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散
十三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這是怎麽回事?”用爪子試探着碰了碰那一堆紙皮。
月媣婳蹲下身仔細瞧了瞧,起身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微心問道。
月媣婳回身看他,但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那雙筷子,用力折斷。
筷子斷裂的瞬間,之前停住的紙紮賓客頓時一擁而起,争先恐後的推擠着撲向他們。
陌無雙長劍一揮,擊退了最前面幾個。
這一次,被擊退的紙紮賓客倒地後就立即成了紙皮,沒有再像上一次那樣撲将上來。
“看來做陣局的人被我們找到了!”陌無雙冷笑着接連揮出幾劍,将周遭紙紮賓客盡數推開。
“快走,去戲臺那!”微心見這一次沒了阻礙,催促着往戲臺那邊走。
三十個紙紮賓客全被解決之後,戲臺之上的梆子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燈燭也驟然重新亮起。
微心幾人經歷過之前那一次,對這不同尋常的變動十分警惕,生怕再次眼前一晃就又回到座位上。
不過好在并沒有“舊宴重開”。
幾人順利走到了戲臺之上,眼見木偶花旦咿咿呀呀的唱着:“啊呀,亥時了~我等戲罷,也該歇息咯~”
戲腔婉轉,随着一聲唱喏,鑼鼓弦子忽然緊追一般,彈拉得又急又快。
叮叮當當,咿咿呀呀。
最後三聲退堂鼓敲過,戲臺上便只剩下茫然的幾人和角落裏一攤淩亂綢緞。
微心四下裏搜尋顧瓷的身影,“人呢?哪去了?”
正張望着,忽然一個小童蹦上來,指着那一攤綢緞一字一頓的說道:“在,那。”
話落變不見了人影。
微心看着小童消失的地方頓了頓,不及細想,朝那攤綢緞走過去,伸手一掀——
只見一只半大的猞猁躺在下面,脖頸上緊緊纏繞着一條白綢。
“顧瓷!”幾人見狀驚喊一聲圍攏過去,七手八腳的解開那條白綢,月媣婳捏住顧瓷一只爪子,探脈查看。
片刻後松開手,“沒什麽大礙,只是昏過去了。”
微心松了口氣,将昏死的猞猁拎起來抱在懷裏,順了順毛說道:“沒事就好。”而後又忽然在它身上打了一巴掌,咬牙切齒道:“叫你亂跑不聽話!”
陌無雙輕笑一聲,将長劍收好,“現在該想想我們要怎麽離開這裏了。”
月媣婳點點頭,抵着下巴思索起來。
“我有個法子或許可行。”微心出言道。
“什麽法子?”司命抱着十三和聞人站在一處,輕聲發問。
微心指指他懷裏的小貓,“我這有符可讓生魂化作魂珠,然後讓貓叼着跑出這院子,若能順利回到陽界,便可生魂回體。”
“為什麽要讓貓叼着?”聞人疑惑問道。
“因為只有貓可通行陰陽兩界,自由來去。”
“我可以給你們加上一層陰氣結界,以防回去的時候被別的什麽東西認出你們是生魂。”月媣婳接着說道。
陌無雙思慮片刻,肯定道:“此法可行。”
幾人對視一眼,司命看向媣婳和陌無雙,“那你們怎麽辦?”。
“我們不是生魂,沒有那麽脆弱,況且鬼戲已經唱完了,我和媣婳有辦法出去。”陌無雙四處看了一圈,心中大致已有脫身之法。
媣婳跟着點點頭。
此話說定,微心将懷中猞猁交給月媣婳,拿出三張符箓,起手掐訣念咒,而後猛地将符箓甩向聞人司命,又将一張拍在自己腦門上。
轉瞬間,一道幽藍光亮閃過,三人身形消散,緩緩縮成了三顆彈丸大小的魂珠。
十三見狀也不耽擱,待媣婳布好結界,便張口叼住三顆魂珠,快速向着自己來時的路跑去。
三道生魂一走,倒下的畫皮老板忽然又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整整衣衫,向他二人拱手道:“兩位也累了,用些酒菜歇息歇息罷。”
陌無雙和月媣婳對視一眼,有些愣怔。
“怎麽回事?”陌無雙低低道,“它怎麽又站起來了。”
月媣婳搖頭,雙眉緊鎖。
“嘗嘗看,是我親手釀的酒。”畫皮老板頂着一張布滿折痕的臉,笑意盈盈。
陌無雙斂眸不去看它,将視線定格在酒壺之上。
一開始,這酒壺好像是個白瓷的來着,怎麽這時也成了紙紮的,白慘慘的紙皮似乎正在滲着酒液。
他伸手拿過酒壺,往嘴裏倒了一口。
酒的味道倒是沒什麽異樣,只是用這紙紮壺裝着,喝下去之後莫名讓他覺得不舒服。
陌無雙抿唇壓下心中異樣,将酒壺遞給媣婳。
待他二人都喝過桌上酒水之後,畫皮老板才滿意的點點頭,轉身朝着戲臺走去。
站上戲臺,忽然一聲鑼響。先前倒地的賓客又都爬了起來,坐回座位上,恢複最開始的和諧模樣,說說笑笑,喝酒吃菜。
“什麽意思?”陌無雙環顧一圈,臉色沉沉,“這老板把我們兩個弄過來就為了喝他的酒?”
