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不是法外狂徒第 26 章 純白閣樓

1.

淩晨 1 點 41 分,唐靈推開了閣樓裏小小的窗。

她租住的公寓位于整座樓的頂層,這間公寓在夏天炎熱無比,哪怕到了淩晨時分,暑氣也未及消散。而它唯一的好處,就是擁有一間三角形的白色小閣樓。閣樓的面積很小,甚至連擺放一張床的空間都沒有,但足夠容納一個在深夜裏失魂落魄的人。

原本擺在唐靈眼前的難題,似乎都迎刃而解。和海氏集團的合作,令泰多金律所上上下下大喜過望,負責人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唐靈的“死而複生”,撫恤金也默認無須追回;而氣鼓鼓的林律師,對于“十二只猴子”法案的提議不再否定,只是推脫說等處理完海公子的遺産争奪案,再考慮幫唐靈解決這些海底族身份的問題。

唐靈也跟着所有人一起歡笑慶祝,她全程帶着老母親一般慈祥的微笑,看着巴璞、阿遙和飄飄醫生相擁歡呼,看着他們笨拙地把冰激淩車駛向海邊,然後把冰激淩發給每一個游泳、沖浪、發呆的人。

這一天他們遇到的似乎也全都是被命運偏愛的人,拿到冰激淩的過路者熱情地分享着自己的好消息:股票漲了、被心儀的學校錄取了、和心愛的人求婚成功了……

他們在海邊歡慶到很晚,直到冰激淩機開始冒出抗議的白煙,直到月亮都被沾染了冰激淩的香草風味。

這本該是很甜很甜的一天,只是唐靈的心情卻與整個世界背道而馳。

“喂——你在偷偷哭嗎?”唐靈被阿遙的聲音吓了一跳,閣樓探出去的窗臺很窄,僅容唐靈蜷着腿躺在上面,阿遙只能從窗戶中擠進一半的肩膀,托着腮看着她。

“能不能給我一點隐私啊?我知道你們今天很開心,一切都有了希望,我已經陪着你們開心很久了,能不能……”唐靈說着說着氣餒了,聲音低下去,“是的,我在偷偷哭。”

她不想驚醒巴璞和鹿記者,那只會讓這純白的閣樓變成八卦的舞臺。唐靈用手背抹掉眼淚,轉過頭看着燈火通明的城市。她很慶幸只有阿遙發現了這件事,這家夥頭腦單純,幾句話應該就可以敷衍過去。

“也沒什麽,就是一直睡不着,所以很傷心咯。”唐靈随口編着。

“我在游泳池裏也看到你哭了。”阿遙用手指把自己的眼尾向下拉,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小狗,“雖然在水裏看不到眼淚,但是你哭起來眼睛就會變成這樣。”

唐靈氣極反笑,抱怨道:“你學得很怪啊,我哪有這麽醜!”

阿遙點點頭地說:“有的。在島上我也看到你是這樣哭的——白天你和他們嘻嘻哈哈的,這裏跑那裏跑,到了晚上去守夜的時候,你就是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和今天一樣。”

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唐靈有隐約的感動,然而阿遙接下去的話,卻讓她想馬上撓花他的臉:“……你也有親人去世了?”

2.

“我一想到巴琅可能死掉了,就和你現在一樣難過。”阿遙長嘆一口氣,唐靈收回了準備進攻的“利爪”。

阿遙是海底族收養的棄子,被巴琅和爺爺撫育長大。在他的心中,巴琅不僅僅是兄長,更像是父親和支撐起海底結界的神。

“我……沒有親人去世,只是失去了一位很重要的人。”唐靈原諒了阿遙的口無遮攔,在阿遙單一的人生經歷中,除了生死,沒有大事,“說了你們也理解不了。雖然你看着和人類一模一樣,但內心還是和小動物一樣簡單吧。林律師說的沒錯,常年生活在海底的人,很難融入我們陸地上的世界。”

“我知道這位很重要的人是誰。是和你一起在島上的那個男孩子吧。”阿遙補充說,“不是禿頭的那位。”

“當然不是!”唐靈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他還活着,活得好好的,為什麽你會說是‘失去’呢?就像我和巴琅,我現在見不到他、聽不到他說話,也不能和他一起在海裏游泳了,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沒有失去他。不論巴琅是活着還是死掉了,我都不會失去他。”

“那是因為你心裏很确信無論如何巴琅都是愛你的,但是我不一樣。”唐靈抱起膝蓋,給阿遙騰出一點空間,示意他也可以坐過來,“今天全律所的人都知道我活着回來了,所有人都從樓上跑下來看我,但是他沒有。”

阿遙靜靜地坐了過來,狹小的空間裏,身材高大的他看起來格外笨手笨腳,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碰壞閣樓窗臺上的木質裝飾。

“我失蹤了一個月,生死未蔔,如果他真的很想念我,那當時一定會下來找我吧。”唐靈搖了搖頭,像要打消一個無聊的念頭。

3.

“果然是失戀,竟然被你猜中了。”有個滑稽的聲音在說話。

“哈哈哈哈哈,要遵守競猜規則,把浴室讓出來!到了我好好泡個熱水澡的時間了……”

巴璞和鹿記者一左一右躲在窗口兩側,興奮地交談着。剛才在浴室争執不下的他們,聽到了閣樓裏隐約傳來的啜泣聲,于是決定打賭來決定浴室的歸屬。

巴璞認為唐靈是喜極而泣,而鹿記者則從唐靈詭異的行徑中判斷出她“八成是被人甩了”。為了公平起見,兩人慫恿阿遙來作見證。

“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吧……”唐靈目瞪口呆,憤怒的她站了起來,卻忘了閣樓僅容人躬身通過,腦袋上方咚得一聲響。

“等等,那我也不算輸——是我教給阿遙用這樣‘以毒攻毒’的方法。”巴璞壓根沒聽唐靈在說什麽,一個滑步沖出去,攔住鹿記者前行的腳步。

“我今天,一定要和你們決以死戰!”唐靈捂住碰紅的腦門,從窗臺沖了下來。

“如果他也是這樣想的呢?”阿遙難得的沉穩,望着漸漸熄滅燈光的樓宇,不知在想些什麽。天上的雲遮住了月亮,又落入他的眼中,在少年心裏投下一片又柔軟又晦暗的陰影。

“你說什麽?還不快來幫忙!”唐靈和巴璞、鹿記者打鬧成一團,主卧裏的鵝毛枕頭被他們撕開,雪白的絨毛紛飛。飄飄醫生沒有見過陸地的冬天,仰着頭看了很久,見房間裏安靜下來,她用海底語言詢問巴璞,是不是下雪了。而累得氣喘籲籲的巴璞躺在地板上,鵝毛覆蓋住他的面龐,下面很快傳來輕微的鼾聲。

唐靈哭笑不得地癱倒在雜亂之中,外面朝陽漸漸起,烤得她的臉頰暖暖的。半睡半醒之時,她才模糊地想起,追出閣樓時,阿遙說的話是:“如果他也在等待你上去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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