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女生的狀況恢複得很好。
連醫生都誇你們急救及時，尤其是多虧了你提供的蛇毒血清。
你摸了摸空蕩蕩的脖子，戴了十幾年熟悉的重量沒了，顯然不是馬上能習慣的。
“救人嘛，應該的。”
你淡然地笑了笑，又引起衆人一連串的誇贊。
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詞，你已經聽膩了。
叮囑女生好好休息後，你直接出了病房。
衆人折騰一番，也疲憊不已，各自回宿舍休息。
你沒回去。
中途接到電話，你實習的實驗室即将出成果了，關鍵時刻，斐教授通知你過去待命。
你捏了捏疲憊的眉心，撐起精神往實驗室趕。
真情實感實習一學期，如今聽說實驗有進展，你也難免感到期待。
你趕到實驗室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到了。
你只是實習了一學期，其他人可是為這個項目忙完完整整活了兩年，如今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從斐教授到各位學長都嚴陣以待。
感受到實驗室的氛圍，你緊張地握了握掌心，然後推門進去。
“斐教授，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不晚，正好。”斐教授親切地同你打招呼，“既然人已經到齊了，我統一講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輪班值守。
你仍然主要負責處理數據。
在學長學姐們忙不過來的時候，當然你也要幫忙打個下手。
這項工作你已經做了好幾個月，雖然不說輕車熟路，但是也能在不依靠自動售貨機作弊的前提下，依葫蘆畫瓢，自己勉強處理。
你最近不太願意見到它。
戴了十九年的金佛被吞了，雖然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但你總覺得被一臺自動售貨機坐地起價敲竹竿了。
這讓你很不爽，已經一個星期沒和自動售貨機交易了。
當然，這絕對不是因為你兜裏比臉幹淨。
不知道自動售貨機有沒有感受到你排斥的情緒，依然腳步不離跟在你周圍五步以內。
“學弟，過來幫我拿一下實驗材料！”
你憤憤踹了它一腳：“來了！”
“地上滑小心——”
學長的提示顯然晚了點。
你腳底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實驗材料在你眼皮子底下碎了。
衆人兩年的心血，顯然不能毀在你一個人手裏。
好消息是，其他人的視角看不到實驗材料碎了，還能救。
卓越的應急能力在此刻發揮作用，你從地上蹿起來，卷起新一個月的生活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進自動售貨機，心一急，手掌被鋸齒狀的投幣口劃拉出一道血痕，鮮血汩汩而出，全部落進漆黑的投幣口。
“嘶……”
“嗡嗡——”
和你痛呼聲同時響起的是自動售貨機交易成功的提示音，你瞠目結舌地看着自動售貨機熟悉的紅光閃爍，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速度快。
你的錢還沒扔進去。
你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投幣口殘留的暗紅色血跡上，仿佛這才是投幣口真正期待的“回報”。
你捧着血肉翻飛的左手，站在原地，神色愣怔。
甚至久久沒有去拿出貨口的東西。
如果血肉也算可以拿來兌換的等價物，那你這個人呢？
一股寒意襲上後背。
“學弟，你怎麽樣？”
“小問題，摔地上手劃了個小口子。”你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沉穩，遇到這種事，還記得将自動收貨口裏恢複完整的實驗材料遞過去，“完好無損～”
“不好意思，我先回去處理一下傷口。”
你打斷學長學姐們的關心，匆匆回到宿舍，傷口随意用水一沖，躺床上幹瞪眼。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點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自動售貨機依然出現在你頭頂天花板。
兩點紅光陰魂不散。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到底想幹嘛？”
自動售貨機自然不會回答。
你簡直多餘問。
你被子向上一拉，蒙住頭，眼不見為淨。
這幾天連軸轉，又受到一場驚吓，你在被窩的黑暗裏逐漸感受到困意。迷迷糊糊間，隐約聽見被子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回答。
“我是你……”
他們說你生病了。
來看你的人很多。
斐教授，實驗室的學長學姐，系裏的同學，甚至連校院領導都來了。
他們的聲音嚴肅又沉痛。
你想說你沒事。
但是眼皮像鉛塊一樣沉，你費盡全力也睜不開。
意識沉浮間，你想起了很多事。
最多的還是那臺自動售貨機。
你想，你或許錯了。
就在你以為你要繼續沉睡下去時，你夢到了那臺自動售貨機。
不同的是，這次你看清了它裏面，躺着一個人。
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你驚醒過來。
在床前看見本該遠在千裏之外的父母。
“爸媽……”
質樸的中年人沒有文化，只會抱住你下一個勁兒重複：“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
可事實證明遠沒有那麽簡單。
沒有了自動售貨機。
你之前辛苦堆疊出來的光環悉數破裂。
“這個數據處理怎麽又錯了？小浩你最近是不是狀态不好。”
“最近成績下降得厲害，就算有天分也不能驕傲自滿啊。”
“他怎麽回事？”
老師從體諒到失望，同學們從崇拜到質疑，其中落差不足為外人道。
雖然內心焦灼，但是咬咬牙也能撐過去。
禍不單行。
斐教授實驗室暴雷，調查原因是數據處理出了問題，導致幾年實驗差點前功盡棄。
是你負責處理的那部分數據。
校長生氣地要給你停課，是斐教授出來主動攬責，才保住了你學籍。
可是風言風語卻并不會停歇。
“聽說了嗎，就是他害得斐教授差點停職。”
“斐教授倒了八輩子黴遇上他。”
“聽說他好多門課都不及格，不知道之前的成績怎麽來的！”
你拖拉着腳步回到宿舍，在熟悉的角落，又看到了那臺失蹤的自動售貨機。
初秋冰涼的雨裏，漆黑的投幣口像是一個溫暖的巢穴。
它在無聲對你說。
——來吧。
——躲進來，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麻煩事都交給我，像以前一樣。你知道，我能讓所有人都會感到滿意的。
你最後看了一眼宿舍，從明亮到一片漆黑。
世界安靜了下去。
在這個冰冷的雨季，沒有人為你留燈。
你閉上眼。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進溫暖的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