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經工作(一)
她其實沒打算叫。
真的就很奇怪。當她背着身忽然覺得不對勁時,她的心帶動着她整具身體都在緊張地發抖。而當她轉過身,看見柯禮那張笑眯眯的臉時,心猛地一沉,卻一點也不發抖了。
此時夕陽落下,天際最後一點餘晖被收下地平線。
屋內很暗,柯禮頂着那張俊逸不凡的人臉,一副金絲眼鏡給他增添了幾分儒雅和溫潤,真的很有迷惑性。這明明是一張斯文敗類的臉。
他看姚鑰很安靜,便擡擡手指,假裝好意般出言提醒:“先把衣服穿好,有正事和你談。”
男人說這話時眼神非常規矩,老老實實地看着姚鑰的臉,沒有下瞥。
但實際上,姚鑰心裏想,他是時刻關注自己有沒有逃跑的意圖吧。
她強自鎮定地緩緩把衣服重新套上,伸手開了燈。做這些時她不經意地往後退,手背後,握住了身後的門把手。
“你怎麽進來的?” 姚鑰十分自然地問道。她本來想問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可她轉念一想,自己簡歷上有寫家庭住址,柯禮知道這地方不奇怪。
說話間,她在身後非常小心地擰轉着門把手,心裏計算着自己開門關門的時間,以及柯禮反應過來沖過來的距離。
柯禮看了她一眼,不接話,從兜裏掏出一樣東西,隔空扔了過去。姚鑰不得不撤掉握門把的手去接。
這東西沉甸甸,接住以後發現是她的手機。是那天被他們收走的手機。
姚鑰正錯愕間,柯禮已經起身走到她身旁。姚鑰不得不側過身讓他經過。他卻停頓住了。
柯禮握住門把,感受到了那個本該冰涼的金屬門把上還有着人類餘溫以及汗潮。人類小朋友原來是想逃跑。小聰明,他這樣在心裏評價,沖着姚鑰扯出一絲“我都知道”的笑意。這笑容在姚鑰看來簡直恐怖極了。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被擠在牆角,假裝一無所知的姚鑰。兩人四目相對,姚鑰強迫自己瞪圓眼睛擡頭看他,一副“我就是想跑怎樣啊?!”的虛張聲勢。她邊瞪大眼睛,邊要證明自己不怕他似的往前頂。就像電視劇裏挑釁的混混。
兩個人離得極近,姚鑰一挺,柯禮彎曲的手肘一下就碰到了女人的下胸。而因為慣性,那手肘還在軟綿綿中進行了些許位移。
姚鑰:……
柯禮看着她眼神裏莫名其妙的嚣張氣焰瞬間熄滅,轉而換上了羞憤。來了來了,又開始了她的碰瓷。他可一動都沒動。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只手去開門。白色蕾絲……不知怎地,他想到了這個曾經讓他費解的人類創造出來的名詞。
女人的胸,原來是那樣的觸感。雖只短短的一瞬接觸,還隔着衣服和……白色蕾絲,一向聰明好學的柯禮立馬下了結論,這團無用的肉軟的就像狐貍尾巴、哦不,棕熊的屁股應該更貼切一些。無趣的很。
“走吧,去客廳說。” 他闊步走出,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
“有一份正經工作,不知道姚老師感不感興趣?” 柯禮把合同推到她面前。
姚鑰連看都沒看,就把合同推了回去:“不敢不敢……不感興趣不感興趣。” 她瘋了嗎,都這樣了,還敢去他們那個鬼地方當老師?一不小心工傷了就得喪命。
柯禮又給她推過去:“姚老師誤會了,不是之前那個崗位。這個的待遇更高,工作內容也……”說着他停頓下,露出那可惡的笑容:“……也相對簡單,就是日常陪同我去各地處理和調查犬類事務。”
說的輕巧。姚鑰這次沒有推,但也沒有翻開看。她把手墊在大腿下面,用無動于衷來表示抗議。
看她這樣,柯禮也不為難。只是環顧了下她的小公寓。
其實在姚鑰回家前,他已經大致逛過這裏了。這裏有非常濃郁的獨屬于姚鑰的氣味。
他無法從人類的角度去評判好壞。單單從犬族的角度看,這公寓的裝飾處處透露着窮酸又古怪的溫馨。巴掌大點地方,擺滿了他無法理解的玩具,醜了吧唧的抱枕、玩偶、貼畫、瓶瓶罐罐……沙發上還有一個巨大的柯基屁股靠墊,柯基屁股那裏還有一個巨大的“X”,代表菊花,簡直不堪入目。
“姚老師公寓是自己買的還是租的?” 他問。
搞不清他什麽意思,姚鑰有些坐立不安:“租的。”
“租金貴不貴?”
“不便宜。這邊地段好,所以租金貴。” 姚鑰回。這裏離她之前工作的學校很近,算是學區房,還是比較新的樓盤公寓,一個月要大幾千。
她房東是個可有錢的阿姨了,在這棟樓有好幾套房。房東人也好,同意她一個月一個月地交,不像有些房東一次就要交齊半年的租金。
等等……
姚鑰心頭升起不安。自己離職前還有些積蓄,這幾個月一直坐吃山空。現在的情況就是,勉強應付下個月還可以,再找不到工作的話她下下月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想到這裏,一種無力感和焦慮感湧上心頭。她的确是很需要一份工作。
柯禮意味不明地點着頭,臉上挂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藹微笑。
“生而為人,要打工,要掙錢,要付各種各樣的賬單,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呢。” 他說。
這話是實話,可姚鑰聽來卻像幸災樂禍,于是她忍不住反駁道:“狗賺錢難道比人類容易嗎?”
柯禮收住了微笑。
姚鑰立馬改口:“犬,我說犬,抱歉抱歉。”
……
柯禮臨走時,想起什麽,他回過身。
“伸手。” 他說。
姚鑰伸出一只手。手心裏放進了一串鑰匙。也是他們當初收走的,這串鑰匙可以開卧室陽臺門。
她瞬間想到:“你從陽臺進來的??”
男人沒答。
“總之好好考慮一下吧姚老師,這年頭好工作不好找,不可能有人待遇比我給你的還要高了。” 柯禮說。
男人走後,姚鑰先沖回卧室去把陽臺門重新鎖好。
随後她凝滞了,她可是住在七樓啊,他是怎麽上來的??
正猶疑間,電話響了。是房東打來的。
“姚老師啊,我一直很信任你的啊,咱們不是說好了房子裏不能養寵物嘛。那怎麽今天你旁邊那戶租客給我反映說,看見你陽臺上有一只黑不溜秋的狗?這個不行的呀我和你說,這個要付三個月違約金的哪,我們當初可是簽合同時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