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劍士與公主(三)
溫泉民宿是一座由杉木格欄圍起來的仿日式建築,這種擡高的木質房屋在北方并不常見。杉木格欄掩映在樹林裏,要不是柯禮眼神好,差點就開過了。
寶來停在格欄前面幾米遠,因為林間道路狹窄,為了讓出門口,車身幾乎是四十五度角傾斜着,一半陷在樹坑裏。
柯禮熄了火,回看了下姚鑰,說:“門的密碼 6617,我把後備箱的東西運到門口,你往屋裏運。”
姚鑰看後座:“那他們兩個呢?”
柯禮頓了下,轉身向後面打了個響指,ski 的尖耳朵動了下,困困地擡起眼皮看柯禮。小比的後腿也抽了下,醒轉過來。柯禮說:“下車。”
柯禮打開門,夜間山裏有一股邪風,霧已經消散不見,他看了眼天空對姚鑰說:“我們抓點緊,一會兒要下雨。”
姚鑰開着車門,看 ski 瘸着跳下來,再之後是小比,耳朵發炎後的小比明顯缺少了之前的活力,此時兩只犬都靠在她腳邊,一人兩犬看着柯禮前後扛東西。男人把後備箱裏的東西一件件放在民宿門前的回廊地板上。
姚鑰其實不明白為何柯禮出門要帶着 ski 和小比,是幫手嗎?可是據她所知,ski 和小比變身後不受控制,對于她來說是極大的危險。她不清楚柯禮是怎麽想的,或許他有辦法,這個疑問她一直沒有問出口。
柯禮看姚鑰沖着樹叢發愣,以為她還在想之前紅色繩子挂鈴铛的事情。
于是柯禮指了指門口,重複了一遍車上的話:“你帶着他們進去,順便把行李運進去。”
姚鑰看行李已經搬得差不多了,但柯禮還站在車那邊,問:“那你呢?”
柯禮環顧了下四周樹林:“我把車移遠些,停這裏會擋路。” 雖然也不太會有車輛經過。
姚鑰有些擔憂,她總覺得那些黑逡逡的樹林裏有可怕的東西在窺視他們,于是她說:“那你快一點,小心啊。” 後面這句小心聲音非常小,但柯禮還是聽到了,他疑惑:“小心什麽?”
姚鑰跺了下腳,生怕沖撞什麽一樣壓着聲音叮囑:“熊啊狼啊之類的!還有,鬼……”
柯禮靜谧無聲地扯開嘴角,彎腰進了車裏打着火。
*
玄關處暗黃色的燈亮後,姚鑰發現這整棟木質建築是深紅色的。回廊、天井、木格推門,高高的房梁……這樣縱深曲折的房子不把燈全開開,是有些瘆人的,拐角和死角太多了。姚鑰扛着包打開一道道門,确認哪裏是房間,哪裏是浴室,哪裏是餐廳。
房子內部有些奇怪,如果是民宿的話,那麽浪費空間太多了些。一層建築占地保守估計超過兩百平米,被大量的推門分割得十分細碎,布局讓人摸不清頭腦,就像迷宮一樣。
姚鑰邊走邊開燈,沒注意腳下,被翹起的榻榻米邊緣絆了一下,她下意識去前方的門,脆弱的推門轟然倒塌。
她跪在地上有點發懵。倒塌的木框紙門後一片漆黑,她沒着急去起身開燈,而是趕忙蹲在地上去撫平那處榻榻米。
姚鑰翻出手機打算拍一下翹起的邊角,以免退房時被民宿主人說是他們搞壞的,訛他們錢。
手機沒劃開時,黑色的屏幕反射出剛剛推倒的紙門後,房間的場景。姚鑰只瞄了一眼,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滞了。
只見她身後的屋子正中央,立着四根柱子,柱子上密密麻麻纏繞着紅線,紅線上挂着鈴铛。就跟剛剛在樹林見到的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柱子後面有風灌進來,紅線上的鈴铛響了。
叮鈴鈴。
姚鑰只覺得一道冷氣蹭地從後脊升起,支着地面就要站起來跑。
“是我。” 柯禮從柱子後面繞出來。
男人渾身上下帶着外面的寒氣,還有潮氣。“下雨了。” 他将外套脫下,然後就像沒事人一樣,看都不看那幾根柱子向姚鑰走來。
“東西都拿進來了?” 柯禮問。
姚鑰有些疑惑:“你怎麽從這邊進來了?”