“應該不是,這裏有許多結界,而且都由這老板控制,它的目的不會只是讓我們來喝酒這麽簡單。”月媣婳望着戲臺方向,“顧瓷是觸碰結界最多的人,而且吃了鬼菜,那位微心道長也喝過桌上的酒,只有聞人他們什麽也沒碰過,我懷疑老板的目的是顧瓷,而我們只是它所防備的對象。”
“防備?”陌無雙不太理解,“防備我們什麽,既然防備又何必讓我們過來呢?”
“也許,還有後招?”月媣婳猜測道。
她話音一落,戲臺上便傳來畫皮老板的聲音,“戲一開場,八方來聽,四方妖魔,三方生魂,一方高朋。今日小戲,不成敬意,望君開懷。”
說完,便身形缥缈,如輕煙般驟然消散,沒了蹤跡。
臺下賓客也跟着漸漸淡去,直至消失無蹤。
又過片刻,四周景象驟然大變。
——原本還算齊整的院落竟成了一個亂葬坑,孤墳林立,枯樹橫斜。
媣婳驚訝的看着四周景象變化,遲疑開口:“滄古……似乎沒有這種地方……”
“有沒有的,不重要。”陌無雙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看這架勢,想必今夜的事已經結束了,只是不知聞人他們回去了沒有。”說着,朝不遠處一座尚存的石碑走去。
石碑上刻了些許文字,但歷經風雨,早已看不清了。
“我們也回去吧。”陌無雙拂了拂石碑向媣婳道。
月媣婳将昏死的猞猁遞給他,用靈力畫了個傳送陣。
二人出現在忘鄉樓時,十三已經吐出魂珠,正守在聞人和司命旁邊。
微心白着臉坐在桌邊喝茶,見到二人回來,上下打量一圈,“我那廢物師弟呢?沒帶回來?”
陌無雙挑眉,擡手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扔過去。微心慌忙去接,可巧一把抓在猞猁脖子上。
“嘶!”微心忍不住抽了口氣,頗有些心虛的抱着昏死的猞猁探探鼻息,心道別被自己一下子掐死了。
好在并沒有什麽大礙,于是向陌無雙和月媣婳道:“既然你們回來,這裏也就不用我看着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說完沖兩人點點頭,便抱着猞猁離開。
微心前腳剛走,聞人和司命便睜開眼睛,悠悠轉醒。
“我活了?”聞人不可置信的狠掐了一把大腿,瞬間龇牙咧嘴的噓起氣來。
司命轉頭看他一眼,忽而然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活着呢。”
二人相視一笑,拍拍衣服站起身來,向月媣婳和陌無雙道了謝,又請人去前面喝茶。
因着夜已深,幾人只喝了些安神的茶,便各自歇息去了。
“媳婦兒,咱以後再也不接請帖了。”回房後聞人挂在司命肩上,十分後悔的說。
司命戳他一指頭,“這次也多虧還有十三,罰你明天拿你的私房錢給她買一車小魚幹!”
“沒問題,買一屋子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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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鬼戲開。
生魂誤入死地,莫留連,捧燭而去,方還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