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色留影第 8 章 章

第 8 章

從青花紋路裝飾的白壺底瓶口倒出一小杯淡棕茶色的四季春,我打量着眼前這名脖間纏繞月白色絲巾動作幹練的女人,劉院長夫人絲毫不像是超過五十歲的人,她代替目前仍在其他城市參加會診的丈夫招待了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雖然之前曾經通過電話號碼聯系到了這對夫婦,但因個人的私事打攪到他們平靜的生活實在是讓我感覺到不好意思。

“的确是那個女孩,也有幾年間沒有和她的家人聯系過了吧,不敢十分肯定,我還沒有見過這孩子能夠走路時候的樣子。”劉夫人将留影交還,确認了黑白色照片中長發鵝蛋臉女孩的身份。

“也就是說雜志上的廣告也是您代曾紫薇的父母刊登的嗎?”

“是,其實是以我先生為契機,說起來慚愧,大概十幾年前,我先生可以說是迷戀麻将和彩票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你們也許不知道十年前各種各樣的彩票有多麽風靡,他因為總是在這一帶時興的彩票店購買彩票,以彩友的身份認識到了當時還是彩票店店長的曾姓夫妻,而我先生喜歡釣魚的愛好又和對方家庭一模一樣,說得不好聽一點,是臭味相投吧。他們的女兒是一名舞蹈專業生,不知為何以前患上腰椎滑脫的病症,最後居然發展到下肢癱瘓的程度。”

劉夫人抿了一口茶,指着群青手上抱着的書繼續說道:“我記得是在這本智慧主婦雜志發行的前一年,那家人在整個彩票行業崩盤之前就轉讓了店面,之後就有讓我先生幫忙尋找便宜護工的意思,我想也許是需要另謀生計,而其他行業沒有彩票那麽暴利的緣故。恰巧在那個時間點借助雜志裏面讀者互助那一欄,我給家裏先生買到了非常好用的二手釣具,那上面刊登的內容也沒有什麽限制,因此将這個方法告訴了對方。”

“這裏的電話號碼留的是劉先生的麽?”

“啊,那個是他們想要我老公對用電話前來申請試用的人們進行初步的篩選,這可真不像話,告示是登在當年一月份的周刊上,正在準備過年呢,我的先生根本沒有那個時間,留下的號碼其實是我家的座機,也就是說,到頭來還需要我來關照可能打過來的電話。”

“那…您或許有聽到過有人李群這個名字來打電話過來咨詢工作崗位的事情麽?”

終于講到了關鍵的問題,我屏住呼吸等待女人的回答。

“沒有。李群是?”

“木子李,群是群衆的群。”

“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劉夫人肯定地做出判斷,“護工可不好找呵,更別說提出那樣苛刻的年齡要求,打電話過來咨詢的人很少,如果真有一個叫李群的人并且還給了她自己的真實名字的話,我是一定會記得的。”

“這樣啊…”我的期待落空了,本來以為能夠從她口中得知八年之前李群可能的行為軌跡,可李群似乎并未聯系過那個電話號碼。

“在那之後您還有和曾紫薇這一家人打過交道麽?”群青見我有些沮喪,撇開李群問起了另外的問題。

“我想我是沒有了,直到這個雜志發行的那一年年末他們那家人倒是沒有再問起過護工的事情,至于是他們自己解決了問題,還是最終決定不找護工了,我就不清楚。反正像他們那樣的人家,我是不希望我先生和他們過多來往的。”

“诶?”

“說是彩票店長,其實并不是正規地買賣彩票,不客氣地說,幹的事情和誘騙窮人借貸款,以及組織各種賭博沒有什麽區別,我能夠理解他們家女兒有殘疾所以需要那樣快的來錢方式,不過實在不敢恭維…”劉夫人似乎意識到我們幾個還是未成年人,尴尬地又拿起白瓷小茶杯,利用喝水停頓并一轉話鋒,“總之,這不是你們應該太知道的事情,還有那個時候,雖然他們家說一定需要是和她女兒年齡相仿的護工,但如果有正經人家的姑娘要去做那個苦差事,我也會在電話裏勸退。”

“原來如此,我們明白了,”瑤群青将照片翻過面來,“這個地址是刊登在當時雜志上的聯系地址,也是當時您家的住址麽?”

“不,那是他們家的地址。”

“您認得這個地方大概在現如今的哪裏嗎?”

