒個正形,其實對有些事他也是很認真的。在德國我見過一些他救治的傷患,二哥很好的。”婉言難得地為自己的二哥說好話。

景良看着一臉嚴肅的婉言,伸手捏緊她的鼻尖:“我什麽時候懷疑過宜言的本事了。”

婉言急忙拍打景良的手:“良姐姐,你也這麽壞,快放手。人家的鼻子本來就不好看,還捏。”

“捏捏就好看了。”景良學謝宜言的語氣:“這可是你親愛的二哥說的。”

“你怎麽能跟他學呢?”婉言氣道。

“為什麽不?”景良接過謝媽媽遞過來的碟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媽媽,您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得好。”

“那就多吃一些,你可是又瘦了。”謝媽媽有着所有媽媽的通病,老是覺得孩子在外一定是受苦了。

“媽,我送些給二哥他們。”婉言欲起身。

“不用了,你爸爸吩咐說不準人去打擾。”謝媽媽有些無奈地看着女兒喪氣的小臉:“婉兒,女孩子家含蓄些的好,你這樣不知道分寸會吓着別人的。”

“怎麽會呢,君默哥哥又不是沒見過世面。”婉言不以為意。

謝媽媽搖搖頭,自家的兩個活寶都是一根筋,也不管對方的心思,只是自己瞎折騰,好在自己想得開,要不豈不讓他們給急死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折騰吧。

謝博年對面前的年輕人很滿意,雖然是第一次面對面地接觸,對他的關注早就開始了,這個年輕人身上隐約能看到長子的影子,一絲感傷慢慢爬上心頭,謝博年不禁感嘆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越來越兒女情長起來。

謝宜言看到父親臉上熟悉的神情,混合着驕傲、贊許、欣慰的神情,這一直是專屬于大哥的,現在它屬于君默了。從第一次見到君默就知道,他與大哥是一種人,看到父親的這種神情,心裏還是有些異樣,雖然早已不抱希望。

“宜言,惡的力量很強大啊。”梁君默把手裏的資料交給謝宜言。

謝宜言并不翻看,注視着君默:“進展很快?”

“是。”梁君默說,“科學實驗用的是實驗室的白鼠,伊東實驗室用的是人,數據更加精确。”

“我們已經落後了。”

“或許這不一定是壞事,畢竟我們要做的是追擊,不是領跑。”君默問:“謝将軍,我已經準備好了。”

“很好,明天你就可以進實驗室。”謝博年點點頭:“在實驗室你擁有絕對的自主權,一切人員、設備任你自由調用。宜言,你多少也濫竽充數些時候,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先給君默幫一段時間的忙。”

“是,爸爸。”謝宜言應道。

“時間不早了,你們應該累了,休息吧。”謝博年說。

“是。”梁君默與謝宜言一同起身離開。

“你要是不想被婉言纏的話,就跟我走。”謝宜言笑道。

君默微微一怔:“什麽?”

謝宜言不是不替妹妹委屈:“婉言,一定正在客廳裏等着你呢,她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給你聽,說到明天早晨也說不完。你要是願意聽咱們就從客廳走,要是累了就跟我從這邊繞。”

“我想查些資料。”

謝宜言轉身朝客廳相反的方向走去。梁君默的房間在三樓,安頓好後,謝宜言回到樓下的客廳。

婉言等得困了,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一盞落地燈亮着,橘黃色的燈光照出不大的一片光亮。想是她吩咐過,四下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謝宜言俯□,抱起妹妹,輕笑:“小懶豬,是不是又長肉了,這麽長下去,你老哥可抱不動了。”

婉言在哥哥懷裏蠕動着,讓自己更舒服些:“誰讓你發壞呢,竟然領着他走‘暗道’,壓死你。”

“裝睡?”

“你抱得太粗魯了,以後要注意多練習練習,可不能這樣對良姐姐。”婉言笑眯眯地說:“我不介意幫忙的。”

“是嗎?先練習手一下抽筋了怎麽樣?”謝宜言作勢要松手,婉言吓得伸手摟住他的脖頸:“不要。”

兄妹倆笑嘻嘻地上樓去了,聽到婉言說晚安,謝宜言關上房門,景良從暗影裏走出來,手上拿着一條毛毯,本來是給婉言的,天氣有些涼了。

一切如故,自己還是站在一旁看的人,就像小時候,謝宜言每每能想到有趣的游戲同婉言一起戲耍,而自己雖然心裏很想參加,但是一看到他抗拒的眼神就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們歡笑、嬉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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