柯禮嗯了一聲,他從後門進來的。他剛剛停好車,還專門去看了眼姚鑰說的紅線樹林。順便繞着民宿走了一圈,發現這裏不僅樹幹上,就連民宿的圍欄上都纏繞着紅線。這些紅線有年頭了,有的甚至斷掉,他俯身去看鈴铛,發現每個鈴铛上面都有油性筆寫的字。
“考試加油!” “大病痊愈!” “表白成功!” …… 都是些祈福保佑的話。和投進水池的硬幣沒什麽區別。
這就有些好笑。人類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相信鬼、神、因果輪回……他們稱之為‘迷信’。但實際上,大部分社會新聞報道的所謂超自然,所謂的顯靈,其實都是人類以外的種族,譬如說犬族、貓、蛇等等失控所導致的。
他上次旅途中還碰到過一條千年蟒蛇,那蛇十分苦惱,說自己吃了一只青蛙嗆到了,當天報紙就說百年一遇龍吸水,天降吉兆,争相報道。
超出人類認知的東西,總是會被傳的神乎其神。
柯禮從後門進屋,便發現姚鑰一動不動蹲在那裏,他站在柱子邊解釋說:“這裏以前應該是座僞神社,後來改的民宿。”
“那些紅線和鈴铛是之前神社的裝飾。” 他指了指柱子。
姚鑰問:“你怎麽知道?”
柯禮沖她招了下手:“那你過來看。”
姚鑰起身走過去,起來時小腿抽了下,一個趔趄。柯禮看了她一眼。
她順着柯禮的眼神望進四柱中央,之前蹲着時柱子被紅線纏繞,視線被遮擋。現在站起來才看清四根柱子中央竟然有供奉。
那裏供奉着一座帶着面具別着刀的盔甲武士雕像。
柯禮點點那面具頭頂露出的豆黃色耳朵,還有盔甲後面蜷起的尾巴,露出笑意:“看來這位武士是我們秋田小弟。”
姚鑰轉頭疑惑:“你認識?”
柯禮收起笑容:“不認識。”
“那你為什麽說是秋田小弟?”
“在我看來都是小弟。” 柯禮覺得這個人類缺乏一定的幽默感。
他仔細觀察秋田武士佩戴的面具,那是‘能面’的一種,叫‘弱法師’。‘弱法師’的佩戴者,代表着失明和腿腳不便。
“把你奉成神,然後再把你遺忘,這是人類最擅長的事情,不是麽?” 柯禮喃喃道:“那麽,我們這位秋田小弟,是什麽原因人們不供奉你了呢?” 他低聲自言,也在思忖,一般來說,如果是給被供奉者佩戴上,說明人類希冀它失明,以及腿腳不便。真是奇怪的希冀。
姚鑰冷不丁說:“我好像知道。”
“嗯?”
“剛剛我在那邊被絆了一下。”姚鑰走到剛剛的榻榻米前,說着掀起榻榻米底下給柯禮指:“你看這裏,榻榻米底下焦黑焦黑的。應該是發生過火災,發生過火災,然後神社破敗了改成民宿,是不是很合理?”
聽到這話,本來一臉輕松的柯禮神色變得凝重。
“怎麽了嗎?” 姚鑰也緊張起來。
柯禮看了看武士像,又看了看姚鑰,斟酌了一下措辭:“火災前是神社,有紅線很正常;火災後改成民宿,按理說這些紅線應該被燒沒了才對。”
“為什麽還要被纏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