女人拿出老花鏡仔細瞧了一會兒,“隴山的福利公寓…如果他們家還住在那兒的話,你們大概…”

“啊…55路車也不走那兒了現在…”她小聲念叨着,應該是在為我們規劃過去的路線,最終劉夫人想到了什麽,和我們說道:“喏,你們過來我家,不是需要坐公交車麽,還記得你們下來的車站位置吧。”

“記得的。”我點點頭。

“就坐那個站臺有的旅游線路22路車,在隴山站下車,後面的路就只能搭的士才能找到啦,你們說福利公寓當地的司機應該不認識,就說是東岸山殘疾人小區,一定會曉得有這個地方的。”

劉夫人和她的先生沒有撫育過孩子,在告知完交通方式之後一定要留我們三個吃午飯才允許我們離開,有着職業家庭主婦手藝一般的劉夫人,其實是一名工作時間自由的國畫老師,由于李子琪得知這一點後,又拉着我和群青觀賞作品,直到假期的第一天消耗完一大半,我們三人才坐上通往那個神秘地址的公交車。

“劉夫人真是好有才啊,可是沒有孩子,會不會生活也很寂寞呢?”

李子琪一邊趴在公交車窗戶上和堅持送我們到上車的劉夫人揮手道別,一邊略帶惆悵地感慨道。

“我覺得她應該有很多學生吧。”我不以為然地說,“而且你也想得太遠了,她有沒有五十歲?“

“應該是有了的。”

“那可顯得太年輕了。”

“是啊,她看上去都比我媽要小好幾歲。”李子琪說。

“哈哈哈,你媽媽聽到了肯定會打你的。”我笑道。

“我說的事實,”子琪不爽地說,“可是我一想到我自己可能又不能像她一直那麽年輕,又可能找不到出色的老公,就覺得很不公平。”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你為什麽會考慮那個,等高考完再說吧,你想要是你高考失敗,你就不會現在擔心這個了。”

“你們兩個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說着玩玩還不行嘛。”李子琪坐在我前面一排的座位上把手往後伸得老高,以我的眼光來看她确實算長得比較出色的,我就只能算是平庸,群青嘛,感覺她以後恐怕都不一定會想到結婚這件事,暫且不論她,就子琪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個人性格來說,我覺得我們三個說不定以後都要做好當老姑娘的準備,我心想。

我莫名覺得十分好笑,又馬上趁着我的靈感還沒消亡的時候,克制住自己奇怪的想象力,将對話引向李群和黑白色留影的推測。

“既然劉夫人說照片上的人是曾紫薇,按理說照片應該是屬于曾紫薇的,李群會把照片落在周刊裏面,是不是也可以說她已經到曾紫薇家去過了。”

“可是她是去做護工的,為什麽會有自己雇主的照片,那個東西拿了給護工做什麽用。”李子琪疑惑地問道。

“這個不是之前你自己提出來的麽,你又忘記了?李群可能受雇于曾紫薇的時候,主要要求修複他們家的舊照片吧,至于理由嘛,她會不會為了讨好人家讓她留下來?”

“這種情況李群還需要在修複的照片背後記上雇主家的地址,很奇怪吧。”瑤群青提出異議。

“或許這張照片只是副本而已,而修複的原本已經交還回去了?”我突發奇想。

“李群要保留這張照片的副本做什麽…”

“這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我們能夠按照地址找到曾紫薇一家人,希望他們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吧。”

車窗外Y市城區規整的沿街景色慢慢變成新舊錯落高低不一的商鋪平房,接着公交車就行駛到了從兩側農田與落葉喬木林中開辟出來的高速公路,以這樣的趨勢,從人煙稀少的郊區,我們進入到Y市市區城區外的另一個新規劃出來的城區:雲夢區。

“嚯,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兒。”城區陌生的建築物與立交大橋從我眼前快速往後劃去。

“我以前聽說這裏還在建設中,沒有想到會發展的這麽快。”李子琪附和着說,“之前來這裏還是我們初中沒有畢業的時候,過來吃酒,那個時候立交橋都沒有建好。”

可惜的是我們的目的地并不在這一塊看上去十分發達的地方,在隴山站下車,搭上路邊的藍皮的士,車窗之外又充滿了路邊大排檔,破舊電玩舞廳以及沿着暗巷小路為生計奔波的人群。

我還沒有意識到現如今時間已經來到了秋天,看了一眼天上越來越往西走的太陽,竟覺得坐在公交汽車內都有些冷。

終于,繞過由無數商鋪店面圍起來的露天菜市場,車停在了一個斜坡下。

東岸山路福利公寓的牌子豎在敞開的攔車路障旁邊,那是和廉價纖維麻袋一個質感的招牌,公寓的“寓”字下面還有一個破洞,一小撮細微爆開的纖維也沒有人打理,這個牌子實際上是用木頭做的,隔近了看,這兒真不像是一個居民區,而仿佛是早就荒廢的游樂景點,售票處般的保安室內也正貼合此處的氣氛一樣空無一人。

“這副樣子,曾紫薇一家人會不會早搬出去住啦。”李子琪不安地問我和群青。

“走吧,進去看看,既然還有停車的地方,總不至于沒有人住。”我緊握那張引出這一切的黑白色照片,邁進小區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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